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伟开动了摩托车。
摩托车颠簸在两旁郁郁葱葱白杨树的土路上,常峰的心情十分惬意,全身有股说不出的轻松,看到大块碧绿的稻田,心中更有种不可名状的亲切感。常峰突然双手抓住周大伟的肩喊:“停车。”
周大伟一个急刹,摩托车险些翻下沟。周大伟扭过头正要发怒,常峰已下了摩托车赔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下去看看水稻。”
周大伟瞪了常峰一眼,架好摩托车跟着常峰走向稻田。走到田边,常峰弯下腰仔细地观察,他扯断一根卷成管状的稻叶,小心的把稻叶展开,注视着稻叶上的虫卵说:“为什么还不治药?田里怎么没有人?”
周大伟伸长脖子解释说:“村民们不是打麻将,就是捞鱼摸虾,对田根本不管。”
常峰直起身问:“村干部呢?他们也不管?”
周大伟回答说:“他们天天忙喝酒,管这些干什么?再说,谁也不知道怎么管啊?我们站的仓库里什么药都有,就是没人会用,全搁在那里呢。这是什么东西?”
常峰痛惜地摇了摇头,他不仅是因为稻田的虫害,也为周大伟所说的话。常峰发现这些长势良好的稻田中害情竟十分严重,便从口袋里拿出笔和笔记本,边写边说:“这叫纵卷叶虫,要尽快用杀虫脒。这些水稻要再不追肥,抽穗时瘪实会很多,产量就低了。”
“噢,”周大伟应了一声说:“我下午就通知村干部来我们站买农药。”
常峰收起笔和本子说:“田里的杂草一定要薅掉,不能让它再长了。走,去棉花田看看。”
周大伟又将常峰带到赵村的棉花田边。常峰下车走进棉花地里蹲下身,一边观察一边不停地记录,对走过来的周大伟说:“这些棉花正发枯萎病,棉铃虫更该防治了。”
周大伟站在常峰身边,他不是在看棉花,目光却盯在常峰被太阳晒红了的脸上。周大伟的心中对常峰油然而生一股钦佩,一股敬意。他见常峰额头上流下汗水,递过手帕说:“常站长,擦把汗。”
“不用。”常峰直起身问:“这是什么村?”
周大伟收起手帕,指着四周说:“这是赵村。东边是郭河村,南面是王村,西边是大范村,北面是胡村。”
常峰问:“你家在哪个村?”
周大伟说:“我家在周圩村。中午要不是王站长叫我们回去吃饭,我就带你去我家。”
常峰往前走了几步又蹲下身,说:“你去树阴下凉会,别弄脏衣服。”
周大伟跟在常峰身边,低着头说:“没事。以前我们站分来过两个中专生,他们没一个象你这样,每次只是走马观花的到田边转转,而且在我们面前总显得了不起。他们在这里没干一年,就全找后门调动到富的乡镇去了。”
常峰一笑,说:“周大伟,我初来乍到,人地生疏,请你以后多照顾点好不好?!”
“放心吧,没人敢欺负你。”周大伟抬腕看了眼手表说:“常站长,回去吃饭吧!下午我再带你来。”
常峰站起身说:“好——!”
走到田边,周大伟先跳上路,他转身见常峰跳上路一个踉跄,忙伸手扶住常峰,说:“常站长,你小心点!”
常峰感受到周大伟瞬间友好的变化,握了下他的手说:“没事,走吧。”
俩人坐上摩托车。
周大伟开着车说:“常站长,你能不能教教我?”
常峰说:“别叫我站长,就叫常峰。只要你肯学,我一定教你。早上我看过你写的材料,还可以。我先给本书给你看看。”
周大伟微微转过脸说:“太好了。常站长,我们镇的农业之所以差,全怪我们不懂。每次有人问我们怎么治药施肥的,我们都一问三不知。村民们看见我们就骂我们是酒囊饭袋;韦大爷也把我们骂得一无是处。”
常峰见前方有辆手扶拖拉机开来,拍着周大伟的肩说:“注意拖拉机。”
周大伟一扬头说:“没事。你坐稳啊!”
周大伟的摩托车在东平饭店门旁停下。常峰抬头望着这幢四层高楼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吃饭。下车啊。”周大伟熄灭了摩托车说:“这是我们镇上档次的饭店,每天来吃饭的人多得不得了。”
常峰下车说:“这楼真气派!是个人家的吗?”
“嗯!全是老百姓的钱堆起来的。”周大伟一指手又说:“你看前面,还有一幢跟这差不多的楼,是杨兴华弟弟杨兴如开的饭店,哥俩全是暴发户。”
周大伟架好摩托车,抬头看到郭强民和造纸厂的一帮干部陪同环保局的人;胡百福和棉纺厂的一帮干部陪同税务局的人;文教助理黄文青和中学校长吴阳陪同教育局的人;朱开军领着一帮地痞流氓。他们浩浩荡荡的走过来。周大伟拉着常峰跑上二楼,大喊:“朱红,快打盆水来。”
周大伟轻车熟路的推开一间餐厅的门。王长龙和胡兵在打扑克,伊小玉端庄地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在看书。王长龙见常峰和周大伟进门,放下扑克牌问:“你们半天去哪了?”
这时,朱红端着一盆水进门,周大伟又对她说:“快去倒两杯茶来。”
常峰刚要开口说话,已被周大伟拉到一旁洗手脸。胡兵瞟见周大伟一副殷勤的样子,仰面鄙视地笑了。
常峰洗完手脸说:“去水稻和棉花地里看了看。王站长,水稻和棉花如果再不加强管理就晚了,会严重影响产量的。”
王长龙张大嘴问:“怎么加强法?”
周大伟走到桌边推着王长龙说:“你只晓得打麻将喝酒,从来不到田里去看看。这位置给常站长坐。”
王长龙正要起身,常峰已在胡兵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红着脸说:“我坐这里。”
王长龙笑着瞪了周大伟一眼。常峰对周大伟的过分热情感到如坐针毡。
杨兴华端着两杯茶进门,笑容满面的说:“王站长,人齐了吗?点什么菜?”
周大伟马上说:“杨老板,今天是我们新站长第一天上班,菜上好一点。”
“好的好的!”
杨兴华说话将一杯茶放在常峰面前,又掏出香烟每人散一支,笑着走了。
一会儿,朱红把菜端上了桌子。常峰看到菜方知周大伟所说的“好一点”的含义:鳗鱼、焖长鱼、龙虾、鸡、鸭、鹅……满满一大桌。常峰心中疑惑,难道这就是王长龙所说的“挺有油水”?
周大伟欠身问:“常站长,你喜欢喝什么酒?”
常峰在农业局工作期间也曾去过几回大酒店,而今天他面对这桌丰盛的佳肴汗颜脱口问:“这要多少钱?就我们五个人?”
“不贵。”王长龙笑着说:“你新官上任,就别问那么多了。来两箱好些的啤酒吧!”
他们习以为常的样子令常峰目瞪口呆。
“这又不要你掏钱,干嘛这么假斯文?”胡兵乜斜着双眼说。周大伟白了胡兵一眼,胡兵没理他,撇了撇嘴歧视的说:“什么大学生?还在城朝里呆过,没见过世面。”
周大伟听不下去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手指胡兵怒说:“你小子怎么说出这种话?太过分了!你有什么了不起?说话文明点。”
周大伟平时十分尊重胡兵,俩人在一起工作了几年从未红过脸。胡兵见周大伟今天因为外人对他发脾气,火往上撞,也一拍桌子站起身,握拳要动手。
伊小玉收起书瞪大凤眼说:“你们俩想干什么?胡兵,你说话也太刻薄了,你好象见过多大世面?真是的。”
胡兵看了伊小玉一眼,忍气吞声地坐下了。
常峰朝伊小玉感激地一笑,但见伊小玉秀媚的面孔毫无表情,他的心中更加怅怅,低下头喝茶。
胡兵和周大伟刚坐下,王长龙一拍桌子发火说:“你们有多大的本事?有本事怎么不去上大学?不象话。”说完满脸挂笑的对常峰说:“别理这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来,吃吧。”
常峰没想到第一次同他们吃饭竟不欢而散。回农技站的路上,常峰忍不住问周大伟:“今天这么一大桌菜谁付钱?”
周大伟回答说:“我们农技站。”
常峰少见多怪的问:“我们站哪来的钱?象这样吃还得了?”
周大伟淡然笑说:“羊毛出在羊身上。钱是镇里给我们买农药化肥用的,不吃白不吃,吃不了我们就分分。你要看到那几个厂长吃饭,哪才潇洒呢!他们顿顿都比这好。你才来,很多事还不了解情况,马上就不奇怪了。”
常峰真怀疑自己来农村是错误的。想起上午在地里看到的虫害,常峰说:“大伟,你赶紧通知村干部买药治虫。”说完又担心的问:“嗳,他们不会不听吧?”
“不会的。只要我们说了他们不敢不听。再说,他们巴不得有人指导呢!”周大伟说。
常峰长出了一口气,心中舒服多了,说:“你带我去农药库看看,我告诉你药的使用方法。”
“好的。”周大伟高兴的说:“看完后我再带你去其它村。”……
伊小玉骑着自行车回到韦希杰的家,进门见姨妈伊来娣手提钱包急匆匆的往外走。伊来娣看到伊小玉停下脚步问:“小玉,你吃过饭了吗?”
伊小玉架好自行车说:“吃过了。”
“小玉,你和跃飞的事想得怎么样了?他妈每天打麻将都追问我这事,我上下不好答啦。”伊来娣不满的说:“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伊小玉娇气的说:“姨妈,急什么?我还小呢!”
“好好,你再考虑考虑。我去打麻将了,你把锅碗洗一下。挑三挑四的挑到什么时候?急死人了。”
伊来娣说完走了。
韦刚韦强伸着头往外望,看到伊小玉,哥俩相互一笑,又安心下棋。
伊小玉来到厨房见锅碗放在水池中,自来水开着,哗哗的在流,她拿起碗便洗。才洗两个,赵跃飞突然走进门,他看到伊小玉低着头在洗碗,忙将伊小玉推到一旁说:“我来洗,让我来。”
赵跃飞虽然大献殷勤,但伊小玉的心里依旧毫无感动之情,因为她内心里看不惯赵跃飞成天庸庸碌碌的。赵跃飞很快把锅碗洗干净了,收拾停当,抬头对伊小玉笑说:“小玉,我们上班去吧!”
伊小玉递过毛巾说:“谢谢。你先走,我还有点事。”
赵跃飞接过毛巾揩着手说:“我等你。”
“好吧。你先去客厅坐会。”
伊小玉说完走出门。
赵跃飞来到客厅,见韦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