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前一样，母亲是不被允许进去的。我平躺在那，望着天花板，想起了上一次检查的情景，曾感受过那样的疼痛，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了。可想归想，医生还是拿着我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检查仪器往我身上又是粘又是绑的。
当我的手指突然感觉到疼痛时，我才知道自己手上的那个玩意是带电的，无名指、食指、中指，每一根手指上的痛感都不相同。似乎觉得电力不够大似的，其中的一个医生又把那该死的玩意放进了水中，然后套在我的无名指上并通了电……
我以为这总该完了吧，可大刑还在后边呢？虽然和上次一样是拿着针往肌肉里扎，可这次不但是往肉里扎，而且一个针眼儿还要分上、下、左、右、中五个方向，左面完了针拔出一点，再往右面挑过来，依次是上、下、左、右，最后一针是中间。这时的针，整个都扎进肉里去了；不仅如此，针头每换一次方向，我都要跟着用力，或握紧拳头、或用劲蹬腿、或用力提臀。
如果疼痛可以让人的病很快好起来，我希望这五个医生可以一人割掉我一块肉；如果疼痛可以让旁人身临其境的话，林子健和郝康就不会说我不是个男人了。
躺在病床上，望着惨白的天花板，眼泪一滴滴地流了出来。心里真的好痛，这种痛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它不是孤单一人时的茫然、不是遇到挫折时的无助、不是失去爱人的伤心、不是失去亲人的悲痛、不是遭遇至爱背叛时的绝望；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总之，想哭！让自己的哭泣可以使世界变得暗无天日，让充满光辉的太阳失去色彩、让白天永远也不要来临、让天空和我一样哭泣，一样陷入无底的深渊……
回想以往的种种，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真希望这恶梦快些醒来，让自己重新恢复健康，希望梦中的撒旦可以让我离开，重新自由自在地奔跑。
抬起头
白云正冲我微笑
一丝轻风吹起我的衣衫
我哭了
因为你的温柔
带走了曾经的我
可以
插一双翅膀给我
和你一起飞
从用电击我的无名指那刻起我便开始咬牙，直到23块肌肉扎完，我的嘴唇都咬出血来了。这五位医生是轮着给我做检查，可却没有人和我换着扎。如果疼痛可以让我的病好，我想告诉医生别说是23*5次的疼痛，就是100*5次都行。
大刑中场时，女医生问我：“你是不是天天都洗澡呀，怎么身上全是泥？”
看她疑惑的样子，我都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了。我告诉她自己天天都洗澡，可能女娲娘娘造我的祖先时，用的不是好泥……
这期间，母亲推开检查室的门有N的平方＋3次，她的眼睛通红，我的眼睛和嘴唇血红。
当我终于从检查室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脱了一层皮，就像经过蜕变的蝴蝶，不同的是蝶的蜕变可以使其重获新生，而我则是脱了一层皮的蛇，只能是更加的恐怖与丑陋。
此刻，我真想打电话告诉郝康与林子健，要是可以选择，我不想托生成人，也不想做人了，可我的胳膊与手指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走出医院时，太阳已经落下了，一抹余辉还恋恋地飘在天边。母亲告诉我这次检查一共做了5个小时，我一惊，怎么赶上做一次手术的时间了。
结果出来那天，我几乎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其实，事情早已经成了定局，并不是来了北京我的病就可以治愈，只是母亲自欺欺人，认为只要钱花到了，也许病就好了，就算花钱免灾。可事实就是事实，怎么会容许讨价还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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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谱写生命的符号（5）
回到住处，母亲开始收拾东西，并把在K医院买的药像宝贝一样地小心装在了包里。这其中有几个月的中药，还有N个月的西药，再加上从不同医院买回来的中西结合药，我一看比我们来时带的衣物还多。
趁她收拾东西的空档，我出去给林子健、郝康打了电话，说我要回去了。林子健问我：“怎么样了。”
我说：“不怎么样。”他又问我这半个多月我都干什么了，我说就是检查再检查。
郝康只说一句：“回来就好，兄弟惦念你。”在电话里，我听出他的声音有些酸。
我想起了毛主席说的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可我要是死了毕是后者。
郝康曾说过这样的句：活着没信心，死了没绝心，不死不活最闹心。可我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像我这样的人整个一社会残渣。
我们这样的人注定要与心爱的人擦肩而过，我们无法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理想与幸福破灭，生命就像一根脆弱的枯草，没有希望、没有寄托，剩下的只有在痛苦中等待死亡。我不知道什么词语能形容自己的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是真的好痛苦、好痛苦……
曾有一首小诗这样说道：失去友情（爱情），生命形为黯然失色；失去快乐，荣华富贵无所附丽；失去健康，瑰丽梦想只能是海市蜃楼。曾经只因为喜欢便随手抄下了它，但今天我才领悟到其中的真正含义，它成了我生命的真实写照。
苦苦追寻的结果就是这样的让人绝望，我浑身无力，整个人就像要垮掉了似的，但最让我痛苦、难过的却是心灵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无助，我无法回答自己心里不断提出的疑问——我为什么这么不幸？为什么要让我得这样的绝症？为什么我的命就那么不好？这些永远也找不出答案的问题使我不断地默默流泪。
我侧卧在床上，泪水一滴滴地从属于它的“源头”流出，它们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流到脖颈，可我丝毫不想忍住哭泣，也不想擦掉眼泪。我在希望着、盼望着，我在等待一种东西，它会因为我强烈的痛苦、悲伤与不幸的命运而前来帮助我、解救我，它是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和声音；或者在黑夜、在我的梦中出现一个普度众生的“观音”来治我的病，又或者有一张慈祥的脸给我抚慰，并指出一条光明的路给我。可直到我哭泣着入睡又醒来，一切都没有变，我还是那个我——患了绝症的自己。
母亲买了票，是晚上三点多的车。母亲在当天中午就退了房，说去东站的车少，晚上就在车站呆一晚。到车站我才知道，买了车票和吃的，母亲手里连买一张报纸的钱都不够了，我听了只是觉得苦涩。加上父亲从家里汇过来的钱，半个月的时间竟花了三万多。
当晚到东站的时候才傍晚5点多。我和母亲坐在候车室，累了就到外边走走，然后又进去坐。按理说，一个人在这个时候是最需要补充体力的，可我们却无论如何也吃不进一点东西。
晚上9点以后，候车室里的人陆续多了起来，因为天气炎热，空气也比之前差了许多。特别是从外边走进来以后，酸臭的汗水味，某人的臭脚味，屁味，方便面味，几股复杂的味道就会纠缠在一起，迎面扑来，让人隐隐作呕。当然坐在里边的人也能够闻到，只不过大家的嗅觉已经渐渐趋于麻木的状态了。有一些晚来的乘客没有地方坐，都聚到了外边。也许，在这样炎热的夏季里，呆在外边实在是要比坐在闷热的候车室里要舒畅得多。
快到零晨时，大家的神志都已经模糊了，介于一种半睡半醒的边缘，只有极少数人默然地坐着，双眼是空洞的，大概也是想睡又不敢睡的情形吧，母亲便是其中一个。因为实在是不舒适，我强忍着困意坐在那儿，身旁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人正看着一本书，从封皮上看是一本关于梦的书。因为实在是抵挡不住睡意，极其难过地睡了会儿，但只是一会儿就醒了，然后又睡了，又醒了，这样反复了几次，只好不睡了。
于是，我和母亲来到外边。在暗淡的灯光下放眼望去，可以用一片狼籍来形容，地下到处都散着果皮垃圾，还好没有风，干燥的土地并没有尘土飞起，几十平方的空地上便横七竖八地躺着沉睡中的人们。母亲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用几张报纸和衣服铺在水泥地上，由于白天的余温还没有散，所以此时的地并不是很凉。
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不会席地躺在这样的地方。可现在的我是身心俱惫，又哪里顾得上什么尊严与形象了，我躺在地上，望着遥远而又奇幻的天际，许多繁星挂在天空，在这样以地为席，以天为盖的情况下，我开始思索着一个沉重的、关于人生的问题。
人生就好似一本精彩的小说，是由文字和数不清的逗号、顿号、问号、感叹号、分号组成。
故事还在进行，人生的路途就在不停的写上逗号；当我们日复一日地演出生活琐碎时，顿号便出现了；走在生活的旋涡中，难免会遇到无法理解与不能解决的事，这时，我们总会在脑海中划上问号；当我们感慨着人生的种种惊奇，就会为如此出人意料的人生而感叹；直到生命完结，才可以出现句号。
人生只允许也只能出现一个句号，可如果在半路上出现一个句号，故事便不在完美，没有讲完的故事永远谈不上精彩。就像优美的乐谱，如果在中途出现句号，那么它是永远也谱不出乐曲的，只有在合适、恰当的时候填写句号，才能演奏出优美的旋律。
我的生命是一个留着尾巴的句号，哪一天呼吸停止了，尾巴没了，就像蝌蚪的进化，成了真正的句号，永久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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