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愁[夏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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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愁[夏彤]-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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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医生的眼睛盯着检查报告,思索着该如何说出口。“最好先通知你家人过来一趟。” 
“为什么?”他看看新来的医生,脸色居然有点发白。“我今天不是就可以出院了吗?” 
医生面有难色。“恐怕不行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恐怕不行?今天是他十九岁的生日,他可不想在医院里度过。 
“你不必留我住院,反正下个月初我还会再来的。”一住进医院就是七天,任人抽骨髓,检验的事没完没了,他已经麻痹了。 
“你最近睡觉的时间是不是越来越不正常,睡眠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医生问他。 
“是啊!”反正是老毛病了,从小他的睡眠时间就比别人久,醒的时间很短暂,如果说成人一天睡八小时,平均年龄七十二岁的话,他大概只有三十六年的时间是清醒着的。 
“我建议你越快住院治疗越好,”医生有点语重心长。“从报告上看来,你体内基因恶化的速度很惊人啊,恐怕……” 
这个医生果然是个新手,说话的时候没有老医生的专业冷漠,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淡态度,死活都是别人家的事,但是那样的冷漠有时反而提供他某种程度的蓄意忽略自己的病情,教他不要太在乎自己体内那些不按正常牌理出牌的基因。 
“我考虑看看,”除了不在乎,他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式来对待从出生就缠着他不放的怪病。 
“什么?!”那个菜鸟医生似乎比他还紧张。 
夏霖以一种超乎他年纪的口吻说:“你知道吗?十八年来我最讨厌看到的人是医生,最讨厌去的地方是医院,但是为了不让我父亲伤心,我仍然每个月来这个讨厌的地方看你们这些讨厌的人,十八年了,我想够久了吧。” 
他幽幽地点燃一根烟,病房是禁烟的,他的身体更应该禁烟,“今天,是我十九岁的生日,别坏了这个难得的日子,我想你比我还清楚,我没有几个生日可过了,所以……放了我吧!”那近乎求饶的语调,叫人心疼。 
医生怔仲地看着眼前这一位脸惨白的少年,那么帅俏的一位少年郎,怎会…… 
“好吧,那就明天再来办住院手续吧。”医生走到病房门口时,又回头说:“别抽大多烟,对你的身体不好。” 
他笑了笑,更肯定这个菜鸟医生将来绝对会是个出色的好医生,啊,好令人羡慕的将来,那么他的将来呢? 
在医生还没走出房门时,他淡淡地间着:“我还可以活多久?” 
医生皱紧了眉头,踌躇着该不该说。“病人当然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病情,但是我想还是等你的家属来了再说比较好一些。”真是个善良的好医生,比他还胆小,生病的人是他,他都不怕了。 
“说吧,我没有你想像的脆弱。”十八年来,他每天都在与死神搏斗,有时候一昏睡就是几天几夜,橡死过一回。 
医生还是犹豫了一会儿,给他时间,让他储够胆识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即将出口的残酷事实。 
“如果你好好和医生配合住院治疗的话,也许还有机会过二十岁的生日。” 
“哦。”他轻哦一声,轻描淡写的像不关己事。 
医生被他超乎常人的冷静所撼,不禁感伤地摇摇头叹口气,大概在为他年轻的生命难过吧。 
回头又抽口烟,至少此刻的感觉很好,头脑很清晰,可以认真地想想,最后一年的生命里,该为自己做些什么事,什么事是可以让人留恋一辈子的,可以让人觉得不虚此生的? 
可偏偏他现在脑子里,心头上,一点欲望也没。 
  
 ☆☆☆ 
  
一走出医院,潜伏在他体内的坏细胞又开始不合作了,整个肉身也跟着不对劲,头重脚轻,步履飘浮,像踩不到地面似的总是这样,该睡的时候清醒,该醒的时候却想睡觉,真是折磨人。 
眼皮越来越沉重,几千斤的重量压着一般,他费尽全身力道拼命只抗着,不教睡意打败。 
他蛮抗着,这个时候,他绝不想睡去,十九岁生日的早上,该去买蛋糕庆祝,庆祝他又赚到一个生日了。 
九点才刚过,天空却一片阴霾,灰暗的世界,像他灰暗的人生,呵呵,这些年来,他学会笑看人生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面那条巷子里有一家传统的糕饼铺子,手工做的椰丝蛋糕很爽口,是父亲的最爱,他一定要亲自买回去。 
还没到巷子口,头就快炸了,轰隆隆的,全身血液像逆流似的,背脊一阵凉,冷汗从毛细孔中被逼出来,渗透那件终年长穿的白衣白裤,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吼,离昏睡不远了。 
已经看到那家糕饼铺的老旧招牌了,但他的体力也快油尽灯灭,怕是撑不到店门口就会倒地。 
耳畔忽然窜出一个声音。“要不要送你去医院?”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扶持他。 
是个女孩吧,那清甜的嗓音,那纤细的玉手,都是他从没碰触过的。 
他很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是谁多管闲事,敢再将他送回医院。 
一张清丽姣好的脸孔映进他几已半闭的眼帘,似曾相识的容颜,在哪儿见过?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死神又在向他叩门了。不管那个有着标致五官的女孩,是否与他相识,她都已经触犯了他的大忌,不该在他千方百计才逃离开医院后,又提到他最痛恨听到的字眼,一股脑儿地将对自身不舒适的怨气迁怒到那女孩身上,甚至终她推开,目露凶光地瞪着人家,仿佛她就是他体内那些不乖的基因,振臂疾呼—— 
“我再也不要住进医院了——” 
最后的一丝力气也透支了,他的脑门发胀,双眼紧闭,身体一寸一寸地往后倾倒,地心引力在那一刻攫住他的背。 
在他的意识即将关闭起来的最后一秒,耳朵还残存着些微作用,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姑娘,请间现在是什么时辰?” 
“九点九分。” 
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九点九分,这么多的“久”所组成的十九岁生日,却是一个不长久的生命,多讽刺啊! 
当他的身体昏倒之际,嘴角泛着一抹无奈的笑容。 
不是说黑暗的尽头必有黎明,为何他的世界里一直都是晦暗无光,黎明呢?在哪儿?被谁抢走了? 
他慢慢地转醒过来,这一回又是睡了多久呢?眼皮睁不开来,耳朵倒先恢复功能了,有一些声音听来像很远,又觉得很近,缥缥缈缈地敲醒他的意识。 
“那你是他的女朋友?” 
“不是的、不是的。”回答得很急促。 
“那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这次的声音透着不耐烦。“总不好把你写成‘路人甲’吧?” 
这是什么地方?又是谁拼命在说话?一直在他耳边吵个不停,叨叨絮絮的像只麻雀,他想开口抗议,却力不从心,只能无奈又厌烦地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 
“我是他大学里热音社社长的妹妹的同学。” 
热音社?想起了音乐,那是他生命中唯一抒发不平的出口,是谁在谈热音社?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谈热音社? 
“那你总该知道他的名字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叫‘夏霖’。” 
是谁在喊他的名字?有人在他身上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他没有加以理会,就是想理会也没力气,此刻他集中全身所有的力量在眼皮上,使劲一搏,要把眼皮抬上去,呀——、开。眼、来、啊—— 
黎明终于出现了,刺眼的光线,扎进来了,他的眼帘像戏院里开场前的红绒布帘子,慢慢、慢慢地收起来,直到整个白色的萤光幕露出脸来,他看到眼前那只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了,就是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孩。 
她怎么这在?难道她真的送他到医院来了?!他慌乱地左右张望着,其实不必看了,他已经闻到医院里那股特有的气味了,那是他连作梦都会害怕的气味。 
“谁让你送我来医院!”紧皱着眉头,眼里燃烧着火气,她凭什么送他来这里,她以为她是谁啊。 
瞧那女孩一脸无辜地看看旁边的护士。护士耸耸肩又摊摊手,她居然还装委屈地紧咬着嘴唇。“我是好心——”还说好心?!岂有此理! 
“多事!” 
他被这个无聊到乱送人到医院的女孩气得血脉贲张,血压上升,赶紧又躺回急诊室的临时病床上,紧闭着双眼,试图深呼吸几口,缓和情绪。 
“好心没好报!”那女孩还兀自嘟囔着。 
她这算哪门子的好心?! 
“好了,‘热音社社长的妹妹的同学’,你在这儿填一下电话地址,然后也该赶回去上课了吧!” 
是护士小姐的声音,她称呼那个多管闲事的女孩子叫“热音社社长的妹妹的同学”,这么长的称呼当然不是姓名,热音社社长的妹妹的同学?! 
“糟了!” 
那女孩突然大叫一声,像阵风似地吹散他记忆中的模糊地带,一切原委才逐渐清明开来。 
他想起来了,热音社社长的妹妹指的是侯亚农的妹妹候敏,而候敏的同学他只见过一个,暑假里,在山上集训时,见过一个叫“路小筑”的女孩,同样拥有一张细致的脸庞,时而羞涩时而倔强的女孩。 
“我的杏仁露呢?” 
什么意思?她怎么会在医院里喊着杏仁露呢? 
“莫名其妙!”那女孩走后,他低低地削了一句。 
护士看不过去,替那个叫路小筑的女孩讨人情。”你该感谢她的,要不是她及时送你过来,你恐怕早就……”护士的脸色,他看得懂,那个表情叫“一命呜呼”。 
“你直接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他冷冷地说着,那股寒意大概冻着了护士小姐,瞧她的脸色有点难看。 
“你等一下,医生马上来了。”护士小姐丢下手中的表格资料,飞快地走掉,避之唯恐不及似的。 
连死都不怕的人,很可怕吧?! 
趁护士离开的当儿,夏霖拿过那份资料,快速地瞄一眼,路小筑的电话和地址,直接输入脑中的记忆库里,他翻身下床,步出急诊室的大门。 
阳光出来了,金粉似的洒得人满头满脸都是舒畅,望着汹涌来去的人潮,一眼就寻着路小筑的人影消失在街角,他想,他终于找到一个欲望了。 
欲望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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