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危险了。当然范正章也没有预料到,自己昨天搬起的石头有可能在以后砸了自己的脚。
我向大家汇报一件事,韩之凤看见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了,便迅速直奔主题:最近在咱们郁香乳品宣传活动中发现了经济问题。
韩之凤说完这句话停顿了一下,在这个间隙中,她发现各位厂级干部都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同时涌现出吃惊的表情,并且再次瞪大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特别是刘畅副厅长毫不含糊地问了一句:
有这样的事情?
韩之凤不慌不忙地从她的文件包中抽出几份材料,一面向前推着一面平静地说:元旦的郁香乳品宣传活动委托给了翼达文化传播公司,据这个公司的业务经理介绍,我们这次宣传活动共支出十五万元,返还三万元。然后她将下面一份厚厚的报告书提出来,放到会议桌中间,并大声说,各位领导,这是该公司这次宣传活动的详细收费情况列表,你们可以看一看。另外,这次活动回扣反款的收据也有我们厂里干部的签名。这位干部就是我们市场部经理蒋德仕。我已经向财务和市场部问过了,返款既没有回到大财务,也没有回到市场部。
韩之凤的话就像给会议室投进一枚炸弹,一时间一片哗然。大家一边纷纷站起身争看会议桌中间的材料,一边交头接耳。接下来,便有个别领导开始夹杂在议论中陆续发言:
这太不像话了,胆子也太大了。
我早就觉得这蒋德仕有问题,现在终于证实了,果不其然。
我们郁香乳品上市时间不长,就出现这样严重的经济问题,必须严惩,不能手软!
在夹杂着各种气愤和指责的议论中,范正章终于发话了,大家请静一静!
会议室静寂一片,好像世界突然静止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瞪在范正章的身上。范正章知道这群人的心理,他们其实与他一样长期以来对蒋德仕心怀强烈的不满,在终于找到发泄口的今天,他们心存的都是将这小子一撸到底的希望和念头。是啊,范正章筹划已久的计划终于可以实现了:除掉心头之患,顺便为姐姐报仇。可是,……太危险了,在这样的关头,搞不好会牵出他的。这才叫投鼠忌器呢?但既然事已至此,尤其有厅长坐镇,他只有将事情进行下去。他掩饰着满心的烦乱,平静地说:
既然事情已发生了,不管是什么背景,我们都要一查到底。现在我建议听听刘副厅长的指示。
刘畅一直沉默地观察着整个会场的议论,以及每个成员的态度,当范正章提出让他做指示时,他沉吟了一下说: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经济问题反映的是干部的品质和素质问题。既然已经有了证据。我建议你们成立一个调查小组,对这件事进行认真核实,调查清楚。如果与事实相符,应毫不手软。大家认为怎样?
刘副厅长的话音一落,几个人几乎同时附和着说,没错,先核实,再严办。
好,范正章干净利索地一挥手说,既然刘副厅长已经指示,大家也同意,那么,我建议成立以韩之凤副场长为组长,以党委办公室主任张大钊为副组长的调查小组,立即对此事进行核实和调查,并且迅速将调查结果汇报到场务会上。
第二天晚上,蒋德仕终于得到了消息,并一头扎进了范正章的宿舍。只不过此时一切已经为时已晚,他拿着烫手的三万元回扣,像捧着一只烫手的山芋,跪在了范正章的脚前:
范场长,我是你的人啊,你救我呀!
蒋德仕,我已经救过你一次了,这一次恐怕天王老子也没办法了。范正章心里虽然乐得心花怒放,却在脸上堆满了惋惜的表情,并且用无可奈何的口气说,什么都不要说了,不要怪别人,怪就怪自己吧!
我不是人,我贪婪成性。蒋德仕又开始打自己的嘴巴。
没用了,范正章的脸上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轻蔑,却以沉痛而恼怒的口气说:你已经打过自己嘴巴了,你也在我面前发誓说不再干坏事了,可是你改了吗?
这一次我会改的。蒋德仕可怜巴巴地说。
只是恐怕机会不会一再有的。范正章坐在办公桌后,低沉地说,蒋德仕,求我没有用了。最后我再告诫你句话,你听也行,不听也罢,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重复这样的故事。我的这句话就是,做人还得做正经人,不能太昧良心了。否则上天会报应的。我希望你相信这句话。
五天后,调查小组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不但收受回扣这件事证据确凿,而且把蒋德仕在外包养情人的行为调查了出来。
韩之凤与张大钊气愤满胸地走出办公室后,范正章看着调查小组放在他办公桌上的一沓材料,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全部湿透了。他的心里不由庆幸地呼喊了一声:
好险!差点儿把我包庇蒋德仕的乳品事件给调查出来。
范正章捂着胸口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发觉裤裆里湿漉漉一片,才想起需要上一趟厕所了。
66
严严期末考试得了全班倒数第八,成为上学以来成绩最差的一次。她发现自己仅仅比班里那位弱智同学多了十分。几个成绩下降最快的学生,包括严严被老师一个一个叫到了办公室,除了严严以外,所有的孩子都是红着眼睛,甚至擦着泪水走出来的。唯独严严例外。当她单独站在老师面前的时候,她本来也觉得应该羞愧的,但当她想表现出一点羞愧时,才发现原来心中所有的羞耻感竟然完全没有了。老师苦口婆心为她找了将近二十分钟的原因,而她所做的一切便是对着老师茫然地点了多次头。当她从老师的办公室里走出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脑中没有留下老师的一句话。
所有的孩子都沉浸在即将放寒假的快乐中,唯独严严的脸上写满了寥落。西沉的太阳正变得苍白,细弱的影子像斜射而来的阳光一样萎靡不振。严严穿过校园大门,扭身向东,随着自己含含糊糊的影子融进了街上的人流。刺骨的寒风吹进身体,她有一种舒服的感觉。现在,在一个假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在考试完全结束的时候,她感到自己不想轻松,不想玩耍,也不想睡觉,更不想吃喝,她想来想去觉得最需要的是某种痛,确切地说是某种钝痛,比如用鞭子抽,用改锥剜,比如用毛衣针扎,用绳捆,比如用石头砸,用锤子敲等等,她怎么如此暴力呀?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难受极了,浑身难受。而这种难受,需要某种痛苦让她痛得大喊大叫,让她痛得疯跑狂奔,好抵消身心难以解释的痛苦。
一个红蓝白相间的万花筒,像一支香甜可口的巨型冰激凌,在不远处的街对面飞速旋转着。严严突然驻足,像一枚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然后盯着那只万花筒足足看了一分钟。一分钟后,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起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
那是一家美发店。直到此时,严严终于明白了她的渴求。她希望见到孙大海,那个与她一起度过那么多快乐时光的男孩。
发屋不大,装饰却很时尚,男女服务生顶着五颜六色的时髦发型,顾客们也满脸欢喜,一副春节来临的气氛。一切像极了孙大海所在的发屋,然而这里的每张脸却是陌生的。严严站在门口,在服务生的招呼中,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她不相信孙大海就这样消失在华阳的发屋中,她更不相信她与他之间曾经拥有的一切一夜之间便一笔勾销了,就像孙大海最后信中所说“就当我们的相识是天空中的流星在无意中相遇吧”。那怎么可能呢?那封信,孙大海在发屋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封信就装在她的衣袋里。整张白纸,却只写了几行字:
严严,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什么也别问。就当我们的相识是天空中的流星在无意中的相遇吧。忘了我!
“忘了”,难道那是一句话就能完成的事情吗?
严严带着失望的情绪从发屋走了出来,开始了她的寻找之旅。站在寒风中,严严深吸了两口冰凉的气体,心神一时间变得爽快无比,因为某种思路正像一道闪电划破脑子,照亮意识:孙大海不会离开华阳,他肯定是为了某种原因躲避着她,并且暂时换到另外的发屋了。
有一位卖烤白薯的老者苍老的声音传来,烤白薯,烤白薯。
严严买了一只大大的烤白薯,一口咬开,露出了又黄又软的瓤。她站在老者跟前一直大口大口地吃着,直到吃完才开始前行。她决定走遍华阳所有发屋,寻找孙大海,她要搞清孙大海到底遇到了什么样难题,才躲开她。
这是一个漫长的旅程,对严严来说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过程。在一周之内,她从城东走到城西,从城南走到城北,走累了,打车,找累了,便坐下来吃饭。一次次失望,让她几乎丧失了寻找的信心。但是,只要看到发屋,新的希望便重新燃起。就这样,她走遍了大半个华阳。
严严的情况终于引起了范正纹的注意。首先是老师向她通告的严严考试得了全班倒数第八的电话,让她吓了一跳。其次钟点工反应说严严几乎不在家吃饭。接下来她才发现,严严整天神出鬼没,精神恍惚。这一系列新情况的出现,终于让范正纹把手头的工作放了下来。范正纹不得不面对干涉严严恋爱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了。
这是忙乱的一天。为了弄清女儿的行踪,范正纹从早上便开着车盯上了女儿。她从女儿打车到城北的一条街开始,整整跟踪了一个小时,才弄明白了女儿的所想所做。看着女儿孤独而瘦弱的身影在街头一个一个发屋的出出进进,看着女儿落寞的脸上一时痛苦一时希望的表情变换,范正纹第一次真真切切窥到了女儿最可怜、最寂寞的一面。她坐在车里对着那个奔波的背影,终于流出了泪水:
我的女儿,妈妈是错了吗?
晚上,范正章被叫了过来,范正纹已经搞不清自己买走孙大海感情的行为是否做错了。当范正章听说范正纹与孙梅干了这样一件荒唐的事情后,毫不犹豫地将两个女人大骂了一顿。在范正纹不停地翻腾着后悔的苦水时,范正章经过一番思考,分析说,既然事已至此,那么只有把实情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