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六拍手:“哈哈哈,让你带他去拉屎!”顾小幺刚才的一团得意顿时飞到爪哇国去,苦着脸起身,窦天赐却不动。
顾小幺向他瞪眼道:“起来,带你去。”
窦天赐小声道:“鞋。”
刘铁嘴感叹:“金贵人家的孩子,没光脚走过路。”临时把昨天从他脚上脱的半干小鞋拿来替他穿了。窦天赐又小声道:“衣裳。”顾小幺顿时想把窦天赐背到丧魂沟扔进去。
宋诸葛找了两件顾小幺的替换破衣裳给他穿上,袖口裤腿卷至合适,窦天赐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跟着顾小幺到屋后。顾小幺指给他一个地方,随手扯了几片草叶扔过去。窦天赐拿着草叶眨巴眨巴眼,顾小幺捏着鼻子跑出一丈开外。
回窝棚,刘铁嘴、宋诸葛、程小六统统都不在了。跟在顾小幺背后的窦天赐又抬头道:“喝水。”顾小幺憋着一口气倒了一碗水搁在地上,往窦天赐脚边踢踢,话也懒得讲,径自跑出去玩了。
窦天赐在草褥子上坐下来,皱着小脸很委屈。
以前只要他只对一个人要东西,不理其他人,那个人就会特别激动。为什么顾小幺一点都不激动,还很生气,窦天赐不明白。
顾小幺跑到街面上,一堆孩子正凑在一处玩摔跤。程小六正跟杀猪李家的大盛摔的一团火热。顾小幺捋袖子下场,同赵狗儿开仗。
中午,一堆孩子跑到兵营衙门后,伙头兵爷抬大桶的馊水出来,程小六与顾小幺同其他的孩子一拥而上,程小六手快,捞了几块泡烂了的馍馍。顾小幺略迟一步,总算抢到两个滚圆的白菜,心满意足地各自揣在怀里,找个街角去啃。
再到城外的丧魂沟蹲了半天,都没见到有漂流尸。连守城的兵爷都说,上头清点过数目,前朝余孽都死的差不多了,只有逃到海里去的小皇帝跟小皇帝的几个哥哥弟弟还没有归案。
昨天刚在下头的一个镇子上抓到小皇帝的一个弟弟,立时了帐,报信的跟抓人的都被将军报上去领赏了。几个孩子津津有味地听。
傍晚时分,又到兵营衙门的伙房帐篷后面去捡扔出来的烂菜叶。有个红鼻子的伙头军爷跟程小六是老关系,有时候还会塞一、两片新鲜的叶子给他。
晚饭总算有了着落,不过等回住的窝棚,天也要黑透了。
顾小幺甫一进棚,就被刘铁嘴一顿埋怨。
刘铁嘴摸着窦天赐的头问他:“你怎么惹他哭了?”
顾小幺喊冤枉:“我没有。”一喊,连宋诸葛也一起埋怨他:“你这孩子,我回来的时侯天赐还在草褥子上哭,前襟都哭湿了。他只听你哄你就好好带着他,怎么把他一个丢在家里头,他若跑出去不认得路怎么办?”
程小六站在宋诸葛身后对他扮鬼脸。刘铁嘴说,“现在又不吭声了,你哄哄他。”顾小幺不情不愿地蹭过去,伸手敷衍地摸了一把窦天赐的头:“明儿带你去玩。”窦天赐低着的睑慢慢抬起来。
吃完晚饭,顾小幺正在叠被筒,窦天赐爬到他旁边,伸着胳膊对他说:“痒痒。”顾小幺刚才受了一顿数落正没好气,粗声道:“痒痒,什么痒痒!”窦天赐见他没理会自己,不声不响往后挪了挪。
顾小幺叠好被窝,自己钻进去,窦天赐顶着一脸受气相在褥子上蹲着,顾小幺把被筒掀开一半,“进来啊。”窦天赐方才钻进来,顾小幺在吹灯盖严被子的工夫在窦天赐头上敲了一记,泄了今天的愤,依旧把枕头拉过来自己枕着,睡了。
窦天赐在被窝里停了一会儿却开始动来动去的不安分,顾小幺被他从馒头梦里惊醒,怒火中烧。捶了他一拳,道:“老实点。”
窦天赐被捶得吃疼,带着哭腔道:“痒痒,抓抓。”
顾小幺等着睡觉,不耐烦道:“哪里痒,我给你抓抓。”
窦天赐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这里痒。”顾小幺眼皮发硬,摸着嫩嫩的皮子上有几个小硬块,嘟囔道:“虱子咬的,我身上就有虱子,天天咬。”手指用力给他抓两下,也下知道是不是真的抓得不痒了,总之,窦天赐老实地把头抵在他胳上,不动了。
第三章
顾小幺带拖油瓶的日子从此开始。
从第二天起,顾小幺走一步,窦天赐跟一步,走到哪跟到哪。顾小幺一开始被跟得很烦。街上的孩子嫌窦天赐像小丫头,不和他玩,他就蹲在一边看顾小幺跟别人玩。跟来跟去,孩子们都觉得顾小幺有这个跟班很威风,开始羡慕。顾小幺看见别人羡慕就开心,每天出去玩的时候都会主动问窦天赐,“你去不去?”窦天赐听他这样问便欢喜得不得了,颠颠地跟着他跑。但是宋诸葛与刘铁嘴交代过不能带窦天赐出这条街,因此顾小幺也只能在街上玩,还不能去兵营衙门找东西吃,但是却捞着了意外的好处。
街上的孩子们不喜欢窦天赐,但孩子们的娘喜欢。
窦天赐头一回跟在顾小幺后头出去玩,顾小幺把他扔在一个沙子堆上去玩摔交,摔完两场偷空张望一下,却看见大盛的娘李婶,大前的娘孙嫂与三娃子的娘钱嫂几个人将窦天赐团团困在中央,你摸一把,她摸一把。
“这孩子是谁家的,长得这么招人疼。”
“以前没见过,你看你看这小模样,肯定是哪个有钱人家掉的。来,跟婶婶说,你叫什么?”
“。。。。。。”
顾小幺奔过去,吸着鼻涕傻笑,窦天赐立刻蹭到他旁边。
大盛的娘瞪大了眼:“这孩子是么你带的?”顾小幺嗯了一声,“叫什么?”顾小
么老实答:“叫窦天赐。”几个婶婶啧啧称赞:“是在路上捡的吧,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你听这名字起的,多贵气,正配他这一张小脸。”又各在窦天赐脸上捏了一把,恋恋不舍地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瞧。
顾小幺丢下窦天赐继续去摔交,又摔了一场,再回头,瞧见三娃子的娘正拿东西往窦天赐怀里塞,窦天赐低着头不肯接。顾小幺立刻飞奔过去,三娃子娘死活把几块黍米饽饽塞到窦天赐怀里,笑地掐掐他的脸:“吃吧。”随手还掰下半块递给顾小幺。顾小幺道了声谢,等三娃子娘转身,一口把那半块饽饽吞了,眼直勾勾盯着窦天赐的饽饽咽口水:“吃吧,很好吃的。”窦天赐见顾小幺吃了,拿起一块饽饽咬了一小口,顾小幺瞧得口水横流。窦天踢抬头看看他,忽然把怀里剩下的饽饽往顾小幺跟前送,顾小幺瞪大眼,窦天赐碰碰他的手:“你吃。”顾小幺求之不得,拿起一块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下去,窦天赐见他吃,仰着小脸笑了。
这样玩了两、三天,程小六眼红了,顾小幺不用去兵营衙门抢馊水桶,只要带着窦天赐,每天都有大婶给送东西吃。婶婶们还拿小衣服送给窦天赐穿,衣裳金贵,便是她们自家的孩子,也只有一、两件破衫烂裤子蔽体。
刘铁嘴与宋诸葛收下东西总是千恩万谢,而且窦天赐成天亦步亦趋跟在顾小幺后面,顾小久这几天都人五人六的。
于是这天早上,程小六趁顾小幺去方便,从冰糖包里狠下心拿出两块冰糖,全塞在窦天赐手里:“给你的。”
窦天赐眨巴着眼看他,程小六回褥子上坐着大模大样地翘起脚:“怎么样?从今后做我的小弟,不要跟顾小幺玩,我什么都罩着你。顾小幺是蛤蟆村的,蛤蟆村的人都小气。你看他吃人家给你的东西,玩都不带着你。你要喊我大哥,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带着你。我们大槐庄的人都讲义气。谁敢欺负你我就揍谁。”程小六攥起拳头晃了晃,“这条街的大头目就是我,顾小幺他也打不过我。”
窦天赐皱着脸把冰糖扔在褥子上:“我不干。”
程小六晃晃脚,准备进一步游说,忽然听见脚步声,是顾小幺回来了。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眼红妒忌的事,程小六一骨碌爬起来,跑出去了。
顾小幺喊窦天赐出去玩,忽然看见褥子上的两块冰糖,一股不高兴冒上来:“程小六给你的?”
窦天赐看着他点点头。
“他让你跟他玩?”窦天赐再点点头。
顾小幺板着脸说:“跟他玩就不要跟我玩,你找他去。”转头气鼓鼓地出门。窦天赐在他身后嗫嚅道:“我没有。”顾小幺拉着脸回头:“那你还吃他的冰糖。”窦天赐拉着哭腔道:“他给的,我没吃。”顾小幺说:“没吃你也要了,你跟他玩去。”怒气冲天地出门去了。
正好街角程小六找不到人摔交正在叫场,顾小幺见状立马杀进场。仇人对阵分外眼红,顿时扭做一团,手脚牙齿全用上。这一仗打得极其惨烈,打到最后两人都万紫千红,也分不出谁胜谁负。程小六往地上啐了一口,气喘吁吁道:“算你顾小幺有种,咱们下次再来过。”与其他一帮孩子一起去兵营衙门抢馊水桶去了。顾小幺一瘸一拐走到一个沙子堆上坐下,往膝盖的伤口上吐了两口唾沫,正用手揉,身边多了一双小脚,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递过来一个豆面窝头:“你吃。”
顾小幺扭头,想豪情万丈地说:“老子不稀罕。”不过终究没抵挡住窝头的诱惑,接过咬了一口。
窦天赐立刻在他旁边坐下来,顾小幺把窝头掰成两半,“给你一半,你饿肚子的
话,刘先生跟宋先生可会骂我。”窦天赐笑了,捧着窝头咬了一口,忽然拿起一根树棍,在沙子上划,“顾小幺,顾。”顾小幺埋头啃窝头,窦天赐盯着他又说了一遍:“顾。”指指地面。顾小幺看沙子上用树棍上划的却像是个字的模样。窦天赐,指着说:“顾。”
顾小幺眼睛睁大了,“你说这是顾?这就是我姓顾的顾字?”窦天赐重重地点头,顾小幺把窝头含在嘴里仔细研究。
到晚上,吃完饭临睡觉。顾小幺有意在程小六面前炫耀。拿了白天揣在怀里的小树棍递给窦天赐,眼角余光瞟着程小六故意大声说:“再写一遍‘顾’字给我看。”
窦天赐接过树棍,地面很硬,他用力只能划出个浅浅的印子。顾小幺一喊连宋诸葛和刘铁嘴都惊动了,两个人凑过来看。富人家六、七岁的孩子会写字当然不是稀罕事。宋诸葛摸着胡子笑地道:“写得好。你还会写什么?你姓窦的窦字会不会写?”窦天赐点头,在地上划了个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