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做什么,你不是困?”云倾问。
小春眼睁得有些大,眨也不眨地望着云倾。那清澈的眸子犹若点星,在昏暗的厢房里显得特别地亮,一点都不像刚睡醒的人。
“云倾,你真的要出去啊?”小春沙哑地问着,受过伤后中气明显不足,声音也发得虚弱柔和起来。一张脸还是红的,从方才至今竟都没有平复的痕迹。
就只这么一句话,云倾便觉得小春有些怪。
对于自己要做的事因为涉及他俩周围的人太多,小春不想管事,从未多说过只字词组,向来都是眼不见、耳不听为净的。而今日这番话带着阻止的意味,云倾未见小春这样,自也疑惑。
顿了顿,云倾走向小春,站在床榻边。停顿半晌后他开口道:“敬王连叶承那老匹夫参我擅自离京月余不归,我今晚要去处理这事,顺道剪去几个人……”
“嗯……”小春低应了声,伸手环住云倾的腰,而后将他拉了下来,脸埋进云倾洁白似雪的衣襟中,闻着他怀里独有的那股冷冽香气,一颗头在云倾胸前左右摇晃,轻轻蹭着。
“怎么?”云倾被弄胡涂了。
小春流了些汗,那些湿黏的水渍是云倾所不喜欢的。云倾生性好洁,稍微的灰尘一丝脏乱都会令他十分不快,小春明知道却故意把汗水往云倾衣上沾去。
因为他晓得云倾会微微皱眉,而后忍下来任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是云倾独有的温柔,只允许他如此逾越所用。
小春感觉云倾身体僵硬了好一会儿,强逼自己忍耐着,无论自己如何把他弄脏弄乱,也都没想过推开他。
就这么不言不语僵持了一会儿,云倾伸手本想将小春推回床让他继续睡,没想到触及小春肌肤时,那阵热度让他一惊。
“额头怎么这么烫?”云倾闷声问。
“没事,有些发热罢。”小春言语轻淡,动作却是不停,还是一个劲地往云倾怀里钻。“你要出去便出去,我服过药,睡睡发发汗便好,甭管我!”
只是任凭小春嘴上这么说,他手上握着的衣襟可没半丝松开的迹象。
云倾楞了楞,弄了半天也不晓得一径钻往他怀里的小春是想做什么?小春一边说着要他走,可一边却又不松手,这到底是让他走还是不走?云倾都迷糊了。
夜愈来愈晚,雨愈下愈大,小春倒也奇怪,捱着他竟就这么睡着,以古怪的姿势停在他身上,也不怕扭着脖子扭着腰。
伫立床畔片刻,云倾犹豫半晌后打了个响指,门外光影一闪,随即有人立在门后,等候吩咐。
“叫他们先等着,我有事不去了,改日再议。”云倾低声道,深怕吵醒睡梦中的小春。
屋外人得令正要走,云倾又喊了声:“慢!”
他沉吟半晌后再道:“回京找个御医来。”
房内静下后,云倾轻手轻脚将小春放回榻上躺好,解剑卸衣灭了烛火,回到小春身边。
再看眼窗,风势夹带雨水打了进来,瞧小春热得满身汗,这雨夜凉爽正好,云倾便不关了。
小春皱眉不安稳地翻了几翻,最后云倾上榻终是让他寻着,他挂着淡淡的笑八爪鱼似地巴着云倾,整个人都黏上去,随后才吐气松眉。
小春舒服了,可换得云倾面有菜色。
云倾怎么也想不透原来就不爱黏人的小春此时怎么变得这生奇怪,一举一动多了稚气少了自制,像是不愿让他出门,硬缠着他留下似地。
小春嘴里咕哝地念了几句,云倾仔细听了几次才明白这人竟是念着:“……热……难受……”
清俊的脸庞有一抹不易见的脆弱逍逝,小春又咕哝了一阵,许多梦呓都是含糊的,只有几个字熟悉而清晰。
他听见这人念着:
“……倾……倾倾……云倾……”
那几个字,是卿卿,还是云倾,云倾自己也弄不明白。只晓得这人无异是脱口而出的几个单音,让自己耳际感觉轰隆作响,心里所有冰冷算计、高墙诡计塌得一塌糊涂,尽数溃裂瓦解。
心坎有些涨,眼窝有些热,鼻子还酸酸的。
十分奇怪。
“在这,云倾在这。”他在小春耳边低语,轻吻小春汗湿的脸颊,随即回循内力令周身渐凉,想令正在发烫的小春好些。
小春又蹭了一蹭,这才心满意足地安静了下来。
云倾想着小春莫名其妙的举动,好一会儿才会意过来。
小春这莫不是……莫不是在向他撒娇?
他没被人如此对待所以不太明白,但这模样在他身上又闻又蹭,还抓着不让他离开,若非传言中的撒娇耍赖,又该会是什么?
无所谓。
抚着小春的后脑勺,俄顷,云倾漾出一朵小春见不着,淡而绝美的笑颜。
他喜欢。
他喜欢这样的小春。
他喜欢这样向他撒娇的小春。
就算小春弄得他浑身湿黏黏不舒服,他还是一样很喜欢。
◆◇◆
“咳……”
因为某人不晓得小春气虚体弱经不住寒,不但开整夜的窗,还让夹杂冰冷雨气的风吹进屋内;加上夜里汗流浃背,某人再嫌黏呼,又将小春脱光光扔进浴盆里洗了,可身子头发都没擦干就任小春倒上床睡死。
这一连串的出错,竟硬生生搅得小春原本睡上几个时辰就可以好的小毛病,成了大病。
小春干咳了几声,头晕目眩昏昏沉沉地,更奇怪的是怎么也无法爬起身来,只能感觉眼前有人走来走去,双目模糊不清像罩了层雾,让他看不真切。
“都烧两日了,你这御医是怎么当的?”
“小公子脉相又散又乱,是旧痾在身沉疾难断。今日加重风寒,两相夹击才引致元阳亏损、气血失调。这阳虚外感……”有个人坐在床畔,正抓着他的手腕。
小春恍惚间知道有人在为他诊脉,抬着乏力的手臂几番要抽回,但缩了几次,明明十分用力了,却只落得徒劳一番。
“我是神医……”小春喃喃道。
腕间鸡皮嶙峋的手终于放开了,而后又有人将他盖了个结实,随后拧来的巾子仔细替他擦去额头汗湿的痕迹。
他觉得有些恍惚,好象自己竟瞎了一样什么也看不清。他努力睁眼,睁得大大的,老想看清楚什么,却只见到白茫茫一片和几个晃动的白影飘啊飘。
偶尔还会有白影靠近凝视他,而后他感觉好笑,露了一下齿。
那白影便轻轻落下一掌,在他脸皮上。“还笑。”
谁?小春疑惑着,这摸他脸替他擦汗的,是谁?脑袋不清楚了。
“既然如此还不开方?”那声音又继续道,有着焦急。
“……这……此状甚为凶险,阳虚外感本恶寒无汗、四肢冰凉,小公子情形想必已有名医细心调理一番,否则发病不会只是这么轻微。端王爷息怒,恕下官直言,下官只知那位大夫医术比下官高明许多,小公子内伤太重,脉相又杂乱歧异,下官只怕开出的方子若乱了那位大夫苦心所落的布局,小公子这病恐怕会更加严重……下官无能……王爷恕罪……”
“那什么方子都是他自己开的,神医也治不好自己,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他这么一直烧下去?”
匡啷一声巨响,震得小春耳边发疼。
而后声音静了。
再过好一会儿,小春还是迷迷糊糊地。却又是听见谁低声在耳边唤着他的名。轻柔间,满怀焦急。
“怎么还睁着眼,快睡,你又再笑什么。你要敢再笑,当心我让你哭……”
终于,小春看清了是张天仙般的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小春脑袋烧得糊里胡涂,发着晕,望着眼前这人左看又看,终于脑袋终于闪过一丝清明,知道这人是谁了。
“娘!”小春气虚而兴奋地扯着沙哑嗓音喊着:“你来看我啦?”细若蚊蚋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只有紧靠在床边的人才听得见。
一旁端着清水忙里忙外的侍卫们跌了个跤,而后匆忙地擦好湿地,迅速退了出去。
“娘?”记得以前每回病着时,只有娘会留在他身旁。
“赵小春你叫谁娘,给我清醒点!”云倾忍不住吼了出来,摇晃小春的肩膀。这人烧成这样居然还不正经,满口胡言乱语的,他娘早被腰斩死透了,他哪是他娘!
“啊……”小春楞楞地呆了半晌,好不容易才记起这人是谁。只听他的声音没了那丝愉快,却加深了一份温柔,嘎哑低喊着:“喊错了、喊错了……云倾……我知道是你……”
小春轻声笑着:“是你对不……”他朝那人影伸出手去。
汗湿的手立刻被紧紧抓住,那人坐到了他跟前来。
“是我。”云倾道。
眼前人的轮廓逐渐清晰,是那张他最惦记的容颜。只是为何这人的双眼带着血丝,苍白的唇抿得死紧,焦虑不安的模样,如厮憔悴不堪。
小春想,是谁欺负他家云倾了?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大师兄吗?
大师兄不是说好要代替他照顾云倾的,难道又反悔了?
还是因为自己死了又活了,大师兄决定不再守约,所以再来找云倾麻烦?
小春心疼着抓抓云倾的手,见云倾这模样,就真想把云倾揽回怀里抱抱,可惜身上一点气力也没有,浑身发软虚弱得像刚发好的面团一样,连动都动不得。
云倾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怒斥道:“你还不快睡,到底想睁着眼到什么时候?再不闭眼,信不信我立刻挖了你的眼睛!”
带着威胁的语气,云倾握着他的手又紧了些,紧得叫小春痛入骨髓里。
“你哪舍得啊……”小春笑了声。
“你要再不睡,就看我舍不舍得!”云倾话放的凶狠,显然已无计可施。
原来,云倾那双发红的眼不是让大师兄给欺负,而是被自己给惹急的。
“……好了好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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