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证儿子的规律生活和夜间安全,她干脆将妈妈接到了家里,专门陪同儿子。到此时,她发现自己一下子恢复到了做姑娘时的感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只是心里多了一份说不清的空虚和失落。这种没有目的的闲逛,直到她偶然在一个深夜看见自己单位一位一向以正人君子被人称道的领导与一个年轻女人以一种暧昧的姿态从某个酒店出来,她才发现闲逛还有着这种难以言表的快乐。从此,她一发不可收拾,迷上了在街道、酒店、咖啡屋、酒吧、甚至公园等附近道路上的穿梭和逡巡。每到夜晚心情烦躁或者难以入眠的时候,她便从家里悄悄溜出,驾车徜徉在这些场所之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经过她无数次的来回往复,她发现自己对整个城市的所有街道,包括街道边的酒店和各种娱乐场所已经烂熟于心。伴随着这个意外的收获,她还发现了新的隐私:一个是她的一位中学女同学在深夜与一个男人从一个酒吧出来共同租车而去,一个是她所住楼里的一个女人——范正章同事的老婆,在深夜的街头与一个男人拉扯。
这世界太不真实了,当深夜里的故事一次次刺激着孙梅的时候,她对这个世界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虚幻感觉。为什么太阳下的东西总是那么美好,而夜幕下那么多的人会变成另一个样子。孙梅记得她的那位男领导几乎与正人君子画等号,她记得她的那位中学女同学的婚姻堪称绝配,幸福得令人嫉妒,而范正章那位同事的太太更是公认的名门淑女和贤妻良母。她实在不明白,这样的深夜,为什么他们会发生一些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到底是阳光下的人是真实的,还是夜幕掩盖下的人才显露本色。到这时,她不得不承认,人永远都无法彼此认识,就像她与范正章生活这么久,觉得对范正章了如指掌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对范正章根本不了解。而赵建华,当他们在一起快乐得疯狂时,她从赵建华的表情举止里分明感觉到了真实的情感,而现在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人的世界也许永远都别想弄明白,对于人也许你永远都不要太相信了。这是孙梅这段时间的感触。
在这种闲极无聊的闲逛中,她一直希望能在某个深夜的某个街头,与范正章和阮蓉那对狗男女狭路相逢,她几乎准备好了几种作战方案,其中之一就是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将车撞向他们。但是一天天过去,所有的期待最后都落空了,别说遇见他们两个在一块,就连其中单独的一个也没遇到过。在初冬到来的时候,她开始慢慢将阵地转移到郊外,因为对范正章等待的耐心没有了,对城市夜幕下的悲欢离合看烦了,在她的驾驶技术越来越纯熟后,她开始醉心于飙车。在深夜的城乡接合处的公路上,将车速放到一百四十甚至于一百五十迈以上,看身旁黑黝黝的风景像影子般掠过,听耳旁沙沙的车胎压路声震动着耳膜,会恍惚置身于某种控制时空运转的转换器中,身心产生的快感,使她尝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和刺激。
在飙车累了的时候,或者心情不适宜飙车的时候,如果还不想回家,有时她会仍然“重操旧业”,到那些歌舞升平的场所寻找新的意外和收获。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初次降温的深夜,她终于有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发现。因为这次不再是与她毫无关系的人,而是让她颇为关注的,直接关系她的家族的人身上的隐私。特别让她感到惶恐的是,那既不是范正章,也不是阮蓉,也不是范正纹,而是范正纹的女儿——严严。
那夜,气温初降,天空有飞舞的雪花夹在细密的冷雨中,在挡风玻璃上不停地落下。孙梅不得不打开雨刷,一遍遍扫开玻璃上的水渍。由于无法飙车,她在一条繁华的街道浏览了约半个小时而没有任何有趣的事情后,再一次流落到了那条不太繁华的街道。在这条约八百米长的街上,零零散散分布着两个大型酒店,三个小咖啡屋和一个酒吧。孙梅在经过一间不大的咖啡屋时,像过去一样再一次无意识地被咖啡屋的广告牌所吸引,上边有一个时尚女孩正在一杯咖啡旁凝神遐想,而咖啡屋的“咖啡”两字采用了美术字体,使两个字看起来又像杯子,又像字。这使孙梅每次路过这儿,都有一种进去喝一杯的欲望。只是这种欲望她从来都没有付诸实施。
车驶近,又开始驶离,就在这时候,咖啡屋的玻璃门开处,一对青年男女正低头走下门前的两个台阶。孙梅按着以往的惯性又多扫了两眼。只见男孩又高又壮,女孩却是又高又瘦,从身材看蛮般配的。孙梅在心里不自主地对这对儿少男少女给予了这样的评价。这时车已经驶了过去,而女孩最后的一个动作却留在了孙梅的眼里。女孩在下完两个台阶的时候,一抬手将额前掉下的一缕头发抹到了耳后。就这个动作和这一刹那的抬头,孙梅一下子哆嗦了一下,并将车迅速停在了路边。
是严严!孙梅打开车门,将头探出去,透过霓虹灯光下正在飘落的细雨和雪花,用力辨别着那个背朝她行走的身影。姑娘依在小伙子的肩膀旁,被小伙子的手紧紧搂着,正沿着街旁几个打烊的店铺行走。孙梅急忙将车调过头来,缓缓跟了上去。从俩人的背影,孙梅能感觉到俩人亲密的关系,因为他们完全不顾天空飘过的细雨和雪花,甚至不理会路旁的一切行人和车辆,只是喁喁私语。前边是一个大型展览馆,巨大的建筑物在夜色中披着一层朦胧和神秘面纱,静静盘踞在繁华的夜市外。这对男女显然已经觉出了寒冷,他们突然缩紧脖子向着这个庞大的建筑物跑去,一眨眼便隐身在了一根巨型圆柱后边。
孙梅将车驶向便道,从另一个方向驶向展览馆,然后向严严隐身的圆柱靠近。在大约二百米处,孙梅将车停了下来。透过模糊的车窗,在雨刷来回摇晃的间歇中,她终于看见一幅如醉如痴的接吻图。最让孙梅吃惊的是,她看见男孩的手正在女孩的衣服内游移和抚摸。
60
孙梅的电话打来时,范正纹正在为工程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她一方面急迫了解调查工程事故的工作人员,又无法直接接触他们。好在万长青的秘书已经在私下场合,对有关市里领导进行了暗示。由此市里领导在处理这件事上,也定了基调,并且指示下边说,一定要遵照保护干部的原则,避免事态扩大化。上边的调子既然定了,下边的工作自然就谨慎了。与此同时,报社领导也已经将事态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和最轻的程度。范正纹又不断从幕后利用钱财和关系打通各个环节。对于范正纹来说,这是一件太难把握的事情。不能太关注,又必须特别关注。否则,就有可能弄巧成拙。本来人人都想不到她在这个事故里的角色,如果把握不好分寸,倒有可能被人搞到头上。这使她变得如一头关在笼子里的狼一样,出不得,打不得。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在她与弟弟的努力下,事态开始一天天向好的局面转化。因此,接到孙梅的电话,她虽然吓了一跳,由于眼下全部心思都牵在了前途上,因此对孙梅提到严严的事情,她在思考再三后,决定暂缓一下,等工程事件过去,再腾出足够时间计划和处理。
上边紧锣密鼓地化解工程事故的时候,下边活动的卞成龙经过一番打探和辛勤奔波,也找到了包工头。卞成龙之所以如此卖力,一是因为自己的罪行暴露以后,的确被吓破了胆。到如今,他在范正章面前是罪人,在蒋德仕面前更是罪人。因此,鉴于蒋德仕的心狠手辣,他决定还是投靠范正章。二是因为包工头的确是经他的手才承揽的工程。只有他才有条件找到包工头,这一点他非常清楚。特别是看在阮蓉的面子上,他愿意为阮蓉做任何事情。这也许就是他这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特殊心理吧。包工头被带回华阳后,范正章约见了这个男人,按照原来的计划与这个男人达成了协议。范正章姐弟与阮蓉以及卞成龙共同拿出十三万元,其中八万元赔偿死亡家属,两万元用于为伤者治病,另外三万元用以赔偿单位的损失,除此之外,范正章再另付他一万元,让他将所有问题全部承担下来,并一起编织了一套可以交代过去的谎言。比如进料没有细心验收,施工操作不规范,至于他承包工程时的标价他必须按照原来的数额讲。为了让他放心,范正章特意告诉他,上边的事情他都已经打点好了,只要他按照范正章说的做,一切都会没事的。
包工头自从出事后,早吓得魂飞魄散了。不说工程还没把钱赚到手,事故的死伤者就需要一大笔钱。如果从此他躲起来,不知道这样躲藏的日子何时会罢休。因此,这些天他也一直为这件事惶恐不已。当卞成龙找到他把范正章的意思说出时,他一直不相信。是啊,有谁愿当这冤大头,替他出这钱呀!但当范正章与阮蓉详细地告诉他这个计划的时候,精明的包工头终于明白了。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投资。就像现在这对男女愿意帮他还债一样,那是因为在这个工程里他们吃了回扣,因为他们要保乌纱,所以才以钱保官。想到这里,他一下子释然了。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事情。他们出钱保官,他出力保人身自由和自家钱财。于是这样一个计划神不知鬼不觉便实施了开来。
经过姐弟俩上下运作,纪检和检查部门在走过一个过场后,终于下了结论:即包工头购货不仔细验收,施工操作不规范,缺乏安全措施,单位监管不力等等。最后的收场是报社对工程监管人员扣罚奖金,包工头向报社赔偿三万元损失而结束。至于其中各个环节的猫腻,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被一笔勾销了。而工程中除三万元赔偿以外的损失,则只有报社的领导和有关人员了解了。
事情终于可以缓口气了。当这块巨石从范正纹心里移开的时候,范正纹才感觉到心里那块脆弱的地方正在隐隐作疼。那是与女儿严严的矛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