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这件事定会像我在长城饭店的遭遇一样成为众多人茶余饭后的经典段子,时不时拿出来提一下儿,聊以慰藉他们无聊的工余文化生活。我凭什么要肩负娱乐大众的重任?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不凭什么!不凭什么不凭什么!就为这我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倒下!
不过大家请相信,我决不是因为这个信念而一直坚持着没晕倒的。很多很多电视剧里的这个晕倒情节我至今无法体会——那人得病到什么份儿上了才能晕啊?至少我可以肯定,持续高烧几天,体温三十九摄氏度的我还好好的,顶多眼神儿有点儿像死鱼,其余与常人无异。在这个时候,我非常渴望能遇到一个熟人,哪怕是往日里关系不怎么好的也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连狐狸都不推辞了,尽管我深刻地意识到这家伙很可能乘人之危,不怀好意。饥不择食,贫不择妻,慌不择路的道理就是这么来的。今天,确实让他捞着了。没办法,谁让我小8是虎落平阳呢。人的求生欲总是这么强烈!
大家知道什么叫事与愿违吗?我认为在我生平遇到的事情中,大体上,自我感觉有100%把握的,往往结果比较惨淡。比如说这次吧,等待的时间比我想像的要长得多。长到什么份儿上?您往下看就知道了……
一个穿着羽绒服、脖子上系着超厚大围脖儿、把脸紧紧遮住、只露两只眼的姑娘在仓皇地四处张望。她不是在期待什么白马王子的到来,现在就算她等的这位同学骑着白猪来她也认了。可问题是,人在哪儿呢?
“小姐,我们12点就关门儿了,现在还差5分钟,您走吧。”(某扫地大妈)
“我待会儿就走。”(两只眼姑娘有点儿绝望了)
“那您稍微挪点儿地方,我要擦地了。”(全世界轰人惯用伎俩)
“您擦吧!”(爱擦不擦,我就不走)
5分钟后。
“小姐,我们要关门儿了。您赶紧走吧,要不我锁不了门。”
“我就坐这儿等人,其他地方我不去。”(走廊的门又不用锁,就算我病了也不傻)
“那您坐着吧,医生都不在了啊,要看病得走到门诊那边儿呢,挺远的啊。”(潜台词是你万一病倒了没人管你)
“谢谢,我知道了。”(我不走我不走我就不走)
等了N久,久到只能用N来形容。只觉得好像是睡了一大觉,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周围没一个人影。我站起身来往外走,那叫一个晕啊。我不记得自己是鼓起多大的勇气走到马路上的,也不记得是怎么打出租车的,更不记得是怎么到家怎么上楼的,但是我永远记得我在我家楼道里看到的那一幕。
“小8?你下班儿啦?”
……
“我等你好几个钟头了!打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这该死的手机,打完电话稍微使点儿劲就不小心把手机关了。
“你到这儿来干吗?”
“噢,上回你妈说你们家没有合适的花盆儿装那榕树,今天我找了个好花盆儿给你们送来了,这不正好快过节了嘛。你看看,怎么样?”
狐狸指着自己身后的大瓷花盆儿,似乎十分得意啊。这个缺心眼儿,难道听不出我妈是想让他把那盆儿惹眼的榕树从我家搬走才那么说的吗?难道非要我妈说她不喜欢那盆树他才明白吗?我彻底崩溃了。BTW:我妈要是知道自己精心设计的借口最后得来这么一个下场肯定会面瘫的……
“我以为你爸在家,就过来了。给你打电话你还说你在医院,我一听就知道你蒙我呢。可是你爸也不在,你们家也没人,我只好等啊等啊等……真失策啊,早知道先往你家打电话就对了。哎,你怎么不上班儿啊?你们单位29号下午就开始放元旦的假啦?”
“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啊?光傻愣着干吗啊你?赶紧开门儿让我把花盆儿搬屋里去啊,咱俩就跟楼道里说多傻啊!”
(你还怕傻啊?你还不够傻吗?!)
“你傻啦?受什么刺激了你?小8——哎,小8——你站稳点儿啊,别晃悠啊,晃得我眼晕啊!”
“帮我开门,钥匙在这儿。”
说完这句话,我之后的记忆就是断断续续的了,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进的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不是被狐狸抱进去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开始是歇斯底里地摇晃我,然后他尝试把我抱起来,后来发现可能有点儿力不从心。对最后这一点我深表怀疑——一个连榕树都能扛得动的主儿连个人都抱不起来吗?从狐狸迟疑的那一刻看来,他这个人有点儿表里不一:因为,他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并不是抱不动!
喝醉酒的感觉是不是和发烧一样?所谓借酒装疯,是说在酒精的作用下,人会借着酒劲儿说点儿平时不敢说的话,做点儿平时不敢做的事。那发烧呢?至少不想说话,因为说不动,但意识是清醒的……
“小8——你真的病了?”
……
“你别说话了,点点头就说明你病了,我就知道了。”
(你缺心眼儿吗?都这样了难道还不是生病吗?!)
“那你试个体温吧!你们家温度计在哪儿?”
唉,狐狸啊狐狸,你要是个医生不知道多少患者就死在你的磨蹭劲儿上了!还用体温计吗?摸摸头不什么都知道了?蠢就一个字啊!我二度崩溃!
如果我在去医院的路上死了,会不会造成狐狸一生的愧疚?为了不造成他永远的心里创伤,我坚持着没死,这是不是可以作为我善解人意的一个最好的佐证?
一番颠簸无须多言,咱直接说看病。当我坐在医院急诊室的时候,一个满头卷发戴四方大黑框眼镜儿的医生用他那口罩后的,让人无法想像的大嘴问道:“怎么啦?哎呀,哪里不舒服啊?”
“大夫,她发烧了!”狐狸这个时候成了我的全权独家指定代言人。
“噢!哎呀,那赶紧去发热门诊啊!”
“可是她烧得不行了,赶紧给她打个退烧针吧。”
“哎呀,这个问题很严重啊,我不是不想给她打,可是医院有规定,发热病人要先去发热门诊做胸透才能转到我这儿的急诊来啊。”
“发烧做什么胸透啊?”
“哎呀,这不都是非典闹的嘛!”
“那人烧死了怎么办啊?”
“哎呀,成人烧一会儿没什么。对了,她是成年人吧?看着像成年人,行了行了,赶紧去吧。”
“大夫,现在还有非典病人吗?”
“哎呀,我们要防患于未然啊!当然不是说你发热了就是非典,但是要是你得了非典就肯定会发热的!”
“那要是得了非典还能治得了吗?”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们啊?那生病了来医院干吗啊?照你这么说,找个巫婆跳跳大神儿不全好了吗?”
“哦,其实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让您先给她退烧,然后我们保证马上就去做胸透!您放心!”
“哎呀,不行啊,医院有规定啊,我们做不了主啊!”
“有你臭贫这工夫咱都做完回来了!”我不鸣则已,一张口医生和狐狸都不说话了。愣了5秒钟,那个卷毛儿“哎呀”说:“我说什么来着?烧一会儿没事儿吧?哎呀,赶紧去吧。”
根据我最近几次去医院看病的经验来讲,如果你病了,最好别往大医院跑,因为那烦琐的程序只能让你的病每况愈下。我实在懒得再叙述狐狸同学忙前跑后排队划价交钱等过程了,只是不得不提一句,本来我以为自己不幸感染了艾滋病的,现在改成先确诊自个儿是否2003年末北京最后一个SARS病人了!
不得不承认,从某种意义上说,SARS的名声比AIDS好一些,但是死亡速度却更快,而且最后的结果估计是喘不上气儿憋死的!这直接导致我在排队等胸透的时候心情异常恶劣。
“狐狸,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当然会了!”
“连你也这么说!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儿吗?”
“我总不能说一些不客观的话吧?生老病死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啊,谁能说谁长生不老啊?你以为是神话故事哪?”
“我又没问你我这辈子会不会死,我是说我这回会不会死啊?”
“唉,我又不是医生,你问我干吗啊?”
“当我没说!”
如果我当时还能有一点点力气的话,我一定会狠狠地揍狐狸一顿,只可惜我没有了。我能做的,只是无限痛苦地独自黯然神伤,并因此发誓如果病能好的话,今生今世再也不跟这个男人来往,如果违背了我的誓言就让我去死吧!不行,就算我死,我也一定要拉上他当垫背的!因为我的死是由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可以选择死法的话,我希望是被撑死的!当然不是吃狐狸肉撑死的,大家放心,我是个野生动物保护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5点多了,唉,这就是医院啊医院,该死的传说中的大医院……我开始后悔当初执意要跑到这里来。
(时光机器带我回到三个小时以前)
“小8小8,你说句话啊!我送你去医院吧!”
“嗯。”
“去哪个医院啊?”
“XX医院。”
“为什么去那么远啊?”
“合同医院,能报销。”
“看来你病得还不算太严重。”
悔不该烧晕了错来XX医院!
我好悔啊好悔啊!8朗台啊8朗台,都临死了还省那些钱干吗啊?你又无儿无女的,你留给谁花啊你?
胸透的时候我觉得特害怕。
照了半天,除了发现我小时候因为得肺炎而产生的一个钙化点以外其他一切无恙。给我照胸透的那个工作人员显然也非常反感医院这种行为,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这不是一种趁火打劫、趁乱收费的行为,那实在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了。我在胸透的小屋里晃了不到15秒就晃出来了,这15秒,损失了我,噢不,应该说损失了狐狸同学的一百多大洋。我得意洋洋地出来了,狐狸正在门口翘首等待:“怎么样怎么样?”
“狐狸,我,我被传染了。”
“传染什么了?”
“非典啊,咳咳。”为了制造气氛,我故意干咳了两声儿。
“是吗?人家跟你说确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