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语嫣说,段誉,有件事,我今天要告诉你了。
我说,嗯,什么事?
语嫣说,你不是疑惑我为什么那么早就结束考试了吗?
我说,是呀,为什么呢?
语嫣低低地说,其实我‘‘‘‘‘‘我是个自考生。我两个月前就参加完了自学考试。
我说,哦,原来这样。
语嫣说,你会瞧不起一个自考生吗?
我笑说,自考生又怎么样了,自考生含金量比咱们统招的还高呢。
语嫣说,谢谢你。但是,从今天起,我就要永远离开这所大学了。
我吃了一惊,说,你说什么?永远?什么意思?
语嫣说,在我们学校,自考生没有设立本科课程,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待上两年。如今两年已经过去了,我要到另外一所大学去,继续攻读我的本科学位。
我惊呆了。我望着她,喃喃地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语嫣把我一只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很久,她说,这是命定的,段誉,你不要难过。
我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心里难过得像死一样。我说,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一切都才开始啊,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吗?
语嫣把脸贴在我怀里,幽幽地说,是啊,就像樱花的开期,就那么短短的几天。
我说,可是这比樱花的开期还短啊。
语嫣忧伤地说,为什么你这么迟才出现呢?我们早一点认识就好了。
我说,那你会去哪里读书呢?
语嫣轻轻地说,北京。
我看着深远的天空,说,北京,北京,那么远。
语嫣说,是的,很远,很远。
我望着一大片的樱花林,久久,久久,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心里一片澄明。我说,明年樱花开的时候,你会回来看我吗?
语嫣说,会。
我说,那好,我会在这里等你。
语嫣一双美丽的眼睛凝视着我,然后,她点了点头。
语嫣走后,我每天都会到樱花园里走上一走。我总是想起她那令人惊眩的美丽,令人融化的温柔,想起她轻轻的微笑,还有眼神里淡淡的忧伤。我日日夜夜盼着樱花快点快点开,快点快点召唤她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
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电话中又把我臭骂一顿。你说你早不听老子言,现在后悔了吧?你真是丢尽了我大理段氏的脸,你到底是不是我段正淳的儿子?
有一个秘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怕说出来让父亲绝望地去自杀。
这个秘密就是,我的确不是他亲生的儿子,我真正的父亲是他的堂兄段延庆。
四月如期而至,樱花园一派灿若云荼,就像去年此时,粉红、莹白的樱花漫天飞舞,像一只只蹁跹的蝴蝶,惊艳绝美。我守着那些樱花,看它们是如何的绽放,看它们是如何的飘飞,看它们是如何的坠落。
等到快凋谢的时候,那个美丽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我跟她家里打电话,但是不通。我又按照她以前告诉过我的她的家庭住址,去找她。我问遍了那个地方所有的人家,都说没有这个人。我甚至不放过每个过往的行人,问,你认识这里一个叫王语嫣的女孩吗?
不认识。所有的人都这样说。
我突然想起《聊斋志异》里的一则故事,说是一个书生在山中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恩爱缠绵一番之后,他因思乡心切,回到故里。待到他重新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发现人去楼空,问遍所有的人,都说这里从来没有那个姑娘。
一切都只不过像做了一场梦。
可我依然在那里,拦住每一个过往的行人,问,你认识王语嫣吗?你认识王语嫣吗?你认识王语嫣吗?
不认识。
当我落寞地回到那片樱花园,发现所有的樱花,已经全部败落了。
五、夜之花
那天晚上,是在一家录相厅的小包房里。橘红色的灯光,清淡,微弱,朦胧。雪白的墙上,张贴着一张画,一对赤裸的俊男靓女在做爱。一张宽敞的木质床,竹席润滑光凉,能映出淡隐的影子来。我和阿朱相拥坐在床沿,看电视里的一部缠绵的西片。阿朱穿着一件黑色的吊带裙,裸露的肩膀和双臂都在我怀里。我感觉到阿朱的身子渐渐发热。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峰。
于是我开始吻她。脱去了她的吊带裙。然后解去乳罩。最后是内裤。阿朱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呈现在我的视线里。像一朵晶莹雪白的睡莲,在黑暗的光影中平静地绽放。我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这是我的第一次。我进入了阿朱的体内,听到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叫喊。她闭着眼睛,说,疼,峰。我想出来,她箍紧我,说,不要离开我,我怕。
一夜缠绵。
竹席上,沾了一滩鲜红的血。像一朵花,娇艳,美丽。时间像秋风在上面吹过。然后,颜色变黑,变黑。花朵凋零颓败。终于与黑夜融为一体。终于埋葬在黑夜。
阿朱患有幻听症。在黑夜,她经常听见有很多混杂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有时像风声,有时像海涛声,有时像小虫声,有时像人语声,有时像哭笑不得的声音,有时像什么都不是的声音。她总是异常烦躁,胸口要作呕,却又呕不出。她不断地走,不断地跑,用劳累来缓解烦躁。她大叫,她大哭,用大声来对抗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
我与阿朱相识的时候,她的幻听症还不是很严重。她说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患上的。她是个私生女,从没有见过父亲。母亲终身未嫁,含辛茹苦把她养大。母亲对父亲充满了爱,爱中又充满了怨毒。她对阿朱说,阿朱,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了,风光了,找到你死鬼老爸,狠狠羞辱他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阿朱自小就战战兢兢,不敢放松自己的学业。小学四年级那一次考了第五名,不敢回家见母亲。在外面躲了一夜,又冻又饿,晕倒在一条小河边。母亲找到她,她醒过来,母女俩抱头大哭。
阿朱的童年,过得很不快乐。
高考前,压力大得无以复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焦躁,烦闷。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漫漫长夜,缓缓,缓缓,不知何时才是尽头。黑暗无边无际,黑暗无所不在。一个人躺在黑暗中,感觉孤寂,感觉恐怖。世界死了一样。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试了无数的方法都睡不着。黑夜仍然漫长,像隧道,列车在奔驰,却找不到出口。走不出黑夜的包围。恐惧得想死,以死来摆脱。于是幻想死后的宁静。死后的世界却依然是一片黑暗。然后又活过来。头脑里一片混乱,有无数的声音在切切嘈杂。
终于被折磨得浑身疲惫,沉沉睡去。醒来,头脑昏沉,一片迷茫。
考场上,精神状态不好,形容憔悴,脸色苍白,记忆一片模糊。考得糟糕透顶,不可能考上理想中的名牌大学。勉勉强强,进入这所普通的本科学院。在这里,与我相遇。
阿朱总是对我说,害怕黑夜,害怕一个人在黑夜里孤独的挣扎和无助的绝望。所以,峰,不要离开我。
我说,好阿朱,我总是陪着你的。
因为有幻听症,阿朱精神有时恍恍惚惚的。所以看起来人很孤僻,忧郁,不爱说话。我不知我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女孩。若论容貌,虽说清秀,但不是十分美丽。娇小玲珑的身形,神色不喜不怒,却自有一种楚楚可怜。我就像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她却像一只弱不禁风的小猫。兄弟们都说我们俩太不协调。可是我依然爱上了她,义无返顾。
大一在法学院学生会混了一年,上下都还很赏识我。大二就进了校学生会,坐上了第一把交椅,领袖群伦,呼风唤雨。每天身边围着无数的美女,却没一个让我动心。直到阿朱的出现。跟阿朱稍微聊了几句话,看着她远去的娇弱的身影,我终于可以说,她就是了。
我们很快就相恋。
以前一个人闲得无聊,总是和令狐冲到周边的酒吧去喝酒。我和他很是拼了几次,到底没有拼出个胜负来。英雄相惜,肝胆相照。自从和阿朱好上后,就很少陪令狐冲去喝酒。他也不介意,只是淡淡一笑,仍然一个人去喝。
我是509的老大,所以他们都得喊阿朱大嫂。每次阿朱到509来,兄弟们一口一声大嫂地喊。阿朱先还不好意思,慢慢就习惯了。她总是对我说,你们寝室的人都很有趣,很喜欢跟他们在一起玩。真的很开心。
我说,那你就常来。
跟我在一起,阿朱会觉得很安全。阿朱说,峰,我觉得现在再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有你在我身边,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怕。
我说,当然,我这么高,天塌下来,也是我砸我的头,砸不到你的头。
阿朱就笑。很好看的笑。
有一天我们去图书馆。阿朱先在那里占了两个位子。而当我们去的时候,却发现位子上的书给扔到了一边。位子上坐着一男一女,是对恋人。
阿朱走过去说,不好意思,这两个座位是我先占的。
那女的白了阿朱一眼,说,那边不是还有两个位子吗?
阿朱忍住气,看了他们一会,向我招手说,咱们坐那边去吧。
我说,为什么我们要坐那边去。阿朱,别忘了,你男朋友是萧峰。
我大步流星走过去,拍了一下桌面,轰轰响,低沉着喉咙说,两个给我滚一边去!
那男的站起来比我只矮了一点点,生得也是壮实敦厚,背阔肩宽。他说,哥们,想打架是不是?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主动向我挑衅,我一听这话,火气直往上涌,一巴掌拍了过去,冷冷地说,是又怎么样?
他动物凶猛般向我扑上来。我嘿嘿一笑,一把抓过他的右手,轻轻往后一崴,他就疼得叫出声来。我一脚往他屁股上踹去,他跌了个狗吃屎。他刚转过来,我就踏住他胸口,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有点见识。我萧峰你都不认识,你还出来混。
他怒视着我。
我对着这对男女挥挥手,说,别叫我以后在图书馆见到你们。
然后我对阿朱笑着说,咱们坐吧。
阿朱吃惊地望着我。她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失望。她也不说话,低着头就往门外走。
我拉住她,说,哪里去?
萧峰,你怎么是个这样的人,好好的就打人?
他们欺负你。
那也不必打人啊。好好的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