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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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浮生-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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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正章起初还为大厅长对他礼物的拒绝而悻悻,心情酸涩难受,他一直认为官场已经浸透了这种请客送礼的恶俗,甚至认为大厅长拒绝礼品是一种信号——即大厅长已经在心里认准了另一个人选,并因此而变得心情沮丧。直到大厅长坦率诚恳的言词和态度打动他,他才慢慢明白了,这官场上仍然有不少清正的官员,他也完全不需要去做一些杞人忧天的事情。
好好干,我还是比较相信你的。这是范正章临走时,大厅长将他的礼品递进他的手里后握着他的手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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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正纹沿着西北的铁路线,奔波在西安,兰州,银川和乌鲁木齐等大大小小的城市里,所有的风景名胜,所有的名山大川,所有的朋友,熟人,包括严严知道的,不知道的,去过没去过的地方,她都一处不落地寻了一遍,从初五找到二十二,不分白天黑夜,不管风沙雨雪,她都像一只失去家园的大鸟一样在各个城市或者山野凄切地寻觅。那是一个断肠的经历,每走一站,便失望一站,而失望一站,却又走向下一站。每一次失望的重复,便使痛苦加重一层,当乌鲁木齐最后一站筛过之后,她感觉心上已经层层叠叠了厚厚的血痂,而严严的影子却在这所有失望后更加模糊了。正月二十三,单位的电话已经像雨后小河里的蛙声变得此起彼伏,于是当天夜里,她终于带着一副疲惫的身躯和破碎的心回到了华阳。
就像经历了一场噩梦,当范正纹伤痕累累地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场噩梦的内容远没有她想像得那样单纯。在这个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春节里,不仅仅是她唯一的女儿已经出走了,让她充满幻想,让她再燃激情的唯一的男人,一个她未来准备依靠的男人在这个春节里也已经被迫失踪了——双规。她重新坐进办公椅后,开始忙着节后所积累起的工作时,才发现一切都改变了。这种种改变的迹象在以后的日子里越来越突出,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周围的眼神似乎都在进行着某种改变。直到一些只言片语,像窗外那棵法桐树上稀稀落落的枯叶接二连三飘过时,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危险的边缘。
有人说,她失踪这么多天,是去北京为万长青寻找支援了。
有人说,她失踪这么多天,是去藏匿万长青给她的大量钞票了。
还有人说,她携万长青一起捞的巨款偷渡出境了。
……
谁都不知道的是,她的女儿出走了。因为她把这个消息封锁得太严密了。所以她没有办法去解释,也不想解释。随你们去议论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可是能证明什么呢?她突然难过极了。证明她没有去为万长青寻找支援,证明她没有去藏钞票,当然她偷渡出境的消息已经不攻自破了。可是,能证明她与万长青没有任何关系吗?不能,不需要证明。我爱这个男人,谁愿意议论就议论吧!我倒希望去为他做些什么,比如到北京找支援,比如去为他送点什么衣物,比如为他辩解点什么,哪怕去看看他。可是,这一切她全做不到,她只能抑制着心里的痛苦,像所有的同事和朋友一样,以一副漠然的表情去听别人议论万长青,甚至插两句嘴,还偶尔说句贪污犯,以表示自己的清白。多可笑,我这是怎么啦!我爱这个男人,爱他呀!为什么要去骂他呀!
一切变得越来越糟,万长青的消息不断传来,几乎成了机关内外人们最关心,也是议论最多的话题。一天一个消息,一天一个传言,让范正纹的神经变得脆弱至极。尽管实质性的东西一直没有出现,但是范正纹已经感觉到万长青的倒台已经是或早或晚的事情了,而她的下场就像她的老部长临死前的那段说教,看来要应验了。一旦政治上的靠山倒了,自己的前途也将完结。这就是政治。如此看来,谁能决定自己的前途呢?这是范正纹这些个深夜思索的问题。谁能决定自己的前途?自己不能,靠山不能,那么是谁呢?
不管是谁,老部长的话反正正像一个施上魔法的咒语,一天天在应验。
一个月后,省里传出消息说,万长青开始交代了。
又过了半个月,从下边传出小道消息说,省委一位重要部门的处长某某某要下来担任华阳市委宣传部部长一职了。
又过了十来天,范正纹发现自己的处境尴尬起来。代理部长的权威已经如强弩之末,没有什么威力了。过去一些唯唯诺诺的人在她面前变得飞扬跋扈起来,甚至一些同事开始话中带刺讥讽她。直到有一天,她的妈妈再一次以心脏病住进医院,她才明白“她是省里头号贪污犯的情人”这种传言已经铺天盖地了。
那是一个礼拜天,阳阳被爷爷奶奶接到了家里。自从严严出走以后,范家再也不像往常的礼拜天一样像过节了,除了阳阳像往常一样仍然来小住,其他的人包括范正纹姐弟和孙梅,几乎都不再按过去的规律出入范家了。寂寞的阳阳从此便与院里的孩子玩到了一处。这一天傍晚的时候,阳阳突然带了一头的泥沙,哭着跑了进来。
范家老太心疼地问着原因,才明白阳阳在与小朋友比谁家有大官时,被小朋友羞辱了。阳阳哭着说:
袁申说我们家官最小,我说我姑姑是宣传部长,快当市委常委了。可袁申说姑姑是代理部长,而且就连代理部长都快当不成了。
范家老太一边给阳阳擦着满脸的灰土,一面安慰说,袁申个臭小子,他知道什么,别听他瞎说。你姑姑当然是个大官了,而且还要当更大的官。
阳阳一边拨棱着脑袋,一边拨开老太的手,继续干号着说,他们说我姑姑快完蛋了,还说我姑姑是老妖精,是迷惑万长青的妖精,万长青进了监狱,我姑姑也该完蛋了。
范家老头一直没当回事,并且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孙子的大花猫脸微笑。直到小孙子说出这后几句话,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接下来的几秒钟,他几乎没有任何来由地想起了偶尔两次在饭桌上议论万长青时,范正纹那失神的脸色。他也想起老伴几次说听别人议论女儿的话语。回忆这两个月来的一切,他突然明白了。而这时他看见老伴的脸色已经变得死灰一样了。
几分钟后,阳阳已经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而他提起的这个话题却在范家父母那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范家老太在追问老头的时候,再一次心脏病突发。
一个小时后,范正纹才一头冲进妈妈的病房。父亲迎接她的不是以往的慈爱和骄傲,而是一掌带风的耳光。与这记响亮的耳光同时震响病房的,还有父亲一声嘶哑低沉的怒吼:
你把范家的脸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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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范正纹变得极度绝望和悲观的情况下,一个可以说对范正纹有着重要安慰价值的消息突然在一个早上传来了。她当时在吃早点,钟点工拿来一摞报纸。在厚厚的报纸里边,露出一纸白角,看样子是一封信。范正纹拿在手里,本来想看看地址的,但第一眼,她就震惊了:
那封信的字迹分明是她们一直在寻找的严严的笔迹!
范正纹的手突然哆嗦起来,心脏像在敲鼓一样咚咚作响。她觉得这一刻是她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时刻,甚至比当年杀死欧阳旭时都让她震动。她呆呆地看着信封,足足看了几分钟,也不敢打开。直到钟点工轻声地说,快打开看看吧,是严严的字。
是严严,范正纹说出这几个字后,脸上一下子流满两行清亮的泪水。
妈妈:
你是不是在到处找我,收到这封信后,再也不要找我了。我很好。我已经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你好好生活吧!你养育了我那么多年,我还是要感谢你!我会祝福你的。
严严
就这几行字,范正纹整整看了一个小时,直到单位电话打来,她才醒过神来。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她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精神焕发了,她已经说不清多久没有如此好的心情了。是的,女儿找到了,看来情况还不太糟,这些日子让她最难过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即使女儿没有按着自己给她设计的道路生活,但毕竟她还在,而且还是她的女儿,还在叫她妈妈。就是妈妈这个称呼,又重新激活了她身体里的奋斗动力,她像一只重新上紧发条的机器,又开始了更加快速的转动。
首先她叫来孙梅,让孙梅按信封的地址,再去寻找女儿。再次,她决定为了女儿,重新振作起来,在工作上最后一搏。
万长青的情况越来越糟,乘坐在万长青这条船上的范正纹终于说服自己:不能就此认输。毕竟所有的结果都还没定,也许她还有那么一点机会。人在仕途,就不能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尽管万长青,这个让她第二次全身心投入感情的男人正在失势,尽管她仍然难以克制地爱着他,牵挂着他,但是她的生命应该是政治,而不是感情。因此,她不能,也不应该就此把自己的前途也为万长青殉葬了。她决定出击,寻找下手地方。
第一个目标,她放在了省委副秘书长身上,因为曾经与这个人打过交道,觉得此人对万长青还算义气,有可能帮她。因此,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抖擞起精神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只是,一切都不同了,就连他说话的腔调都改变了。十分钟后,范正纹满心沮丧地走了出来。
第二个目标,她瞄准了市委一位副书记。这个男人曾经对她产生过一点想法。在她年轻的时候,甚至曾经暗示过她。就在前些日子,他还曾经向她发出邀请,让她周末参加他组织的活动。因此拜访他,范正纹选在了一个傍晚。她本想借着黄昏浪漫的气息,并且与他以某种带有浪漫色彩的情调谈话的,甚至她还想如果把握好,有可能与他共进晚餐的。但是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在他的办公室找到了他,可是他连让座都不曾,就以一副来不及的样子表示马上要出去参加一个由省领导出席的应酬。当他风风火火地从她的眼前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范正纹站在他的办公室附近,眼里却溢满了泪花。那时,她的心里涌出了一个念头:
她现在差不多成了一堆臭狗屎!
这也许就是政治。她坐在车里,流着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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