《与妳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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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妳同在-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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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指指英韵包着的右手,“你看你自己能行吗?”
“我还有左手呢?”
小周“哼”了一声,“得了!你人才刚刚能坐起来。”
每当小周把调匙送到她的嘴边,英韵与年轻的护士相视。小周是那种温婉、灵巧的女子,接受她的服侍时,英韵觉得心里十分舒坦。小周常常笑着,对英韵说些开心的话。她明白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已经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奉献给她最大的仁慈,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世俗之缘吧!
在治疗过程中,英韵遇到了令她难堪的事。
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换药。这时,李杳她们会关上房门,在白亮的灯光下,小周、老范一起围在她的身边,李杳把医疗推车上的器械拿到手中,“你别紧张,换药时会疼,我们尽量轻一点。”
她们三人慢慢地把英韵身上的纱布揭去,英韵又陷入裸露的状态,她觉得有些羞惭。
李杳她们的动作已经十分轻细,但英韵还是感到伤口处的裂痛,她有时忍不住移动身子,李杳的手立刻停下来,“疼得厉害吗?”
英韵咧了一下嘴,嗫嚅了一句,“不要紧。”
小周小心地用药棉轻拭英韵胸前的烙伤,英韵疼得直吸气,“忍一点,一会儿就好了。”小周的声音那样柔和,英韵的一只手紧揿身下的席子,这个伤口是最疼的。但无论如何,女性的手、眼睛毕竟给予英韵温软、平和,不具敌意、狠毒的摧击性的安全感。
最让英韵恐慌的还不是换药,她伤势较重,不能下床活动。每天的方便事宜都由小周、老范亲手为她料理。这让英韵觉得实在难堪。
一次,老范把便盆放到英韵的身下时,英韵极度不安。
“护士,你就抚我上厕所吧?”她几乎在哀求。
老范有点火了,“你慌什么?我都没嫌你!”
英韵脸涨红了,老范见她害羞得这副模样,叹了口气,“你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好好躺着吧!等你自己能动时,你让我给你端尿盆,我也不干!”
老范的爽快流露着仁厚的心意。她也是个已为人母的妇人,她叹息着,仔细地帮英韵做着卫生清理。
英韵看着这个头上银丝初现的妇人,她的轻细动作让她的羞惭慢慢减弱,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尴尬情境,所以人是不可能完全独立自主的,总有需要他人照顾的危难时刻。
英韵不再抗拒护士的贴身照料,她的伤势反而让她得到了她意想不到的女性关怀。在她被敌人极限性摧残时,恰恰是这三个陌生的女子为她编织起一张女性之网,她们悄悄地承托住她,没让她直坠毁亡的渊底。
英韵终于能够自己坐起身来,小周笑着对她说,“行啦!你现在可以自己吃饭了。”
英韵被一种纯女性的氛围包围着,那些凛森强悍的军警突然离她很远了,她现在正被奇迹般地置于特制的安全区,她在其中获得了久别的正常人性。
随着伤痛的日益减弱,英韵明敏的头脑开始捕捉起周围的每一种感觉。已经穿上病衣的英韵,常常静静地靠坐床头,透过病房的窗口,她看到了外面淡黄色的走廊。
在走廊的窗户外,有着英韵喜欢的漫漫苍穹。尚不能行走的英韵,天空是唯一能让她感受到的遥远意境。当阳光在窗玻璃上向她烁闪耀亮,她觉得的不是酷暑的热辣,而是一种能清洗掉她的黑暗、血腥记忆的天国光能,它新鲜、蓬勃,充满非人间的超远。
渐愈的伤势使得炎热的夏日变得漫长、单调而平和,英韵每个下午都舒舒服服地睡上大半天,从没人来打搅她。护士们总是轻手轻脚地进出,深怕惊动睡着的她。
英韵渐渐地对孤寂的生活感到疲软,有时因为无聊,她从床的左侧翻到右侧,那只完好的左手轻轻地拉扯青色的枕席绳,她苍白的脸在治疗一个月后竟浮现出红晕,小周暗暗叹道,“呵,那个俊美的圣大女孩子又回来啦!”
入院以来,英韵再也没有见过那些审讯她的凶恶警察,但她在上厕所或散步时,看见走廊里经常有一个黑衣军警来回走动。他用冷漠的眼神打量英韵,英韵感到这种眼光的监视的敌意,她默默地走到走廊的窗前,透过铁栏望向窗外。
这座医疗所面临西郊的京山,京山秋天的红枫是圣京郊野的名景,英韵与梦卿每年秋天都要前去观赏,当时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她俩会先后被与京山相近的西郊监狱吞噬。望着京山的近影,它的不变的苍翠颜色,庞然巨大的三角山形,英韵想起已故的梦卿。
“可怜的朋友,我在这吞没你的西郊监狱,看我们一起逗留过的京山。也许我们还会见面,我这个抒写《帕拉斯》的天真孩子今生真的要为你这个美女子献身了。”
英韵的眼睛被铁栏遮挡,“这个铁栏包围的西郊监狱,和你所在的永生天国还有多少我没有逾越的距离?”
英韵回到病房,她正为京山引起的追忆而情绪激荡,却不知病房外来了一个一直惦记她的人。
恽云走进了李杳的办公室,李杳不在,只有小周在休息。她一见恽云,便客气地笑道,“恽少尉,你今儿怎么有空?”
“周护士,我……”
“是来询问柯英韵的病情吧?你坐,我这就告诉你。”
恽云难为情,他坐也不是,站也不好,“我就站一会儿。”
“你坐下!”小周善意地拉恽云坐下,她详细叙述英韵的近况,她日趋痊愈的伤势,她已能自如地行动。
恽云听了半晌不作声,“怎么,我说了半天,你没反应的?”
“你让我说什么?周护士,我总觉得我这个穿这身制服的,对她是个罪人!”
小周低下头,过了一会,她抬头,“她的伤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能痊愈了,到时候……”小周盯着恽云,“你们准备拿她怎么办?”
恽云愣愣地与小周相视,他的心被小周的这句话刺得直抖,他们都知道等待英韵的是什么。如果英韵必死,那么他与李杳、小周齐心爱护治疗英韵的所有作为都不过是徒劳。
恽云叹息,“她真不该啊!”
小周的心一阵绞痛,她眼睛都红了,“这么一个才貌出众的女孩子,不知是哪个该死的给了她枪!”
恽云看着小周,他没想到温婉的周护士也提出了这个最可怕的问题,英韵为了这个问题受尽了折磨,可现在除了英韵自己,又有谁知道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是谁,他居然让年轻的女孩子去跳这种万死不辞的火坑……
恽云回答小周,“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她还是去做了。”
小周问,“她在这世上,对谁的感情最深?”
恽云低低地,“是她的妈妈吧。”他又想起那个半跪在地上、搂着昏迷的英韵哭泣的岑夫人,他眼神黯淡。
“不!”小周摇头,“如果她最爱她的母亲,她就不会去杀龙龑。”
恽云大惊,他盯住小周。小周继续,“你看过她的案卷,一定还有一个能够让她不惜赴死的人存在着!”
恽云脱口而出,“《帕拉斯》!”
小周不明白,“什么斯?”
“是……”恽云想起英韵的女友的名字——裴梦卿,但他说不出口,他只能说,“是柯英韵的获奖诗剧。”
小周还是没搞懂,“这有什么关系?”
恽云摇头,“太复杂了!周护士,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
小周眼神一暗,“你去看她?我不知她是怎样看待你们这些人的,你不怕看她的冷眼,或者不怕让她受不良记忆的刺激,她被你们整得那么惨!”
恽云的脸发白,小周说,“我们都没有告诉她,是你为她献的血。随你吧,你如果想……”小周专注了恽云一眼,像他这种刚从大学出来的青年,还像京山上的山泉一样明澈、清淳着呢!她叹了口气,“嗨!我替你去问一声吧!”
恽云看着小周走出办公室,他整个人又浑身虚软起来。他望向室外的蓝天,八月的晴空,白云轻浮,澄澈如洗,上苍如此明净,它罩覆之下的人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腥脏污?那么多的难以踏平的不平?
小周表情淡淡地走进来,恽云的心剧跳,拒绝?接受?他不知小周给他带来什么答案。
“你去吧,她同意了。”小周诚挚地看着恽云,恽云激动得不知怎样回答,至少柯英韵还没把他视若死敌,“我跟她说是你献血救了她,她才答应见你的。”
恽云的脚都迈不开了,小周见他这样,不由笑,“注意你的神态、言语,别刺激她!”
恽云终于说,“我知道,周护士,谢谢你!”
恽云慢慢跨入英韵的病房,他看见那个两个月前浑身伤血躺在母亲怀里的女孩,此刻却衣着洁净地靠在病床上,那么安静,纯然无辜,这还是那个让人钦羡、才貌双全的圣大女学子呀!
恽云的眼神全落在英韵的脸上,英韵仿佛准备好了他的来临,她漠漠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白罩单。恽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但英韵已与他相视了,那眼神是非常平静的,他不能再沉默了。
“柯英韵,我今天是代表我个人来看看你的,你的伤好些了吗?”
恽云觉得自己的开场白很蠢,但他又不知怎么表达自己。
英韵移开视线,“刚才周护士说你要来看我,我觉得我好像不值得少尉先生这样关心。”恽云脸红了,英韵继续说,“只是我想到两个月前,我妈妈曾来此地……”英韵一想起那天的情景,眼神便凝滞了,“……我不知她现在怎样了?少尉先生,你了解一些她的情况吗?”
英韵再次与恽云相视,她醇和而平静,真的没把他当作仇敌。英韵的话使恽云明白,她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才见他的,因为他是那个惨无人性的场景中唯一对她们母女表现仁慈的人。
恽云的后背已经潮湿了,“你妈妈,还好吧!”他不敢看英韵,“你的家人一再为你的事与当局交涉,他们为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力了。”他怕自己的话引起英韵的不安。
英韵果然悒郁地看着罩单,她为岑家带来多大的麻烦,她可是心知肚明的。她眉毛微蹙的样子,让恽云颇有些不忍,但他又为告诉英韵想知道的家人的消息而感到宽慰。
“你别太为他们担心,柯英韵,你好好养伤,也别让他们为你担心。”恽云说不下去了,可能吗?岑家人能不为终将赴死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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