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惠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人的战争了,她很愤怒,她决定要面对所有对自己有敌意的人,她感觉被全世界抛弃,可错真的不是她。
她孤独地游荡,因为有这样被全世界抛弃的感受,所以反弹起一种非常强烈的对抗心理,她要一个人好好的,无视所有人的鄙视在这里走动,她要坚强。
她坚决不搬,她搬走了说明她错了,她认错了,可她没做什么,她没错,为什么要走开?她其实是一个受害人,可没人知道。
她要坚持,哪怕后果可怕。
她知道这样事情发生后的后果,外人会以为她的人品是败坏的,对两性关系是糜烂的。可她不是,她是无辜者,且是受害者,就算是没有人支持她,她也不会妥协。她是无辜的,她宁愿大家都抛弃她,她也不会认错。
她不搬走,绝对不搬。她不妥协,在人生这样的关口。
海藻花第十三章(四)
苏惠在阿天看见了自己的日记后,倾诉了这一切。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当时愤怒的样子,一定很像一个疯子,一个有妄执症的疯子。
苏惠想,为什么女人,都要经受一些这样的命运?谢染,自己,晓露。
逃脱不了的命运,让远在山区的苏惠备受打击。那天她在落日下,无意识地就走到湖水里,身后,那声音清晰地在她耳边再次响起。她听到他说,其实,一切都可以过去,何必为难自己?
她不为难自己,可又可以依靠谁呢?
苏惠本想为人做些事情,到头来除了自己受损,还让别人受损。
海藻花第十四章(一)
千万人之中,我们始终会交错相会。只是,我们彼此都不知道,你与我的背影在彼此身后,只相隔一线。
这里的傍晚7点,天还是那么蓝,苏惠坐在湖水旁的木凳子上发呆。
光线有些刺眼,她转过头,眼睛死死盯在院子里那棵结满了青核桃的大树杆上,思维停顿了。挂在红色油漆大铁门上的风铃叮当响着,云和着蓝天静谧的浮在空中,她找不到一丝危险的痕迹。
可她内心无法平静,就算在这样一个好像时间都停止流动的空间里,她仍然是紧张着的。
湖面上的海藻花开得那么张扬,张开着白色的花瓣,平铺在绿色的湖面上,根茎纤细却韧性极强,从一两米的水深处单单就伸出花瓣来,霸占着湖面大片的水面。乍眼瞧去,还以为是打鱼的浮漂成片的浮着。
苏惠脑海有些迷糊,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看着起风的水面,她想下去,没有意识的,没有目的的,就是想下去水里。
她的嘴唇有些发乌,风吹过的时候,她还是知道冷的。
那么水里冷吗?
她卷起了裤脚,把黑色的鞋子脱下,赤足走过尖锐的碎石地,坐在石头砌的堤边。她慢慢把脚伸下了水,水不过一尺来深,看得见底。
有个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刺激了她的神经。
她眨了眨眼睛,记起这个声音,记起这个声音里发出的信息是她的名字,〃苏惠。〃
是的,苏惠是她的名字,她站立在水中回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岸上,固执得像棵柳树,她嘴角扯动了下,想张开口,可没有成功。
那声音又响起来,还是她的名字,简洁肯定,加上了些执著。
她头一下开始疼起来,她感觉得到太阳穴在跳动,激烈地跳动。
湖水在波动,很快很激烈,拍打在岸边起了浪花,她脚下的水也在滚动着,翻起的浪打湿了她卷到大腿根部的裤脚。
那声音清晰地在她耳边再次响起,她听到他说:〃其实,一切都可以过去,何必为难自己?〃
她回过头,眼神空洞。
她说:〃你看,其实我对你说谎了,可我内心不安。〃
她想,我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不可言说的事情,屈辱却被同族人误解的事情。
她对他说谎了,可她不说谎,事情的过程要怎么才说得清楚?
他站在岸上,笑了起来,没有继续她有关说谎的问题,他一直说过,那是你的事情,你该自己处理。
他的声音随着湖面上的海藻花一起浮动。
他说:〃我带你去采海藻花吧。夜晚,它就沉入水底了。〃
他说海藻花的时候,她眼前出现了谢染,晓露,何融以及那么多女人的身影,她们在傍晚时已经在呈现出深蓝色的湖水里浮动。
她,以及她们。
〃我们是海藻花吗?最低贱食物链中的一个品种。〃
就算是,这也没什么不好。
她才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好好的活着。
她回身上了岸,他递过干毛巾,让她搽干湿了的脚丫,蹲在碎石路边,她穿好那双红色的袜子。
红色,让她想起谢染日记里的《 红高粱 》。
海藻花第十四章(二)
2001年的那个秋季,苏惠还在一个轻工业大学的内部杂志做编辑。她接到领导的一个电话,领导说,你去省二监狱采访一个女犯人吧,我们需要她的经历做典型,教育学生们,她以前是我们学校的毕业生。
这不是件很艰难的事情,苏惠想。
只是苏惠没想到,这次与谢染的见面,会让她与一个女犯人结识并且成为好朋友。对于苏惠来说,除了对政治犯比较同情以外,其他犯罪的人,都是罪有应得的。
苏惠去到那座省内最大的女子监狱,从城市中心去到那里,需要坐一个多小时的汽车。她远远看见一道灰白的水泥墙壁,包围了几里路的范围。她去到接待处登记,看见监狱里有建筑工地在开工,穿着灰色带红杠囚衣的犯人,在看守警察的押解下,埋头做着事情。
她出示了证件,去了办公室,和指导员交流了下,然后被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接待室,等候女警把谢染带出来。
苏惠一直站着,她第一次去到监狱,见一个女犯人,她心中有很多疑问,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有如此的胆量,触犯法律。
苏惠拿着采访机的手掌有些出汗,天气很好,阳光均匀地铺撒在地面上,屋顶上,而室内,却有些阴暗潮湿的感觉。她看到女警带着一个女子经过大院,沿着走廊走了进来,苏惠直觉那就是谢染。她要采访的人。
谢染穿着灰色的囚衣,经过了一个阳光充沛的大院子后,被干警带到接待室。她看见苏惠穿着件黑色的皮夹克,正面对着她,谢染面无表情的,淡然地看着她,她没有说话,眼光飘过苏惠的肩头,望向了对面的墙壁。墙壁是花白的,好像奶牛的花纹,不过是黄白色而已。
苏惠站在接待室的中间,正等候着她。
苏惠止不住打量谢染,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脸色已经很干黄,却仍然掩盖不了她的气质。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你觉得她离你很近,可以接触,却发现她是不可接触的。她好像只活在自己的生活状态里,与你轻轻的相对注视然后转移开视线。
苏惠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抓不住谢染的视线,苏惠认为眼神可以接触人,她认为人与人之间的默契与眼神有很大关系。
苏惠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心里不免有些压力。
她看过谢染的案例,一个经济案件,谢染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可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为此谢染被判了八年监禁,一个女人的一生,几乎完结了。
苏惠隔着两张长长的桌子,从中间伸过手去,对谢染说:〃你好,其实,我并不想打搅你。如果,你觉得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或者不愿意与我谈,我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苏惠说出放弃这句话后,心在后悔。
她想,自己怎么就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呢,万一谢染还真不愿意说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怎么回去交差。自己其实可以说,我们可以等下一次再谈这样的话啊。
苏惠正在后悔,却听到谢染说愿意接受采访,并且伸出手来握了下。
谢染本是不愿意说很多事情,但她听到苏惠的问候后,改变了主意。她本来很随意晃悠的眼光忽然聚集在苏惠的脸上,谢染听到她说,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让她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以前的时刻。
苏惠的这句话让谢染产生了好感,无端的,她觉得她与她,本来应该是一个世界里生活的人,现在却被分成了两端。看着苏惠,谢染感觉自己面对一个这样平常的女人,觉得自己是多么卑微。谢染产生了想聊天的欲望。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平庸的女子,约与自己同龄,却被一张桌子分出了界限,如果是同处在高墙之外的世界中,她应当是不会对她产生什么深刻的印象,或者产生交流的欲望。
谢染看着苏惠,她的打扮以及神色,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平淡。谢染对苏惠的第一眼注视便激起了她内心的踌躇,她不禁思量着眼前的陌生人是否能够理解她的生活,并写出符合真实情况的文章。
但是,正是苏惠淡淡的一句话,让谢染在如此的时机,感觉很舒服。她觉得苏惠的神情,不那么咄咄逼人,她一贯讨厌那样的女人。
她对苏惠伸出手去。对于握手,谢染虽然有点犹豫,但她还是做了这个动作。她想起了外面的世界,毕竟还是美好些的,很久没机会跟人握手,都有些生疏了。
谢染伸出手掌来,轻轻地握了握苏惠的手掌。她说,好,我可以和你谈。但是,我有条件。
谢染坐在对面的凳子上,看着苏惠,阳光在苏惠的身后画出了一道斜纹。谢染故意提了个条件,其实不过是捉弄苏惠而已,她说:〃这样,你每个月来看我一次,我每次就跟你谈半小时。你得带上烟来看我。〃
海藻花第十四章(三)
苏惠握住她的手时,忽然感觉这女人的手与她的人并不吻合,起码与她现在了解的资料来说,有些让人费解。这样一个温柔无骨的手,在劳动锻炼之下,手感到她骨骼仍然是柔软的,这不符合谢染看起来淡漠,冷酷的外表。
苏惠看着对面的这个女人,想了想,答应下谢染的要求。她和她,开始交谈,苏惠惊奇地发现,谢染的人生其实是可以过得更好些的,苏惠看着这个女子,脑海里产生了要与这个女人深接近的想法。
谢染在接受女记者苏惠第一次采访时,她问苏惠:〃和我聊天是不是很乏味?我没什么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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