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应付的瞟了一眼,当视线接触到那张相片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再也无法从上面移开。
那是一棵茂盛的树,也许不是恰当的季节,那棵树上的叶子已经稀少而泛黄了。树的后面隐约藏着几幢庄园式的别墅,也可能是座城堡。这一切有如面纱一样的风景,只是陪衬树下的少女。她垂着手,手中还拿着几本厚厚的书,巧妙的压在微扬的裙裾上。她的脸照的有些模糊,只是看见两根松散的麻花辫,她身上御寒的毛衣也有着麻花一样的纹路,最俏皮的是,她鼻梁上倾斜的两片圆圈式的眼镜。但怎么看,都觉得她很单薄、瘦小却有着花草的香味。
“哥,我怎么看都觉得她很顺眼,非常顺眼。我简直不敢对着她的相片大声讲话,那我见到她本人的时候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讨厌她呢?我是准备讨厌她的,我们是不是一定要讨厌她?”夕舞的叹息着抱怨。
“她是爸请来做客的朋友,你没有必要讨厌她。”黑川十夜有些言不由衷,他不仅不讨厌,心里反而有中莫名其妙的好感,只不过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那你呢?”夕舞装出一副随便问问的样子,其实她早就猜透这个哥哥的心思了。
“我喜欢这棵树。”他也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反正装傻大家都有份。
“哈!哈!哈!这一点也不好笑。”夕舞抗议。接着从他手中强行抢过那张照片,并随之招来不悦的一瞥。
“你啊,只有秀一才能治住你。”十夜看妹妹的样子十足兄长式的溺爱。
“那个大头鬼,去死才好。哼。”夕舞气鼓鼓的把脸转向窗外。玻璃上正映出她龇牙咧嘴的模样,她索性做了一个更夸张的鬼脸。
“老天不会让他死的,因为他也怕某个人哭鼻子和耍无赖。”十夜浑然不觉夕舞的指甲正无声无息的伸向他的脖子。他眼睛眨也不眨的说,“顺便补充一句,夕舞,我相信那个人绝对不是你。”
这还差不多,终于知道她夕舞女王也不是好招惹的吧。她得意的把手缩了回来。
“因为你不仅会哭鼻子和耍无赖,你还会趁人不备想杀人灭口。”十夜唇角没有一点弧度,一板一眼的腔调也似在念一份报告。
☆ ☆ ☆ ☆
她的眼睛明亮又有神,小嘴还保持着孩子般的菱形,嫩白的双颊染上一层焦急的红晕。
一下飞机,偌大的侯机厅简直大的让她发晕。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小箱子外加一个随身携带的提包。
她随时随地都准备离开,也曾不堪忍受大包小包所带来的不便。只要父母一封信或者一个电话,她就准备从这个亲戚或朋友家搬到另一个亲戚或朋友家。永不变更的只有一点:二十年里她总是寄人篱下。
家人对于她来说,只是在她生日才会出现的人。
“哎呀。”她一个失神就自己绊倒了自己。今天晚上脚一定肿的像猪脚了。猪脚?如果再加上面线,那一定是一碗很好吃的面。她忍不住坐在地上微微笑了起来。
“哎!就是她。快……”
沈凝音还愣在地上,就看见一个女土匪一样神气的女生,指着她这边兴奋的好像看见肉票一样的大叫,外加指手画脚。
她好奇的向身后的人群瞄了几眼,看看谁这么倒霉被土匪盯上。
咦?土匪小姐干吗扯她的衣服。
“我没有钱,你不要绑架我。”她第一个反映就是据实以告,免得让大家都浪费时间。
“你……说什么?”夕舞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被这种剥皮剔骨的眼神瞪着,她不用考虑都知道该闭嘴才对。
“夕舞,你吓到她了。”十夜远远的站着,声音温和。他从她走出机场的时候就注意到她奇特的举动了。一个人被自己绊倒也会笑的出来,这种人怎么能不奇怪呢。
“我吓到她,你少来啦。我被她吓到还差不多。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夕舞显然不愿意承认这项指控,张牙舞爪地径自说,“她居然对我说她没有钱,要我不要绑架她。我看起来真的这么可怕吗?我像绑匪吗?有我这么漂亮的绑匪吗?”
沈凝音看着站在不远处那从容不迫的男子,高大的身影瞬间侵袭她空洞的心,盘踞她心头的,是那挥之不去的印象。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即使他很小心的收敛他这种震慑灵魂的气息,她还是能感觉到,那是一种以防自己被伤害,所散布出的威胁和警告。
十夜眉尖轻挑,迅速的抬起眼睛,豹子一样锁住那道目光。
她不留痕迹的移开视线心底却忍不住暗自颤抖,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在她心里泛滥成灾。他的眼睛很美,是纯正的黑色,让人害怕也引人探索的颜色。
她紧张到结巴:“对不起,那一定是我弄错了。请问,你扯着我的衣服做什么?我不认识你啊。”
“我认识你!沈凝音大小姐。我就是专程闲着没事来找骂挨的黑川夕舞,也就是你要借住的地方的主人的女儿。”她双手卡腰,润红的唇瓣不悦的抿成一线。
“哦,那请你多关照了。”她笑了一下之后慢慢觉得,这个又跳有叫的女生很可爱,像精灵般慧黠、野性的女战神。犹豫的问:“你会生我的气吗?”
“如果你让我抱一下,我就不生气。”夕舞不怀好意的瞄瞄她的身材,大概是她太想想看她尴尬的样子了。
“那好吧。”沈凝音趁其不备,轻轻的用胳膊拢了她的肩膀一下,这个动作绝对没有停留超过两秒钟之久。
一旁观瞻的十夜不禁在心尖莞尔,然后悄然退去,他需要工作,至少要装作很忙。
“哦,我忘了,还有我哥,他也……”夕舞四下里张望,一句话从她翘唇里溜了出来,“神出鬼没的家伙。”
“大少爷说先回府安排一下。”司机如实禀报。
他就这样不愿意见到她吗?沈凝音在心里画下一个大大的问号。甚至有点沮丧。
“走吧,我们走,他不在正好,那个木头人在跟不在简直没啥两样。我打赌。”夕舞扯着她的胳膊,强行把行李丢给一旁的司机。
沈凝音温柔的笑了,这个夕舞其实一点都不凶,还很有趣。如果长期住在一起,一定不会无聊。
☆ ☆ ☆ ☆
在人口密集的东京,也会有像眼前这样壮观有如城堡一样的豪宅?
沈凝音揉揉眼睛,是她累的缘故吗?她以为今后所住的顶放能有六个坪米就不错了,看来她想错了,忘记了父亲的朋友多半很有钱,即使对待她这种借宿的客人也不会太吝啬。不过,看来眼前的黑川家不仅仅是很有钱这么简单,而是富可敌国。
还没等她开口,一群身穿白色围裙,头带小花边的仆人就按两列一字排开,然后鞠躬。那动作一气呵成,每个人的背连成一条水平线。
“沈小姐一路辛苦了。大小姐辛苦了。”
她暗自摇头,日本人最出名的就是“鞠躬”,她今天算是领教过了。
“请吧,沈大小姐。”夕舞做了一个夸张的“请”的手势。
“如果我现在不逃走,今后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了。”沈凝音若有所思的问。
就在远处的楼阁中,有个黑色的身影依在窗帘的后面。透过晶莹的玻璃,那双深邃的鹰眸泛起玩味的笑意。
“凝音,你实在太可爱了!哈哈……”夕舞有意无意的往楼上瞥了一眼,她的笑容很快又在嘴边荡漾开来。
说笑着走进客厅,十夜优雅的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站起身来迎接她们。
“凝音,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哥。十夜。”夕舞大刺刺的把沈凝音推给她老哥。
“黑川君,我是沈凝音,请多关照。”她的声音被拉成一条直线,这样才不至于颤抖。
十夜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转,他的回答却只是轻轻的点一下头。扬声道:“管家。”
“是,少爷。您有什么吩咐。”老管家已经习惯了他小主人含威不怒的传唤,所以面不改色的上前聆听谕旨。
“带沈小姐去看看她的起居室。让博美放好洗澡水,我让厨房做的点心送到沈小姐那里。”十夜细心周到的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好的少爷。”管家先下去安排。
“您太客气了。”沈凝音道谢,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这仅仅是客套?
“你不必觉得不自在。”十夜的眸光仅象征性的扫了她一眼,然后又移向别处。提醒道:“是黑川家的人都可以说很流利的中文,你可以不用说日文。”
“对,没错,我们的妈妈就是中国人。”夕舞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的继母,这个贱货大概连中文是什么都不知道吧。所以,她根本不算是黑川家的人。
“那我什么时候向伯父、伯母问安?”沈凝音一直没有看到父亲口中的黑川伯伯,和他那位新娶的夫人。
“不必了,他们出国观光去了。”十夜冷冷的说。
“凝音,你安心住在这里就好啦。不看见那个贱人反而更好。”夕舞咬牙切齿的讲。
“沈小姐,这边请吧。”管家安排就绪后,折回来为她引路。
沈凝音对于别人的家事一向不好奇,什么也没说就跟管家离开。
他的目光像是在空中俯瞰猎物的苍鹰,紧紧追随沈凝音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是个总喜欢微笑的小女生,对一切客气又稍有些不在乎。
“等等。”十夜唤了一声。
管家和沈凝音不动声色的停在原地,夕舞也好奇的瞧着哥哥。
“到楼中楼那间。”他说完之后就不愿再多看旁人一眼。
看着随管家离开大厅的沈凝音,黑川夕舞就愤怒的冲到十夜身旁面对着他,压低了的声音仍然火冒三丈:“黑川十夜,你太过分了。”
十夜悠闲的啜了一口咖啡,反问道:“我怎么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间是妈妈的房子。”黑川夕舞提示道。
“对。”黑川十夜的眼睛游弋在客厅的每个角落,就是不正视他“可爱温顺”的妹妹。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即使是他的亲妹妹。
“可是自从妈死后,那房子就一直闹鬼。”
这句话留给了空气,十夜根本不屑听这种荒谬的说法。他也有待证实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鬼。但是黑川家的人都晓得这个传言,谁也不敢去住他妈妈住过的房间。沈凝音是个陌生人,她也不会知道这个传言,这样一来一切传言就不攻自破。
管家把沈凝音引领到门口,便支吾的说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