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某种感动。
这个春节的灾难注定还没有完,在几个大人上山烧香拜佛的路上,家里已经发生了另一件可怕的事情:严严在听阳阳说爷爷奶奶、妈妈舅舅一起上山后,便从家里悄悄地出走了。
傍晚,范正纹从山上回来,进到家里,看见客厅茶几上一张纸上压着一只茶杯。她拿起茶杯,看见上边有一行绢秀字体:
妈妈,对不起,我走了,去寻找一个清静的场所。我拿走了你八千元钱,不要找我,你找不到我的。妈妈,你多保重吧!
严严
范正纹手里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在了地板上,摔了个粉碎。几乎同时,范正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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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荻 著
第二十章
68
在春节的鞭炮声中,范家老太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范家老头成了唯一的守护者。因为范家其他人全部出动踏上了寻找严严的旅途。范正纹顺着往西北的铁路一站站寻了去,孙梅顺着往正南的方向一城城寻了去,范正章却下了东北。
春节的爆竹声一天天减弱,严严的踪迹却如秋后南飞的大雁,一去便没了消息。所有的亲戚朋友,所有的同学熟人都问遍了,所有可能去的地方也都找遍了,仍然没有任何线索。到正月十二的时候,范正章不得不从东北飞了回来。因为农业厅人事改变马上要起动。按文件规定,这一改革要在半年之内完成,也就是八月底之前全部定岗。
这个春节过得焦头烂额,范正章几乎忘了拜访各个需要的关系,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尽管范正章心里一直认为这次改革,像过去的许多次一样是一个形式和过场,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保证不出意外,因此无论如何还需要小心为是。尤其是在回到单位的第二天,他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氛。从场里干部职工对他的态度中,从其他办公室里的空气里,甚至包括食堂里大家吃饭时的谈话中,他都感受到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常。至于是什么,他又难以说清。也许是自己敏感过度了吧!他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安慰归安慰,心里的不安还是天天加剧。尤其是除掉蒋德仕的事情使他感觉在这个时候太不合时宜了。虽然蒋德仕由于退款及时,态度积极,落了个从轻处理:保留公职,视表现等待安排,但这件事仍然让范正章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危险。即使这整个过程,他没有任何参与的痕迹,但在人事动荡的时刻,蒋德仕往往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不是对他非常有利,就有可能对他非常不利。尤其是当他与范正章不在同一个利益群体的时候,范正章担心这个小人有可能以出卖他来换取利益。
另外,还一件事让范正章很担心。这就是经过将近一年的市场打拼和大量投入,范正章的郁香乳品已经在全省的大部分地区占据了重要位置。随着郁香品牌在全省的叫响,范正章的名气也越来越大,“省内十大杰出青年”、“优秀企业家”、“省直系统先进个人”、“新长征突击手”等等各种荣誉不约而同向他的头顶抛来,挡不胜挡。起初,范正章还为这些荣誉飘飘欲仙,沾沾自喜,甚至一度激情澎湃,雄心不已,并开始做起将郁香牌打到省外,甚至全国的计划与准备。但是,在这关键的时刻,一些别有用心的议论却随着这些荣誉传了过来,诸如范正章骄傲自大啦,目中无人啦,搞个人炒作啦,英雄主义啦等等,一时间铺天盖地嚷嚷开来,使范正章在人群中的形象大打折扣。这是办公室主任张晓艳和副场长韩之凤等几个跟随他比较近的人向他反映的。
就在这时候范正章还听到了一个可怕的说法。那是他上班后第三天,他正在考虑如何去厅里打探风声时候,韩之凤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韩之凤穿了一件大红的带黑花中式棉袄,一条黑底带红花的中式裤子,像个傻大姐似的。脸上却堆了一副与服装的喜庆气氛极不相称的严肃表情:
头,要进行大调整了,你知道不?
什么大调整,就是企事业单位试点改革。文件不是早传达了吗?范正章一边为她泡了一杯茶水,一边不以为然地说,放心吧,走过场而已,不会有什么大变动的。
你可别这么想,韩之凤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立即被烫得龇牙咧嘴起来。她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又重新站起来说,听说郁香乳品要独立出去,系统里有好几个人在争这个位置,你知道不?
范正章吓了一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郁香乳品从开始便依附于他的农场,怎么会独立出去呢?即使领导有这个想法,也得向他征求意见吧,起码得向他透露点口风吧!他稍作思考以后,迅速否定了这种传言:不可能,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小道消息呗,而且是厅里接近核心层的人说的,连争这个位置的人名都已经被人们知道了。据说方怡飞的劲头最大。
范正章突然感到头有些疼起来。方怡飞是厅里有名的交际人物。她师范毕业,本来在小学教书,因与一个学生的任省里某局领导的父亲相好,被调到了农业厅办公室,不久升任办公室副主任,之后下派到另一个农场任副场长,场长,比范正章下农场早两年,也就是说比范正章任场长早两年。范正章已经开始将信将疑了,因为这个方怡飞的能力早已是人人皆知,什么不可能的事在她那里都会迎刃而解。有关方怡飞的传说,范正章早已是听说很多。
不可能,范正章压抑着涌上来的不良情绪,对火急火燎的韩之凤说。
怎么不可能呀?你可别不当回事儿。头,我们好不容易做起来的郁香,绝不能让别人坐享其成呀!
不可能,范正章头已经大了,那种突然坏极的情绪一下子充斥了整个头脑,他再一次失神地喃喃说,不可能,怎么可能?
什么都可能!韩之凤生气地说了一句,你最好四处跑跑吧!然后一扭身,像来时一样冲了出去。
在这样的背景下,范正章再也坐不住了,到正月十四那天,他一头扎进了副厅长孙占山的家里。当然他还带了价值五千元的极品烟酒。
孙占山展露的一副和善和亲切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但这并不代表什么。以范正章的经验,这些干部的脸上永远不代表他的想法,甚至不透露他的任何的念头。因此,他永远都别想用察言观色来判断自己在孙占山甚至在厅里其他领导眼里的形象。好在当范正章提到郁香乳品的名声远播时,孙占山最终还是流露了一些东西,他含蓄地提醒范正章以后别太张扬了。他说:
广告宣传和市场品牌是需要大力推进的,但一定注意方式。
范正章不了解这个“方式”指的是什么,他困惑地问道,你是指哪些方面?
比如说,广告就是广告,你就不要掺和其中,抛头露面了,有时影响不太好。
范正章一下子明白了孙占山的意图。他沉吟了一下,问道,是不是有人说我个人炒作,骄傲自大了?
孙占山只是微笑了一下,说,这倒没有听说,不过经常媒体露面,难免有人乱说。关键在这个特殊时期,一切都要小心些。
眼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借这个话题,范正章横下心来,长叹一声,开始进入今天来的关键话题:
唉,不管干什么,下边的人总是胡乱传说。最近还从厅里传出,说郁香乳品要独立出来,不知厅里有这样的打算吗?
孙占山眼一瞪,不可能,哪里传说的?
范正章不知孙占山的反应是真是假,只好继续说,据说,争这个位置的人名都传出来了,而且说方怡飞最有希望。
不要乱传。孙占山恢复了刚才的沉稳,语重心长地说,下边的人乱说是下边人没有组织观念,素质不够,你作为一个处级干部,可不能传播这种小道消息。
最后孙占山又一次向范正章含蓄地表示了对范正章的希望,他希望范正章能够顺利地走过一关,以后也许还有更好的前途。
孙占山的最后几句话使范正章得到了些许安慰。从孙占山处出来,范正章脚下轻了一些,他从这里感觉到他的处境还不算太坏,不仅如此,还蛮有希望。至于郁香乳品独立的消息,他仍然吃不准是真是假。但从孙占山的反应来说,似乎不像真的。起码到现在应该是没有眉目。
晚上他回到了阮蓉家里。由于阮蓉还没有回来,他只好独自吃了一顿饭。这使他心中那种莫名的悲戚感重又升起。这是怎么了?阮蓉这一阵子变得神出鬼没。范正章虽然心里有时冒出这种疑惑,但因为工作的忙乱,家里的各种糟心事,使他无暇仔细思索阮蓉到底在忙什么?无外乎在疯狂地寻找其他挣钱机会!这是他对这个女人的判断。他做梦都想不到,在他独自坐在阮蓉的沙发上吃一碗煮烂的方便面时,阮蓉正在海南一个豪华宾馆里。如果他知道了这些,恐怕接下来的行动,他就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那就是,吃完方便面,他伸了伸腰,用力呼出几口长气,然后一甩头又冲出屋门,迈着坚定的步伐闯进了一把手厅长的家里,当然顺便带去了价值八千元的礼品。
这个拜访还算幸运,因为厅长正在家里看新闻联播。不幸运的是,厅长坚决拒绝他的礼品,而且就礼品问题对他进行了一番郑重其事的“教育”:
正章,你的能力和成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次竞聘郁香总经理职位的人选中,应该说你的优势最明显。因此,你千万不要学社会上那套恶俗的请客送礼,拉关系,搞帮派。只要凭能力,凭实力,你完全可以当选。厅领导中看重你的占多数,而且在咱们厅里年轻干部队伍中,你也是我比较欣赏的中层。出个人才不容易,培养一个人才也不容易,因此我希望你不要染上现在官场中某些坏习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遇到什么,一定要坚守做人的良心,保持一个党员的党性,严格遵守纪律。做到德才双馨,你才能走得更远更好。
范正章起初还为大厅长对他礼物的拒绝而悻悻,心情酸涩难受,他一直认为官场已经浸透了这种请客送礼的恶俗,甚至认为大厅长拒绝礼品是一种信号——即大厅长已经在心里认准了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