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吧!
是好事,范正纹仍然冷淡。
工程的事有消息了?阮蓉迫不及待地说出了渴望,然后开始抒情般向范正纹表示感谢,甚至说等事成之后,一定要重谢范正纹。
范正纹一听阮蓉的兴奋话语和令人作呕的许诺,顿时生起一股极其厌烦的情绪。她实在搞不懂范正章为什么对这个女人如此动情。是范正章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这个女人的手段太高明了。就凭这个女人的贪欲,范正纹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女人从范正章的身边赶走。于是,毫不犹豫,范正纹冷冰冰地打断了阮蓉喋喋不休的感激:
工程的事没有消息,而且永远都不会有消息。
阮蓉突然停下说话,有将近三十秒的时间,电话就像断了线一样没有任何声息。正当范正纹怀疑对方是否挂了机时,电话里突然传来清脆而果敢的声音,完全不同于刚才的巴结状:为什么?
我想你明白为什么?
我不明白?阮蓉的声音像范正纹的声音一样透着冷意和敌意。
既然你不明白,那么我就直言不讳了,范正纹不想与她多绕圈子,她甚至不愿与她多说话,她希望迅速结束这个电话,也结束这个女人对她的期望:
你工程的事情我本是看在范正章的面子上准备帮你的,但现在我弄明白实际情况后,我决定不帮这个忙。第一,范正章的面子我不买,因为他正在玩火。第二,如果你是他别的什么朋友,也许还有可能考虑。作为他的女朋友,一个破坏他家庭,甚至有可能危及他前途的女人,我不能帮。
阮蓉又一次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平静而冷漠地说:
好吧,既然你把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勉强你。但是,我告诉你一句话,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我看准的事情,一定要做,而且一定能做成。因此这个工程我不会放弃,我相信我一定能拿到这个工程。
这简直有些挑衅的意味了,范正纹一时间心火上蹿,太猖狂了。我不信我一个宣传部长管不了我下属的工程。于是,她压抑着怒火,不由自主换上一种严厉的口吻说:
我也有一句话告诉你,只要我还当着这个宣传部长,你就别想拿到这个工程。
阮蓉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说,是代理部长吧!另外,我也提醒你一下,作为一个官员,恐怕这样的话不宜早说吧,范部长。
范正纹也冷笑了一声说,早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倒是劝你说大话时小心舌头。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一句话,趁早离开范正章,别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会遭报应的。
我从不干伤天害理的事,说完这句话,阮蓉好像突然得到了什么启示,声调伶俐尖锐无比,她带着几许兴奋,几许得意,毫不服软地说道:
倒是你范部长,在官场上更应该记住这句话,干伤天害理的事,会遭报应。
双方的电话几乎在同一时间挂断。这时墙上的挂钟突然当当一阵响,已经正午十二点整。在铃声响过之后,范正纹的脸上一瞬间泛出一片黄色,仿佛秋后枯干的落叶颜色。
50
自从范正章向孙梅正式提出离婚以来,他便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局面。除了办公室和单位,他几乎在所有亲人之间都成了一只过街老鼠,不论谁都要数落和指责他。而年老的父亲竟在星期六的黎明,风风火火带着一只破旧的黑提包,在农场保卫人员的带领下,一脚踏进了他的卧室。
范正章睡眼惺忪,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当老爷子从提包里一把掏出祖上留下的破烂家谱时,他才明白,父亲是为了他的孙子和香火而来,确切地说是为了他的家族,来与他战斗了。
范正章简直烦透了,先是姐姐与他吵翻了,然后是阮蓉向他告了一状,现在又是父亲。于是,他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说,爸爸,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跟着瞎掺和什么?
老爷子没说话,却一弯腰从旧提包里掏出一只扫床的笤帚,然后不顾年老体衰,一蹿而至范正章身边,没头没脸地将笤帚雨点般砸在范正章的身上。范正章左右跳着,躲着,却还是被打得龇牙咧嘴。直到范正章忍无可忍抓住笤帚,与老爷子对峙起来,这场殴打才告一段落。
老爷子誓死不松笤帚,范正章却拼力争夺,俩人一时形成难分胜负的拉锯战。老爷子显然还没打完,气没出完,因此坚决不松手。而范正章挨打受疼不要紧,关键是怕周围人听见,因此势在必夺。在俩人各自不同的心态下,这把笤帚的归属最终只能看谁的力气大了。范正章被迫无奈,终于扭住老爷子的胳膊,将笤帚夺了下来。
在老爷子被范正章扭住胳膊的时候,他一下子感觉腿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倾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畜生——陈世美,你竟连我都敢打了。老爷子坐在地上,连气带喘,恨不得年轻几岁,痛揍他一顿。就像儿子小时候淘气时揍他一样。今天在他奋力与儿子打斗的时候,他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已经管不住这个儿子了,不管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他都已经失败了。他坐在地上,看着满脸恼怒的儿子,一下子觉得孙子和香火是彻底保不住了,从此老范家的香火便要断送了。痛在心中,老头开始毫无顾忌地为即将失去的孙子号啕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
我的孙子呀,你可不能离开老范家呀!
听着老爷子可笑的哭声,范正章又气又急,只好一面拿出一条毛巾捂在老头的嘴上,以降低声音,一面半哄骗半吓唬地说,爸,爸,你快停下哭好不好,这是单位,旁边好多部下,你不怕别人笑话吗?再说,如果这事闹到单位,我这个场长非得让人给撸掉不可。
老头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泪水却还在流,他显然非常害怕儿子的官丢了。但转念一想,如果孙子丢了咋办?比较起来,他觉得孙子还是比儿子的官要紧,于是又哭了起来。而这一次哭声里增添了更多无奈和伤痛,尤其是对儿子官职的可惜。在他痛心孙子要被人带走的时候,想起儿子说的闹大了官可能丢的事情,突然转过了弯,暂时停下哭声,大声质问起来:
你既然知道事情闹大了可能要丢官,那为什么还要离婚。这说明你不在乎你的官。既然不在乎,那么我就要让人知道你是个陈世美。
说完这句话,老头像找到了什么高招一样,突然兴奋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一面嚷着说,只要你不答应不离婚,我就到院子里喊,喊你是个陈世美,刚当官就要休妻。
老头说到做到,看到范正章皱紧眉头,不吐一字,立即扭身向门口冲去,嘴里开始高呼,大家听着,我是……
范正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闹,搞得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中一步蹿至父亲身旁,将手中的毛巾迅速捂住了父亲的嘴,然后连拉带拖地把父亲拉到卧室,哭丧着脸说:
爸爸,我求你了,别闹了好不好,我不离了,不离了,还不行吗?
一听范正章说了软话,老爷子顿时破涕为笑,连个过渡都没有。
真够没素质的,老东西,不折不扣的清洁工德行。在那一时刻,看见父亲这副嘴脸,范正章不由得恶狠狠在心里骂了起来。
老爷子没有听见范正章的心里话,因此并不计较范正章心里对他的看法。他兴高采烈地说:我劝你好好跟孙梅过日子,管好我的孙子。否则我跟你没完,你记着。
我记着!我记着!范正章心里想的却是,我记个屁!我就不记!
老爷子看见范正章顺了毛,一时间完全忘记了刚才对儿子无能为力的感觉,做父亲的威严又重回身上,然后以老子的架子,开始了语重心长的教育:
儿子,孙梅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不容易。你千万要对得起她呀!
爸爸,你不知道,孙梅她是个——范正章突然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孙梅,或者描述孙梅,他既没脸说出孙梅干的坏事,又不知道除此之外她还有其他劣迹,于是在沉默了几秒钟后,才结结巴巴地说,她是个泼妇,她不安分守己,不守妇道,她是个……
呸!是你有了外心吧!老爷子的怒气重又找了回来,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呀,小子!
爸,爸爸,我真受不了孙梅了,真的!
受不了也得受。在老头的眼里,孙梅勤俭持家,孝顺公婆,对家庭全心全意。因此,听见范正章说受不了,老头完全理解为范正章的见异思迁,因此他丝毫不关心这其中另外还能有什么事。
老头吃完中午饭,兴冲冲地走了。临走,还不忘叮嘱范正章说,你可别再动离婚的念头了,知道吗?孙梅说了,如果你跟她离婚,她绝不放弃孩子,除非让她死。
听见老爷子这番话,范正章还真有些吃惊。看来孙梅真要与他誓死拼搏了。他心里一时间升起一股恶毒的怒火:
好,我等着你孙梅。我看你怎么个死法。送老爷子上了车后,范正章盯着老爷子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老家伙,等我离了婚,再通知你吧。
摁起葫芦起了瓢。老父亲刚刚被打发走,范正章还没有想出更好对付孙梅的办法,却又迎来了孙占山。星期一一早,范正章便接到了厅里电话,让范正章下午到厅里开会。
厅里的会议只用了两个小时,下午四点半就结束了。会后,范正章刚要走,便被孙占山以一副严肃的样子叫进了办公室。
起初范正章想不到孙占山找他什么事,从孙占山的表情上,他想是关于工作的事情。他坐在孙占山的沙发上,等着孙占山开口。
正章,最近工作怎么样?刚当了十大杰出青年,可得戒骄戒躁啊!
范正章唯唯诺诺,是啊,我会注意的。
范正章,最近你可是风头十足,光彩照人,许多方面一定得注意。尤其是一些小小不言的事情,往往会误了大事。
这些话本是一个长者对他的关心,也是一个提醒。但现在处在离婚关头的范正章却觉得极为刺耳。他观察着孙占山的表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一边点着头一边谦虚地说,老厅长说得对,提醒得好。
看见范正章态度还算诚恳,孙占山便继续以长者的姿态说,正章,我作为你的领导,你姐姐的同学和朋友,希望你能走得更高。因此,我现在提前向你透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