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犯不着疑神疑鬼到这种程度。
今天又与不舍又闹了个不愉快,他说他爱我,可眼神飘得厉害,我看得出他的心虚,也许他是想起了那位死去的女同学。妈妈这些天一直问我与不舍的婚事,还说她花了几十块钱到为我们排八字,并捡好了黄道吉日。有点儿奇怪,自从妈妈知道我与不舍有过那层关系后,她好像特别怕他甩了我。爸爸也问过这方面的事,我真是烦死了。不舍他自己就从来不说。
天气闷热,我又喝酒了,要不是听见妈回来开门的声音,我还会继续喝下去,想哭,明明感觉他不爱我,可偏偏就要骗自己,特别想大喊大叫大吵大闹……可又吵闹给谁看?不敢对别人说,我的自尊已被伤害,我与不舍之间的关系现在不是互相熔化,而是彼此〃忍耐〃,大家都在忍着,渴望能挨到结婚的那一日,虽然谁也不知道结婚后会如何,可谁也不提结婚的事。这可真是自找罪受。
爱在不停地磨损我,越来越沉重,真怕自己会被它压趴在地上。与不舍在一起,我承认我平凡庸俗,也承认他的理性,可他太自以为是,独断专行。女人需要男人发自内心的重视,这不是鲜花与几句甜言蜜语就能代替得了,女人完完全全能感受到心上人是否在意自己。不舍今天又对我说起出国的事,说他父母也支持,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心里很酸楚,真恨不得冲去他家,乱砸一通,然后问问他们,不舍走了,我怎么办?有没有为我想过一丁点?我不反对男人以事业为重,可我爱不舍,我想与他一起拥有个家。不舍,我不敢奢望你如西方电影里那般浪漫地跪下条腿来向我求婚,我只想听到你说一声,听雨花,嫁给我,好吗?
第五章情人啊(49)
49
日子就像一具具行尸走肉,头发散发,漆黑,牙齿有着锋利的光。它们没有弯下膝盖,直愣愣往前跳着,眼神呆滞,却灼热有光。我在日子里沉默地前行,心知肚明将要发生什么,骑着扫帚的女巫从天空飞过,那些云朵在浩瀚中是如此微不足道。冥冥天意确实很可笑。未来尚未注定,但未来本身的重量就让它有着巨大惯性。一个推着铁圈在马路上疯跑的孩子,他能知道在下一个路口将有辆卡车急速驶来吗?
我站在钟勇面前,抽动了一下鼻翕。他还在我面前喋喋不休说着什么。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他的嘴一张一合,像一条在砧板上翻滚着的鱼。我有点儿诧异,为自己。在这刹那间,那么多的往事在脑海里涌出,一件件宛若手上掌纹般清晰,它们都咧嘴在笑。我告诉钟勇,我没有别的财路。从我身上拨下一根毛也绝对不会比他的粗。钟勇愣了下,又咕嘟咕嘟灌下几口酒,放下酒瓶,手来回搓动,一根根青筋从手上凸出,很像一群蠕动着的蚯蚓。他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减少,“马老板,你真会说笑。”
能说笑的人那都是快乐的人,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这种幽默感,但为了不让他对我过于失望,我还是勉强地笑了起来,“钟先生,很高兴认识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舔舔嘴唇,我看他有点儿一言难尽的意思,便用力把他按回在那张满是灰尘的沙发上。他歪下头,拿起酒瓶,在扶手上敲了敲,然后又挠挠脑袋,一些头皮屑顿时如雪花纷飞。我把身子往后仰了仰,以免那些雪花落在肩上。我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这些雪花揉成团,再砸回面前这个看上去有点儿奇形怪状的男人脸上。钟勇的目光开始游移不定,“你真是马老板?马原?我妹妹就是把你的名字在墙壁上乱涂乱抹?”
我曾经是马老板,我的身份证上的名字确实是马原,但谁能保证钟情认识叫马原的老板就一定就是我?这世上重名重姓的人多着呢。我想起那个写书的马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否快活?是否也与我一般傻不拉叽站在某人面前,等待着一个已经发生但自己并不知道的东西?我把身份证掏出来。
他接过去,翻来覆去打量,不时抬头看看我。我有点儿嘀咕,身份证上的相片是十年前照的,我不敢肯定相片上的我与今天的我有多大联系。会是同一个人吗?
钟勇还是很满意地点点头,拖长声调,“马老板,现在这世道,骗子多啊。多长个心眼,那还是好的。”
我点头表示赞同。
“我妹妹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妈妈的,死了还要玩这么多花样,也不怕阎王爷怪罪。若不是看在这两个钱的份上,我早把它扔到太平洋里去了。”钟勇把手摊开。
没弄懂他的意思,我傻傻地站着。我在想,他若能把一样东西从这里扔向太平洋,以后有谁想出国那也大可不必去办什么签证护照,直接到他这里排队,请他双手一抡,美利坚合众国或许还有点儿困难,但新加坡、日本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我想入了神,如何说服他,让自己成为他的经纪人?这是一个让自己在一年内变成亿万富翁绝妙的主意,不对,应该是世界首富。前不久,报纸上说沿海有个海关一年走私金额有好几百亿,全国有多少个海关?我皱起眉头,这么多钱,就是拿笔在纸上写,那也累得慌,到时得请多少人专门往存折上填写这些阿拉伯数字?钟勇不耐烦了,“拿钱来啊。”
这下轮我莫名其妙了。“拿钱出来干啥?”钟勇的脑袋晃了晃,“你丫的到底是不是老板。老板成千上万,就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算了算了,再简单说一遍,你把一千元钱给我,我把钟情的东西给你。明白了吗?”我还真想不通,钟情留下了什么东西?竟然值一千块?撇撇嘴,冷冷哼了声,我转身就走。自己是被什么猪油蒙住了心,竟跑到这种地方来?钟情真有东西留给我?干嘛要让这个形容猥琐的男人交给我?里面有名堂,得赶紧回去找出个数学模型好好分析下。钟勇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见我真要走,嘴都歪了,“马老板,等等,价钱好商量嘛。”我竖起一根指头。说实话,有点儿好奇,他说他是她哥哥,应该没必要伪造东西骗我吧?但也说不准,只要伪造成本远远小于其收益,就算是孪生兄妹,这活照样有人干得欢。钟勇的脸立刻就哭丧起来,“马老板,价钱也不是这样还的啊?”
把中指伸出,是一种粗鲁的动作,把食指伸出,又是什么意思?我随口应道,“漫天开价,就地还钱。这是规矩。我的好奇心只值一百块钱,你看着办,一分钟内,我离开。”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我曾经是个生意人,看人的基本功那多少还是有点儿。眼前这个男人,估摸着也就是那种货色。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宰你,宰完后,不会感谢你,只会兴高采烈指着你的背影说,好肥的一头猪。我抬起手,看表。钟勇慌了,来回踱了几步,“再加一点,好不好?就加一点点。”我没有动,继续看表。秒针跳动的声音在他粗重的呼吸声里竟然会清晰无比。钟勇的脸色忽然难看至极。我对他笑起来,“好了,钟先生,我走了,就当我没有来过这里吧。”钟勇一把就拽住我的衣服,“马老板,一口价,就两百。我保证你不后悔。”
我哦了声,“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后悔?你就敢肯定钟情留给我什么东西?莫非你已经看过,知道那里边是一堆臭狗屎?”钟勇眼珠子都红了,那些青色的蚯蚓已爬上他的额头,“我是想看。可他妈的这个臭婊子,把东西藏在银行保险柜里,只给了我一个锁匙,要我转交给你,说密码你知道。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银行撬柜子。我又咋能看得到里面是什么?”我咦了声,“她不是你妹妹吗?你怎么口口声声她是臭婊子?既然你把她当臭婊子,她怎么会放心把东西让你转交给我,不怕你把锁匙扔沟里去?你又为何不把它真个扔掉?”钟勇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嘴张了几下。被棍子打中七寸的蛇也差不多是这模样。我满意地笑了,“钟先生,我过去了。以后编谎话,最好想清楚来,不要前言不搭后语。”从这个男人的神色看,钟情可能是真的给我留了东西,她留下了什么?我想不通。我还想不能自己刚刚问钟勇的那些为什么。对于想不通的东西,若有时间、精力、金钱、兴趣,那自可穷追不舍,否则也只能退避三舍。我暗叹一声,钟情为何会有这么样的一个哥哥?还有,她说我知道密码,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章情人啊(50)
50
去不舍家吃饭,仍然是那种冰凉的气氛,他父亲连正眼都没看我一下,坐下吃饭,吃完起身背起手回书房了,母亲则点了点头。不舍还有个大哥叫任不弃,已经结婚,住在外面,今天也与妻儿一起回来在父母家吃饭。他们这家人可真怪,吃饭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大家都低头默默数着大米饭。味如嚼腊,六个人,四菜一汤,全是小碟盛着,也真够节省,就连那个十岁左右大的小男孩也吃得那么精雕细琢,我可真是服了。
任不弃问了我些话,弄不明白那是对我的考察还是对我的关心。他妻子很贤淑的样子,安安静静坐着,那个小男孩小大人似的乖乖坐在一边,既不撒娇也不哭闹。任不弃问我哪个学校毕业,我告诉他,我念的是成人大学。他哦了声,又问在哪上班,我又再老老实实告诉他。心里真腻,这些问题他会不清楚吗?用得着问吗?然后便是两下无话,大家尴尬地坐着。我对不舍直使眼色,他却好像一直没有看见。他在想什么?好不容易告辞出了他家大门,我这才长长透出口大气,忽然想起金庸小说中的活死人墓,只能苦笑。不舍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要换作我,早也就发疯了。这真是不可思议。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对不舍充满一种爱怜,也许他比我更缺少爱。
在人民公园坐下,四下里很静,只有风吹叶子发出的沙沙响声。我在石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