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自己知道,给予的信任不过是他狡猾的手段。
身为王者,尤其自小就在尔虞我诈的深宫内苑里成长,他其实谁也不敢相信,对于背叛更是忌惮甚畏,看得太多懂得太多也就不得不想得多,一颗心,怎可能还纯美无垢白洁若羽?
高处不胜寒,可是他既没有戎螣那样绝对的武力可以震慑敌人保护自己,也没有戎甄那样庞大的权势可以豢养人马为己效命,他只能狡猾地用信任当蜜糖,诱惑着旁人交予真心,然后坐享对方卖命的忠诚。
也难怪朋友之于他比漠地里的海市蜃楼还要虚幻,谁叫他永远只会抢在前头打开自己让人了解,等待给予,却从来不曾相对地去理解对方想什么要什么,除了狡猾的信任、肤浅的嘘寒问暖外还可以付出什么。
骨子里,他就是这样一个卑鄙的男人,相较之下,刀光剑影里直来直往的兄长即使血染双手也比他单纯得多……敛睫掩瞳,戎月不禁扬唇露出抹嘲然笑意。
同为孪生,谁想得到他们俩却是彻头彻尾地表里相反,一个脏污的不过是手,心依然净灿纸白,世人却畏如蛇蝎,另一个洗不尽墨黑的则是心,摆着张纯真脸容招摇撞骗,世人却信其虚伪纯洁。
然而懦弱了一辈子、虚伪了一辈子,最后的日子里他真的很想试着放手勇敢一回。
他很想知道这个浑身是谜的男人究竟藏了什么,很想知道那两潭深泽抛去表象后眼底盛的又是什么,从见面起那份不时萦绕心头的熟稔感又是从何而来,他更想知道那偶尔不经意流露的宠溺眼色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有种错觉,仿佛很久前,这男人就是这般天经地义地宠着自己……
即使理解一个人就得背负他的喜怒哀乐伤痛难免,但……又何妨?反正两眼一闭后什么也一了百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不留后路又有何谓,现在的他再不用锱铢算计斤斤计较。
“想到什么,这么开心?”歪着头提问,血螭实在想不出大敌当前有什么可以让这弯月牙嘴角翘得老高。
“没什么,只是突然开窍想通了一些事,以后再说吧,你自己小心。”视线重回下方缓行的轿队,戎月掩饰着目中的狡黠不让血螭发现。
想知道的很多很多,头一件就是待眼前的事一了,他就找机会直接把中毒的事挑明说出。再看这男人拿什么自圆其说。
隐隐有个感觉——这点不合理正是所有不合理的关键。
“小菜一碟,没问题。”自负地一挑眉,雪白身影如云般从枝头冉冉飘下,然而潇洒的背后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地如井桶吊着。
甩甩头,血螭苦笑地撇了撇唇,暗忖着打发下头这摊后该好好歇息一番,这几天不过少睡了那么点,他竟是累到连大白天也错觉频频?
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刚刚月牙儿的笑……有种磨刀霍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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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情深
·精彩内容载入中·在天比翼展翅相随在地连里偕舞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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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搔了搔乩发,挡住路中央的男人毫无形象地张大了嘴打哈欠,打完哈欠又伸手懒懒地揉了揉眼,一副很是无聊的瞌睡模样。
“嗤,还是老样子,几十条腿的爬得比只王八还慢,爷爷我等得眼都睁不开了。”斜睨着三丈开外停下的人群,血蝻依旧好整以暇地枕臂看戏,倚在树身的背脊仿佛黏住了般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血螭?”诧异地轻呼了声,青衣女子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狰狞木面,这男人正是那一夜害她狼狈撤出落雁楼的家伙。
“三日不见如隔三秋哪,小蝴蝶。”抽出只手挥了挥算打招呼,复又掩在嘴上打了个哈欠,“呼~不过还是别喊得这么亲热,你不怕轿子里的误会我还嫌恶哩。”
“你!”凤目一瞪,血蝶指着人厉叱了声,江湖打滚这么多年还没谁敢这么对她说话,盛怒下双颊浮起的嫣红令艳容更添风情。
“小蝴蝶,手指头给我收回去,自个儿管好全身上下的零碎。”掩嘴的手改撑着臂肘支在面颊上,血螭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半睁半闭的蒙眸懒洋洋地瞥了眼青影。
“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就最好时时谨记在心坎里,别以为爷爷我还像那一夜这么好说话,也别以为还会再有现在的好运气。”
“……”木然地收回指,血蝶两手紧握着也依然停不下轻颤,尽管沉缓的嗓音语声既不大语气也不见什么凶狠,她却很明白自已这只伸出去的左手真算是运气好捡回的,她怎么竟忘了眼前看似懒散的男人可是和血皇齐名。
“哎呀,闻名不如见面,血螭大人的火气怎么这么旺,没人伺候吗?小女子帮您消消火可好?”娇笑一声,赤足的绿衣美女娉婷袅袅地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带着清脆铃响,举手投足都带着诱人的媚意。
“血皇,你是自己滚出来呢还是要我踹你出来?”缓缓挺直背脊,对于那一声声扰惑人心的铃响血螭根本懒得搭理,这种伎俩对他而言唯一的诱惑就只是让他更想一把拽掉那四只吵死人的手脚。
“……再不出来我可帮你管管这两只惹人厌的虫子了。”喃喃自语着,血螭迈步迎向还在叮叮当当作响的蠢女人,薄唇边噙着抹邪佞的笑意,对于自己的欲望他向来顺心而为,对于碍眼至极的东西他可不知什么叫隐忍。
光凭她刚刚胆敢对月牙儿使毒一事就没得商量,更何况他还在月牙儿面前撂了话,他可一点也不想改跟这娘们姓,即使台面上都同是个“血”字也不行。
身随念动,杀意才起人已是狂风般袭向绿影,红彩霎时随风扬舞满天,层层叠叠如浪千堆煞足好看,华丽炫目却也夺命追魂。
诱人的铃声骤然急响成片,浓郁的甜香也瞬间弥漫周身让人无处可逃,血螭轻蔑地一抿唇,就这些本事也妄想和他动手?血皇老头若敢端架子不理,这只蠢蜻蜒就注定死得很难看了,他等不及想看帘子后的那张脸会铁青成什么模样。
指微勾,晶坠顺着缠指红绳疾射,在那张俏颜陡然变色时扫腿相盘,足踝间浮动的红彩随即如蛇般攀上片裙下光裸的长腿。
叮地一声轻响,指上的月牙晶坠在轻触相挡的软刀后陡然下窜射向另一只洁白玉足,同时一记倒卷帘盘着红绳的长腿反向蹴踢血蜻挡住面前的双刃,连带地扯紧了绳端的另头。
“啊~”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划破长空,绿影随即在漫大风卷的尘土中倒下。
扑跌在地,血蜻屈身紧抱着血肉模糊的左腿在沙土间翻滚着,整条左腿从膝而下骨碎肉离,惨白的碎骨黏挂着青筋片肉甚是骇人,哪还有半点旖旎风情,而另一只长腿看似完整,足踝处却是开了龙眼般大小的泊泊血洞,从那无力拖垂的脚掌看来,筋络已断得彻底。
抑不住窣窣颤栗地退了步,血蝶一脸苍白地瞪着眼前同鬼魅般一样可怕的男人,仅只一个照面,就废了血蜻的一双腿,用的还是如此令人不忍卒睹的残酷手法,根本完全无视她是个女流……
不……这男人是完全没把对手当人看……
“干嘛那样看我?”指尖旋甩着坠饰把玩,血螭笑瞅了眼身前面无血色的女子,森冷的目光最后停在仍无动静的轿帘上,“找碴前没先打听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才几年不见,你不是真老到力不从心了吧,还是说你也早看这只蜻蜓不顺眼,乐得任人帮你清理?”戏谑地一撇唇,白袍上的红绳再次自有生命般缓缓绕缠而动,“那只蝴蝶呢?也腻了吗?这妮子比地上躺的那只好点吧,别没玩两招就又飞不动了。”
看着那宛如地府修罗般的男人慢步逼近,血蝶艳妍的脸容已是惨白得可以,她现在是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不退,如果主子真不出手自己的下场恐怕与血蜻无异;退,则无疑弱了自己主子的名头,下场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呵……这么为难啊,看住‘血’字当头的份上我帮你拿主意好了。”
轻笑声传来,原本慢步的身形转眼竟凭空消失无踪,连扬起阵微风都没有,血蝶震惊地绷紧了全身,待想转头搜寻时,身后的明黄大轿突然哗啦一声劈裂成了一堆碎木,十六名大汉个个抱头鼠窜乱作一团。
尘嚣甫定,两株影在片残破景象中一高一低对峙着,伫立在歪斜轿顶上的是一个容貌英挺的年轻男子,一身深紫色瑞云图案的湘绣锦服,华丽贵气宛若一方之主,此刻凤眼微挑含隐薄怒地睽视着几尺外坐倚在轿杆上的白影。
“外面的风景不错对吧,让你出来透透气干嘛还绷着脸一副晚娘样?”仰首后倾,一头乌长的乱发迎风飞扬,血蝻斜睨着高高在上的男人,坐没坐相地晃荡着两腿,环身的红彩依旧如水流浮移。
“交出戎月,本座的目标不是你。”清冷的语音吐出,华服男子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张狰狞木面。
“血皇老头,既然惜言如金就麻烦说点有用的好吧。”喟叹似地摇了摇头,发丝随风飘舞在面具前,让人看不清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瞳,“你以为在唱戏?尽说废话。”
“我不想浪费力气跟你动手。”
“又是废话,你以为我就吃饱闲着很想跟你打?简单,都不想打就各走各路,你老大留着力气别插手,这笔帐我们自己和戎甄算。”
“换你在做梦了血螭。”语声骤沉,俊脸上的表情也一如轮回殿上的阎判般森冷。
“就知道跟你这死要面子的老小子谈不拢。”一脸无奈地拍拍屁股站起,血螭抬头望了望天边渐沉的日轮,“手脚快点,我不想饿着肚子跟你玩。”
回应血螭这句话的是一阵耀眼的炽芒,血皇两只手上不知罩着什么,夕阳下金光闪闪如箭激射而来,而一点暗影则是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不明所以地往远方林梢飘去。
“哼,贼招子倒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