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不无感慨地说,疯子蔡,不,蔡述茂先生,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也是我的精神医生!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没有见到李护士,心里不免有些挂念。我拿着医生签字的出院申请书到院长办公室去盖章,恰好见她从里面出来。她见到我有些惊异,但很快转为微笑,她说,正准备找我。于是,我让她在外面稍等一下,说完就跑进去办手续。
她说今天的我看起来精神焕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对她说,燕燕,我完全没问题啦,一起去庆祝一下吧。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带我去一个地方。
她挽挽额头的刘海,说,那么你也得带我去一个地方,这就是我今天准备找你的目的。
我说没问题啊,只要我还记得路,什么地方都可以;她拉住我的手说,走,去岳阳小区。于是我们出了大门打的向西行进。
车子到小区门口停下,我们沿着斜坡的水泥路向上走,看见沿街的小贩向我们招呼。我说以前路边有一家手工饺子铺子,味道很好,所以几乎每一次到这里找小倩,她都会请我吃。她听完就拉着我一起去尝尝。那家店铺仍在营业,那个老板娘好像胖了不少,但我可以认得出来。她居然也认得我,说,你们有两年没有来了吧。
两年?我算算,果然差得不远,于是回答说,大概是一年零八个月。她看了燕燕一眼,问我,换了?我也看燕燕一眼,不知如何回答。燕燕笑着接下去说,我哪有那么幸福啊!
我结帐的时候,老板娘问说,你从前的女朋友呢?我说她出国啦。她“噢”地一声,把零钱给我,说,以后要常来啊。我问她还记不记得小倩的样子,她说,怎么会不记得,说话轻轻的,经常穿紫色的衣服。
我说一声“谢谢”拉着燕燕钻出小店,凭借记忆中的路线到达从前小倩的宿舍。我走到市场上的一个平台上,指着第二排的二楼,说,那就是她的工作宿舍,就是窗子半开的那个。燕燕也看见,她说现在还有人在煮菜吧,炊烟浓浓的样子。我说,不知道里面现在住着什么人,燕燕怂恿我上去看个究竟。
我按开门铃,一个老妇人开门。我问这里现在还是XX产代理的宿舍吗?她说这房子已经不再出租,她是房主。我说是以前曾在这里住过,她说一年之前这房子就自住了,说完门“砰”的一声关上。燕燕问我是不是有点遗憾没进去,我说不会,能找到这里已经很满足。临走的时候,我发现铁门锁眼的附近有一张模糊的小贴纸,就对燕燕说,那是当年我粘上的。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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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是一条围巾上的商标。毕业前,我曾到广州去考公务员,在那里买了一套春装给小倩,附带着一条围巾。小倩说厦门的气候根本用不上围巾,就让我把围巾带回老家送给我小妹;我说如果小妹看到是新的围巾,一定舍不得用,就把商标撕下来,随手粘在门上。
燕燕惊讶道,你还有小妹?我说是啊,大概要读高中了;我已经两年没回去老家啦!
她试探着问,那你一定很疼你小妹吧?
我点头,说,那当然啦。
她说,那能把我当你的小妹,把那条围巾送给我吗?我说,没问题,不过,围巾现在压在箱子里,可能已经旧啦,我再买一条吧。她摇头,说,就要那一条。
我说,好吧,等我回到“蟑螂之家”,改天再送到医院给你吧。
她摇摇头,说,能不能快一点。我说,别急嘛,现在是春天,用不上围巾啊。
她叹息道,我就要离开厦门啦。
为什么?
她说,因为没有护士证,医院要求我四月之前离开。
我问,怎么这么突然?
她说,通知就发下来了,她们大概不忍心告诉我吧。
没有其它的办法吗?
她摇摇头,说,前几天我去海沧找我大哥,他说太迟了,别人该找关系的早就找好啦,况且他自己也是一个打工者,哪有什么强有力的关系呢。
我愤怒道,哪有这么不讲理的,考证不让考,没证就要下岗,这不就逼人家走关系吗?没关系的人本身就没有多少钱,这样一来不就越来越没有经济来源吗!
她微笑说,算了,谁叫我是自费生呢,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没考好,当时离正式录取线差了两分。
我说,两分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这两分就能决定你读书必须多缴费,然后毕业不能考证,没证又没关系就要失业?!你在护士当中是最勤快的,工作表现也很好,他们凭什么理由让你走呢?这样不行,我去跟院长说。
不,没用的,你千万不要去,她拽住我的衣袖,双眼一合,两行泪掉下来,她说,要是法律规定自费生也能考证就好了,我回老家等吧。
我忍不住一阵心酸,把她拥在怀里,搂住她的头,说,燕燕,我上回是骗你的,法律要完善哪有这么快啊!即使有了法律,他们一样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像你这样没权没势的人。但是,你不要离开好吗,留在厦门,让我照顾你吧,像一个大哥一样。
她哭得越发伤心,像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要倾入我的怀中。我拍着她的背,还想开口安慰她,自己也满眼泪花,心想,为什么这个世界总要让善良的人受伤呢?
她慢慢地推开我,理理头发,眼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她说,谢谢你安慰我,不过,我决定回去了,我爸妈的身体都不太好,回去正好可以照顾他们,要不然家里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我用手掌把她的泪水擦干,问,哪一天走?
她定定神,说,就在后天。
她可能看出我的难过,转移话题说,你不是要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吗,我们现在就去吧,要不然没多少时间啦。我摇头,说,今天本来就想让你带我来这里。
我送燕燕到值班室门口,她给我一个微笑就进去,没有像往常一样说,“疯子蔡,你也要小心喔”。我走到大堂给阿文打电话,让他晚上把我箱子里的围巾送过来。
回到宿舍,见小赵迎上来,他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公司正在拟定裁员名单,我可能是其中的一个,他来的目的正是要拿我的出院证明,以便提前帮我回去办就职手续。我拿出医生证明给他,说,一切拜托。他打了我一掌,说,真受不了你的客套!
他陪我吃完晚餐,赞扬食堂的饭菜,他说,没想到医院里的饭比外面的香,蔡兄,也难怪你不想出去啊。
他告诉我,跑业务比在仓库里是好得多,至少不需要加班加点,而且也比较自由,可是经常要陪客户就很麻烦,天天电话不断,烦得很。他还说,原本小康的职位是“海运美线操作员”,如今摇身一变,成为总经理秘书啦。我问为什么,他冷笑骂道,那个婊子,连身体都卖掉了。
我不同意他的说法,说,这是她的个人自由,你急什么?小赵吞吞吐吐,找不出理由,于是骂道,老板真不是人,就这半年不知道摧残了多少个女孩子。我差异问,是吗,你都知道?他义正词严地说,当然啦,这是公开的秘密,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只是当初我们在仓库,没有机会了解上层的情况嘛。
我将信将疑,所以他补充说,小康现在就被老板包下来,住在集美花园里,然后他回忆我们三个人在仓库默契配合的那一段日子。他最后说,小康刚进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爱穿白色的衣服,像个白雪公主;可才刚刚工作半年,你看看,现在都学会了那么妖艳的打扮。我说,她是秘书,打扮得普普通通根本出不了场面,这也很正常的。小赵听不进去,难过地叹气,说,这什么世道啊!
我一整晚都听他叹息,不免也为小康难过,再想到燕燕,就觉得自己的力量那么微小,没有办法去保护她们这些弱者,同时,我开始自嘲:自己不是也一样可悲吗,寄生在某一个单位中,有什么资格谈那些济世救贫的大道理呢!
我想,在鹭岛病院这三个月,或许是上天赐予我避开暂时避开社会现实的一个机会。在这里,病人之间不需要交易,大家平等相处,即使有疯子和傻子的不同叫法,大家终究能够相互包容,并自白地表达自己的见解和情绪。在这里,我收获的不仅仅是精神上的治疗,还有心灵上的抚慰。
这段时光在日后看来,也许像一个传说,连自己都会感到虚幻。我想,当我分辨不清它是否具有真实性的时候,恰恰说明我已经被现实同化,变得世故,或是冷血,也不再把这段生活的状态当成一个理想。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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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想过几天就要离开,心里有些不舍,就如同当年要离开校园一样,到每栋楼去走一遍,看看自己的症室,看看医生的办公室,看看护士的值班室,然后决定明天再一次去排对上厕所。我想到这,就拿起毛巾,到澡堂去,准备再参加一次病人之间的集体浴。
我脱光衣服,加入到人群中,打开水龙头,让水从头淋下来。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并不打算涂香皂,只是想站在那里。我在水雾中憋了一口气,直到快要窒息时才吐出来,同时被吸入水花呛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有人拍我的肩,我透过水汽好不容易看见是傻子B。
他示意我的边上的更衣室去。我跟着他走进过去,他打开一扇门,指指那边的塑料椅子,让我坐进去。他的开场白竟然是:疯子蔡,你不知道我也喜欢李护士吧。
我摇摇头,听他说下去。
他坦白地告诉我,每次手淫的时候,他都靠想象李护士才获得高潮,包括我们集体手淫的那一次。
他说,把李护士作为性幻想的对象真的是一件很龌龊的事情,但他每一次都忍不住想她,因为他深深地喜欢她,每一天都想她,想见她。李护士的存在是他继续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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