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既然如此,范正章为什么如此频繁地去那个地方?如果说仅仅是收房租,未免太勤了一些,如果说维修方面的事,似乎也不会如此经常吧。不说那是套新公寓,就是自家居住多年的房子也不曾如此频繁地报修呀!如此判断,她觉得这里边一定有文章。在这种猜测下,她一直等待着范正章再一次去那座公寓。
机会终于来临了。范正章在这一次回家度周末的第二天,也就是礼拜六,当他们一家从范家父母那里吃完中饭出来,终于以随便口气说了一句,我先送你们回家,然后去邮局办件事,再去一趟林子花园。晚饭也许与蒋德仕一起吃饭。
这是孙梅盼望已久的机会。孙梅把儿子安排好以后,才发现面对这个久盼的机会,她害怕了。她坐沙发上,四肢无力,脸色苍白,脑中竟一时空白一片。儿子一脸无知,还在一遍遍催孙梅快出去“买东西”,好给他带来好吃或者好玩的东西。这让她感到悲哀和痛心。她这是怎么啦?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十分钟过去了,她想起度过的勤俭节约的日子,想起在范正章身上寄予的厚望,想起一个个痛苦而疯狂的念头,想起一个个失眠的深夜,终于恨意突起,就像突然间被鼓足的气球,一下子坚强起来。一刻钟后,穿着厚厚羽绒服,带着帽子,围着一只大口罩的孙梅已经冲出楼门。
25
寒风中的街道显得冷清而落寞,水泥马路在冬日惨白的阳光照耀下,泛着冰冷坚硬的光。这世界也许本来就是这样冷的。孙梅觉得当初把这世界想得太好了。其实,看看人性中的自私、嫉妒、奉迎、势利,以及欺小凌弱等,就不难看出人类世界里的丑恶。她坐在驶往林子花园的公共汽车上,听着售票员兼司机骂犯人般的吼叫,已经不再惧怕这趟出行了。也许后果不堪设想,但总比在盖子里生活要强些。
林子花园一派春节临近的景象,也许是礼拜天,又快过春节的缘故。成双成对的夫妻或者一家有的出行,有的正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家。孙梅夹在人流中,尤其是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在人群中反倒显得注目起来。一排排光秃秃的法桐伸向小区深处,只有两旁的冬青在经受冬日的酷寒后,还能维持一簇簇的深绿,并向路人展示着生命的迹象。花园已经看不见花,小区生活的真相全部祼露在眼前。前边那座楼已经展现在眼前,孙梅不知道范正章是否已经到了小区公寓,因此便拨通范正章的手机,问了一下。看来今天比较顺利,因为从范正章处得到的答案是,范正章正在来花园小区的路上。她决定隐藏在暗处,看一看范正章到底在这里耽搁多长时间,以此来判断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三点差五分的时候,隐藏在楼前冬青树后的孙梅一眼看见范正章的车滑了过来,就像鱼市里的热带黑鱼。孙梅站在冬青树后,戴着大大的口罩,用满含怨恨的双眼望着从车里钻出的范正章。在这一刻,他发现丈夫精神焕发,俨然一个有一定社会地位,并且风流倜傥的成熟中年男子。这一发现再一次加重了孙梅的疑心。范正章在她的注视下没有任何察觉地走进楼门,消失了。孙梅独自站在寒风中,看着空洞的窗口,看着不停出进的陌生人,突然感到羞耻又可怜。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样没有自尊?是什么让自己改变了原来的清高?难道仅仅是范正章的另有所爱?不,这一刻,她突然感到自己这么多年太忽视自己了,所以她最大失败不是丢了范正章,而是丢了自己。如果追究原因的话,应该归于当初自己把荣华富贵全部寄托于这个男人身上的缘故。
半小时过去了,楼前不停地有人进去,有人出来,唯独没有范正章的身影。她决定上楼看个究竟。
迈出道旁的马路牙子,一片干枯的树叶粘在脚下跟着走了几步,脚下便有刷拉刷拉的声音。自从感到婚姻危机来临以后,孙梅变得脆弱敏感,这片枯叶竟然让她联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她不禁自问,在范正章的眼里,是不是自己已经老朽成了一片枯叶?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会像这片枯叶一样被范正章踩在脚下?想到这里,她心里涌起一阵阵的自怜和悲痛。既然你如此嫌弃我,那么,我也不会饶恕你!孙梅感到脚下的力量陡增,高跟鞋的声音也明亮和铿锵起来。
九楼,孙梅记得是这样的一个位置。站在门口,她已经感到心跳的不断加速,浑身好像正在颤抖。她不知道,这扇门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境,范正章正在这里扮演怎样的一个角色。她更不敢设想,打开这扇门后,她将面临怎样的一个场面,自己将如何吞咽打开门所面临的后果。不需要犹豫,也不需要猜测了,因为她分明听到里边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声正隔着门板隐约传来:亲爱的,过来看看我的新内衣,来呀,快过来呀,好看不好看……哎呀,你怎么那么磨叽呀!
贱货!愤怒如火焰一般顿时冲进孙梅的胸腔,刚才还在颤抖的手也变得像钢拳一样坚硬。一瞬间,“咚咚”的敲门声像舞场的鼓点,一阵紧似一阵地响在幽静的走廊里。门无声地打开了,站在孙梅面前的是一个性感、漂亮得有点妖艳的女人。
你找谁?性感女郎半吃惊半生气地质问道。
孙梅最初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本来是眼前一亮的感觉,但心里马上就产生一种难以自抑的自卑,而这种自卑却恰恰又刺激了正在膨胀的愤怒。面对这个女人的质问,她紧紧闭着嘴,一声不吭,直着往里闯。
哎,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这样没礼貌呀?你没听我在问你找谁吗?妖艳女人一面紧随着孙梅往前挤,一面试图挡住她的去路,同时提高声音大声质问着。
你说我会找谁呢?孙梅一边怒气冲冲地反问,一边走进客厅,等发现客厅空无一人后,她又冲进卧室。然而,这里仍然没有范正章的影子,她只好退回客厅四下张望。屋内很静,客厅里一台二十九寸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一个烂长的电视剧,这个节目她早在几个月前就看过。她回忆着在门外听到的声音,突然怀疑那可能是电视里的声音,也许屋内除了这个女人外根本没有其他人。她一面张望一面有点心虚地硬撑着说,你把范正章给藏哪儿啦?同时她又想,也许范正章没在这里,如果判断错误的话,那可就丢人现眼啦!
女人似乎恍然大悟,知道产生了误会,便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你是范正章的夫人吧?
听见她平和下来,再看看四周没有范正章的影子,便正眼看着女人,拉着脸说,他说来这里一趟,怎么他没来吗?
来过,早走啦,他只不过送来一个临时户口调查表。在屋里停留了不到五分钟。
孙梅有些糊涂,自己在门口整整监视一个小时,怎么就没看见范正章。到此时,孙梅有些傻眼,并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尤其是眼力。女人正给她端来一纸杯清水,身上一件漂亮性感的睡衣拖在地上,柔软卷曲的头发像一朵盛开的花在肩头四周披着,脸色鲜艳,明眸皓齿。真是一个美女!孙梅不禁细细打量起来。
有什么声音隐约传来,就在孙梅扭身准备向外走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在屋内某个地方一定藏着人。如果按刚才的判断,那么应该是范正章这个王八蛋。孙梅顿时怒火再起,“腾”地扭转身,拨开跟在身后的女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重新站在客厅,孙梅这一次听得清晰了。在客厅一角一个隐蔽的门里,有哗哗水声和玻璃器皿碰触瓷器的声音正在传来。是卫生间!孙梅虽然不太熟悉这座房子的结构,但从原来的印象里,以及现在的位置看来,那应该是卫生间。更何况里边传来的声音,证明有人在洗澡。她突然想起刚站在门口时屋里女人所说的一句话“你怎么那么磨叽呀”,看来那不是电视里的声音。
女人看见孙梅向着卫生间的方向望着,已经感到事情不好,便一边解释“我男友在里边”,一边上来阻拦。孙梅已经不相信女人的话了,她现在只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拨开女人伸出的手臂,疯狂地向着卫生间冲过去。
一秒钟后,孙梅横眉立目地揪着一个裸体男人的头发,湿淋淋地站在了客厅的中央。男人满脸满头肥皂泡沫,身上也淌着水流和泡沫,一副极为狼狈的样子。他低着被孙梅揪着头发的脑袋,一面不停地挣扎,一面含混不清大叫着:
放开我!放开我!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你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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攥着满是肥皂泡的头发,孙梅的手感到滑溜溜的,几乎无法用上力。裸体男人在愤怒和恐惧的挣扎下也开始滑脱。尽管漂亮女人在拼命地呼叫和阻挡,孙梅抢先从地上站了起来。她顾不得擦净脸上的一大朵肥皂沫,便在男人低沉的骂声中,一脚踢向仰躺着男人的双腿之间。地上的男人在扭动中正把痛歪的脸对向她。而那上边两道蹙在一起的眉毛,让她一下子彻底明白她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那个男人不是丈夫!不是范正章!他是一个陌生人!
就在孙梅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脚下男人痛苦的扭动,而极度恐惧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股巨大的疼痛突然间在她脑中跳跃了一下,在她来不及判断这种疼痛来自身体哪个部位的时候,她已经像个绵软的布袋瘫倒在了地上,恰恰躺在卷成虾米状的男人脚下。
……
孙梅在医院住了七天,头上整整缝了四针,花去一千五百元。而对房客,范正章一次性给了一千元精神赔偿,并在一家高级饭店宴请,进行了赔礼和道歉。饭毕,双方自愿解除了租房合同。在这一系列事情的进行过程中,范正章心中憋的气越来越大。只是看在孙梅的伤还没有痊愈的分上,压抑着自己。然而,这件事情注定不会这样结尾的。不但范正章心里在琢磨着怎样与孙梅进行一场理智的较量,就连孙梅也在医院里时刻想着如何搞清楚为什么那个男人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日子一天天过着,孙梅的伤一天天变好。一个礼拜后孙梅终于悄然出院了。也许是俩人都没有准备好的缘故,也许是孙梅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