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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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浮生-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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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正章终于醒了,在床前的被子上,他猛地坐正了身子,一脸的迷惑迅速换成一副警惕神情。他仰首望着站在床上居高临下怒视着他的孙梅,忍着愤怒,厉声地质问道:
半夜三更,你要干什么?
孙梅没有回答范正章的问题,代之而起的是飞起一脚,再次向范正章的脑袋踢去。
范正章一偏头,躲过了孙梅的脚,一激灵跳了起来。同时,愤怒地骂道:你他妈疯了呀!
孙梅仍然没有说话,而是再次抬脚向范正章连续踢去。
范正章一边护着脸左一下右一闪地躲着,一边试图抓住孙梅。在孙梅的脚伸到他的正身前的位置时,范正章两只手一起终于抓住了孙梅的脚。他一边牢牢抓着孙梅不停挣扎的脚,一边看着孙梅咬牙切齿、歇斯底里的表情,试图想搞清楚半夜三更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然而,孙梅的脸上除了疯狂,就是少有的沉默。因为她几乎不说什么话,甚至连往常习惯的咒骂都没有。他失败了。一旦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有认为这个女人是无端地发疯。在这种推理下,范正章刚才的愤怒迅速转为极度的厌烦和憎恶。因此,他突然感觉攥在他手里的这个女人的脚是如此的讨厌。接下来,他猛地推手将孙梅正在挣扎的脚甩了出去,嘴里同时恶狠狠地诅咒道:
去死吧,你这个疯子!
孙梅重心不稳,突然倒了下去,而在倒下去的时候,除了两条腿落在了床上,身体的其他部分全部落在床外。于是,一声闷哼,紧接着一声闷响,只见孙梅两条腿朝上,大头朝下,像根钎杵在了床前的地上。
“去死吧,疯子”,绝望的孙梅一下子被范正章这句话提醒了。她在倒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感到身体的疼痛,因为她觉得心死了的时候,一切都没有知觉了。她倒了下去,却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像个体操运动员干净利索地跳了起来。她什么都没有说,甚至什么都没有看,包括看范正章,只是一溜烟冲出了卧室。
范正章正在纳闷间,孙梅重新返了回来。范正章看着站在卧室门口、两眼血红的孙梅,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不仅是因为孙梅脸上那股决绝的神情,更是因为孙梅两手各自紧握的亮闪闪的钢刀!
孙梅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手中刀的光影在范正章的眼前像两束鬼火随着角度的变换而明灭而晃荡。在那一刻,范正章非常相信孙梅绝不是吓唬他,她手中的那两把刀只要碰着他也绝不会变软,他相信孙梅已经是彻头彻尾地疯了。在孙梅的面前,范正章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他一边向后退着,一边思索着对策和退路。然而,他无法跑出去,因为卧室的出口在孙梅那里,可是他怎么躲开这个疯狂的女人呢?
离孙梅只剩下了两米,范正章正准备跳上床的时候,孙梅突然一跃而起,向他冲来。他慌不择路,围着床上下飞蹿。可是,他的衣服袖子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孙梅的刀子划开了一条口子。他的手臂上终于也挂了彩,一条细细的血柱正从他的胳膊流向手腕。而孙梅右手的长柄刀刃上已经有血色的光在灯光下不停闪耀。
俩人都看见了鲜血,范正章以为孙梅会停下手中的动作,因为他看见孙梅的脸部肌肉突然在暗黄的皮肤下突突突跳动了几下。毕竟是女人,胆小啊!范正章的心里不由生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是庆幸,还是嘲笑,也许带一点儿怜悯。他说不清。但是,他错了。在他还没有辨清这种心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占优势时,孙梅再一次向他冲来。而这一次似乎更加凶猛。孙梅的脸已经全部扭曲,在屋内昏暗的灯光下,已经找不到作为一个女人的任何影子。在范正章看来,那脸上除了凶狠、恶毒、绝望,便是难以言状的丑陋。
孙梅冲了过来,范正章再一次跳上了床。孙梅跃上了床,范正章又向床下跳去。但是在这一跳的过程中,范正章由于脚下被枕头绊了一下,动作慢了半拍,因此跳下床的时候,由于重心不稳而趔趄坐地。孙梅紧跟着再一次跳下床,直接跳向范正章的身边。在范正章跳起身的同时,孙梅一脚踩住了范正章的睡袍带子,范正章愣了一下神,睡袍的衣角又被孙梅用刀子扎到了木地板上。
范正章离孙梅的刀子仅仅十几公分之近了,在那一刻,临近的危险让范正章急中生智,一边挣扎逃跑一边将睡袍迅速脱了下去。
他的身子全部裸露在了孙梅的眼前。孙梅这时才发现在范正章白白的小腹部,有一只用红笔描画的醒目的红唇形状,正向她示威。她的沉默终于结束了。只听一声怒吼从她的身体里低闷传出,像从某个闭塞的山洞里飞来,带着回音,带着风声冲向范正章。
范正章仍然不知道孙梅看见了什么,在他的眼里,除了孙梅凶神恶煞的神态,便是她手中那两把寒光闪闪的刀子。而他的脑子里,除了如何躲开这个疯女人,便是如何冲出这个屋的念头。他知道他必须迅速离开这个屋子,否则,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无论他如何能跑,这两把刀子都会因为空间太小而难以避开他的身体。孙梅正站在小卫生间前边,并向着他再一次冲来。他终于打定主意,并开始做冲出去的打算。他在冲向床上的时候,把孙梅也引了过来,然后,在孙梅冲上床时,他跳下床,冲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被他锁死了,他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虽然孙梅在外边还在疯狂地推门,晃门。他起码暂时可以休息一下。
歇一下吧,他心里对自己说,是的,歇一下。他转过身子,像往常一样向墙上的镜子里的自己看去——
啊!啊!
一旦看清镜子里的人,他突然大叫了两声。他看见了什么?裸着的小腹上有一个鲜红的唇形图案,像孙梅看见的一样。还不止如此,因为面前镜子里还能照清对面墙壁浴镜里的内容:那里正有一个男人裸体的背影,后背处有一行红笔字“I LOVE YOU”。
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身体似乎突然间被抽去了骨头。死有余辜啊!真是苍天有眼啊!他的脑子里不由得出现这样两句评判。
41
外边的门越推越有力,卫生间门上的锁已经开始松动,他能听见孙梅用刀子在锁眼上撬动的碰撞声。他坐在地上,想起了“困兽”一词。
他还能做什么?他还能用什么保护自己?他还能逃出去吗?
孙梅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在把范正章赶进卫生间后,浑身的力量一下子全部聚到了肩膀上,她一面拼命地推门,一面疯狂地拧着锁头。隔着卫生间磨砂的玻璃,她几乎能够看到那个裸体男人的恐惧。她想笑,是的,他终于害怕了,她终于出气了。
夜非常静,除了孙梅推门的声音,以及锁头咯吱咯吱的转动声,孙梅突然感觉身后有什么响动传来,不像脚步声,不像说话声。管它呢?孙梅想道,我现在什么都不关心,即使是地震、大火、战争、炮弹我都不管。我只要打开这扇门,让那个臭男人在我的刀下发颤,死去。
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孙梅的双腿,孙梅一时间感到双腿使不上劲了。当她低头向脚下看去时,才发现一张满面泪水的惨白小脸,正满是乞求地看着她。
那是八岁的儿子!
他双腿跪地,正用双手紧紧搂着孙梅的腿,胸腔里压抑着不断涌上来的哭泣,在无声流泪。当他看见妈妈那张扭曲的脸时,他终于不能控制地哭出了声:
妈妈,求求你!放了爸爸,妈妈求求你!我求求你!我不要爸爸死,也不要你杀他。
他开始还低声呜呜地哭,当他说到我不要爸爸死时,已经无法控制哭声了。他是那么痛苦,终于开始无助地大声哭着,似乎向世人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似的,是的,他在说,我管不了大人的事,我只有哭。
孙梅被儿子无助而痛心的泪水震醒了。到此时,她心中的愤怒一下子变成一汪深不见底的痛苦深渊。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身子,一眼看见对面墙角的衣柜。衣柜上的穿衣镜清晰地照着她的形象:
衣衫不整,两眼血肿,最让她怵目惊心的是她两手各自提着的寒光闪闪的刀子:一把西瓜刀,一把切菜刀。其中西瓜刀上有红光一闪一闪的。
在安静的深夜里,在范场长家的卧室内,先后有两次不太响亮的当啷声在木地板上响起。那是两把刀子先后落地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范正章不到六点便开车走了,孙梅则在八点向单位请了假后奔了火车站。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在凛冽北风中缩紧了身体的行人,孙梅有一种梦游般的感觉。是啊,自己为什么坐在车里?要到哪里去?要干什么去?她几乎全不知道。所有的感觉只是离开这里,离开夜里那个可怕的梦,那个充满肮脏、暴力,刀光剑影的噩梦。她自觉是一个有修养,有文化素养的女人,是什么让自己变得这样疯狂?这样恶毒?这些人性的扭曲又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呢?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杀深爱的男人和丈夫呢?一切都没有答案,也许这就是生活?混乱得难以看清,难以辨清,更难以说清。
售票员在问她去哪里,这时她才发现下意识站在了向南列车的售票口。郴州,她声音嘶哑地说了一句,越快越好。这是赵建华所在的城市。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迷迷蒙蒙的情况下会选择这里。当她拿着开往郴州的火车票时,她才明白在一夜噩梦后,最想见的人和最想做的事情。
火车半小时后便像一个匆匆的行者,带着孙梅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不已的城市。她一路站着,挤在满是乘客的过道里,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去那里是不是太唐突,太荒唐,赵建华是否在那里,是否会见她,她要怎么样?她都不太清楚。自从上一次北京那次宾馆尴尬以后,他们两个见了对方都变得有些不太自然。她突然伤感极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他们当时那么浪漫,而且充满激情,怎么会那么脆弱呢?时至今日,还有什么东西能够留下吗?既然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中断的东西是否还能重续?
两个小时的路程在孙梅的昏昏然回忆中和黯然神伤中迅速过去了。她随着人流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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