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情况?”乘着杨教授在研究自己“细胞”两字是否书写的准确无误时,温景小声在程有念耳旁问了一句。
程有念依旧笑而不语。
温景剜了她一眼:“原来没情况啊,我还以为有情况呢。”说话的动静引来了林余时的目光,温景正想跟他打个招呼,就被笑意已经变得愈发狰狞的程有念的脸横在两人中间,她背着林余时,对温景笑得极其狰狞。那狰狞程度让温景真想抽她俩耳光,小样儿真像谁都跟你一样稀罕似的。
温景瘪了瘪嘴,低头做笔记。
程有念总觉得这一堂课让自己的水平考成绩变得更岌岌可危了一些,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不过对于在晚些时候就迅速传开的流言,她是十分快活的。
程有念按照国际惯例在林余时家蹭饭时就收到了温景发的短信:快上校园论坛,首页有惊喜。因此饭后她没有照惯例死赖着让林父教她下棋,也没有谎称自己棋艺进步要和他切磋切磋,难得天都还没暗下来就回到了家里。
暮色四合。
隔着素色的窗帘,程有念窝在书桌前的沙发椅上,屋子里没有开灯,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散发着微光。
“法医女与林老师——惊人师生恋,有图有真相。”
标题是加粗红字,点击回复高居不下。楼主在一楼以草草百来字简述了一遍下午林余时带程有念上课的经过,把杨教授课上精彩的国文表现统统略过了。后面紧跟着有好几楼是诸如:楼主别太监;说好的图呢,再后面几楼已经是骂骂咧咧上了。
消息传的挺快啊,连在哪个系都扒到了呀。程有念勾了勾唇角,笑意愈浓。
滚动鼠标,到十三楼的时候,程有念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传说中的有图有真相——一张证件照。证件照上的人眉眼都弯着,在笑,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睫毛纤长浓密卧蚕上打着浅浅的一片阴影。乌黑的短发中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头发均□净利落的被夹了耳后,偶尔有两根零星的头发散着,说有那么五分傻气都是给面子的了。那张照片,正是程有念的学生档案
资料里的照片。
照片下面就三个字:八分吧。
看到那三个字,她怒极反笑:“拿姑奶奶的证件照随便一忽悠还敢说有图有真相?!对着一张证件照也真好意思评个八分……这是在夸姑奶奶么?还真是要谢谢楼主啊。”她一边咒骂一边滚动鼠标滑轮继续看帖子,后面也都是参差不齐的夸奖和咒骂的言语。
虽然程有念对那剩余的两分十分怨念,但看着后面越是激烈的羡慕嫉妒恨的攻击言语,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越看越快活。
再往后翻好几页,程有念才又见到了楼主的身影,是十分零星的一些资料。比如此女姓程啦,家境富裕啦,比起那张证件照实在是不痛不痒的信息。
程有念虽然不知道发帖人是出于什么心态发的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证件照,但对他这种避重就轻的行为十分嗤之以鼻。都发人的照片了,还非要装什么出于维护隐私只能透露这些消息。而也的确是再往后一点,就出现了程有念的大名,院系班级和导师姓名,甚至有目击者称一个月以来一直是林老师送法医女回家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又返回去看了看那证件照以及下面赫然的三个字“八分吧”,倏地有了头绪——她好像是知道这个吃饱撑了闲着没事干的人是谁了。本来么,知道那张照片的人就屈指可数,再删简单选掉一些就一目了然了。
她向来不介意高调的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既然如此,程有念更是豪情万丈的一拍案,花了三十秒注册了个新马甲——我觉得我是真相帝。很快论坛上就出现了一篇新帖子。
——“医学院法医女与老师同进同出,莫非已经非法同居了?”
☆、Chapter 12
那个同居的帖子二楼还被附上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子和先前那张证件照最大的区别,就是生得一副聪明相。
不到一分钟就有人表示这个假设不是不可能,更有许多人表示自己也是这丧尽天良有损人道不伦的一幕的目击者云云。最让程有念满意得扯唇笑的部分是有人回复说:“楼主真相帝”,她对自己以及回帖人的行为表示十分赞赏,甚至萌生出给那人奖一朵小红花的冲动。
这件事再次应验了一句话:只要马甲在手,走遍天下无忧。她颇为满意的关掉了电脑,爬上床。
手机铃声响起,一首往年不变的夜曲。程有念刚接听就连“喂”都还没说就听见那边说:“是不是首页有惊喜呀。”
温景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时候程有念还在被窝里兴奋得辗转难眠:“嗯哼。”她轻哼了一声,鼻音的语调微微上扬,“我都想奖你一朵小红花了。”那语气不细细品味是绝听不出讥讽意味的。
“……不是我发的帖……真的,我发誓。”对于温景让程有念不费一兵一卒就套出话来飞,意料之中。
“得了吧,说说,这次想要什么打赏啊,缺什么尽管说。爷今儿个高兴,奖你一朵小红花。”
“程大小姐,程大爷……小女子我就是想博你一乐,你看着可是欢心啊?”
程有念翻了个身,窗外传来了悠扬的琴声,她勾了唇,把手机贴的离耳朵更近了些:“欢心,欢心的很。”
这次,不是夜曲。钢琴的曲调明快,可见弹琴的人心情不错。
“既然不要小红花,那就赏你一丈红吧。给你机会也不求道保命的平安符……温景,你最近果然是姨妈失调紊乱吧!竟然敢发我的证件照上去?你根本就只是想发我证件照上去吧。”程有念继续说着眯起眼挑了挑眉。她完完全全记得当初温景见到她的证件照时曾捧腹大笑,并且发誓一定要让别人瞧瞧照片里人的傻样。谁教那照片里的人一改程有念平时的精明古怪嚣张气焰,看着,有些傻。
“……呃,其实吧,我不发别人也会发的。”
“别人没有我的证件照。”程有念扁了扁嘴,“还八分呢,姑奶奶就算八分还有两分也是打赏给你了看你零分可怜兮兮的。”
“行行行,好好好。程大小姐,不知你明天可是有空陪我去趟超市补给家用啊?……诶?你在听卡农?怎么最近变高雅了,据我
所知你唯一辨得出的曲子就是夜曲了,还是余时大哥一直弹的缘故。”想必是温景听到了这边的琴音。
原来是卡农啊。
程有念挑了挑眉,她只觉得这旋律有那么几分耳熟,虽然她音乐是完全不懂但这曲子倒是听着十分而是。奈何实在是个音乐白痴,自然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她唯一记得住的夜曲,还是因为林余时死记硬背下来的。要说程有念吧,也算个聪明人,唯独什么音乐啊艺术什么的一点点的天赋细胞都没有,故此温景更是仗着自己学过几年钢琴和绘画总说她世俗。
“我的艺术细胞就是隐藏的好,像你这种愚昧的人自然发现不了。”每每温景谈及艺术的事儿吧,程有念一定是拿这句话来反驳的,这次也一样。她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好啦好啦,睡了,掰掰,明天见。”只是她挂了电话没有真的睡觉,而是一溜烟的下床趿着拖鞋连灯都没开就下楼去了。
她在窜到楼下在走去玄关路过沙发的时候折过去,从被丢在沙发上的背包里掏出了林余时家的备用钥匙。
程有念也不知道她在这个日黑风高的夏天夜晚十点半着了什么魔障跑到林余时家去看他扰民。
其实白杏社区的隔音效果是极好的,无论是门板还是窗户都是用上好的隔音材料。林余时大半夜弹琴根本不存在扰民一说,是程有念心甘情愿的被扰。她曾向林余时求证过为什么总喜欢夜里关上门打开窗弹钢琴,到底是不是出于某种报复社会的心态扰民?林余时给出了一个让程有念羞愧到遁地的满是文艺腔的说法,外面的蛙鸣蝉叫声能让我安静下来。
程有念觉得自己不止是个艺术的门外汉,还是个文艺的门外汉就连装个文艺的情调资本都是统统没有的,在此之前无论何时她听到外面的蛙声蝉鸣都觉得十分烦躁。
她就此事还咨询了一下温景,结果那女人也跟林余时一个想法,最后在周墨那里得到支持后才被治愈了——是他们出于某种自以为怀揣艺术情怀的不正常,我们才是正常的。
程有念连鞋子都没换,趿着家里的素色棉布拖鞋就一路鬼使神差的,到了二楼琴房的门口。由于脚下这双拖鞋是完全的居家拖鞋,连底部都是皮质的,导致她在实木地板上行走时声响细微到好像老远的蝉鸣就可以盖过去了。林余时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衬衫正襟危坐在钢琴前,骨节分明的手就像是为那黑白琴键而生的,他微低着头,侧脸的轮廓分明,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溢出
专注的光华。
他弹错了一个音。
程有念发现了这一点,决计不是因为她忽然脑袋开窍了。而是她看到了林余时有那么一霎时低头浅笑间略带歉意微蹩了眉,那种歉意就像是在聚光灯下的音乐会上不甚失误的交响乐演奏家,像是台下真的有观众一样。纵然是真的有观众,只是程有念这观众,对于弹琴的人是不是弹错弹的又是什么曲子是一概不知的,曲名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看着他轻皱起的眉头,程有念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苏雅。她一直以为苏雅和林余时在很早就没了交集,到余时出国是彻底断了往来,现在她忽然想起事情不是这样的。是她记错了,苏雅和林余时在他出国前就是在一起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曾经对华生说过:人的脑袋就像空空的阁楼,装什么家具得有选择。笨蛋会把他碰到的各种各样的破烂全部装进去。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是认为苏雅的那些事多半是没用的东西丢掉了,又或者也许是她的脑袋长年累月的受偏头疼的折磨里面的有些家具变得破败不堪让人分辨不出它本来的模样,苏雅是其中的一面镜子,她被岁月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只是现在那灰尘被擦掉了。
初二那年,苏雅和林余时还是在一起的,那也正是林余时去的伦敦的一年。
大抵是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程有念蓄谋已久的拿着的物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