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短短数十天未见,他已如此看得开,辛绚纵然深觉亏欠,但也不好意思再让他反过来安慰自己,牵强地回了一笑,扯开话题,指著桌上的石子问道:“你这是在干什麽?“
顿了顿,有意压低嗓音,“喂,你不会是在偷偷炼阵,准备从阎王领地里逃走吧?“
看他不住挤眉弄眼,搞得神神秘秘,龙麒好笑地瞥他一眼。
“不是。“
“呃?那到底是什麽?“
“这个。。。。。。“
龙麒沈吟几许,反问,“你说你如今在鬼王那里,那麽,你可知道鬼城有何异状?“
辛绚一诧,讶异地睁大双眼:“你。。。。。。莫非你也知道鬼城的事?不会吧?你怎麽。。。。。。“
龙麒压压手,示意他放低音量,又想了一想,莫可奈何地摊开双手。
“你知道便行了,至於我在做什麽,实在抱歉,我暂时还不能明说。既然鬼王让你留在他身边,兴许有一日,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第8章
”啊,可是。。。。。。”
辛绚哪里熬得住,还想再问,龙麒面色坚决地摇摇头,说道:”你莫再问我,也别去问鬼王,因为问了也没用,这并非他所管辖之事。”
辛绚越听越狐疑,但看龙麒态度已定,明白表示没得商量,只好满腹牢骚地忍了下去。
彼此都沈默了一阵子,辛绚心念暗暗转动,忽而想到,既然提及鬼王,他倒另有问题向龙麒请教。
当下凑过身去,附在龙麒耳边说了些话。
一听,龙麒的表情霎时古怪起来,若有所思地连连瞟了辛绚几眼,瞟得他简直抬不起头了,才哈哈大笑几声,朗声道:”好,好。你敢问出来,说明这对你确实重要,你肯问我,也证明你信任於我,我又怎能令你失望?”
说罢,龙麒站起身来,指著立在庭院西南方的一所房屋,对辛绚偏了偏头。
”言传不如身教,随我来吧。”
辛绚干笑,跟著龙麒来到屋前。
进屋後,龙麒正要关门,见两位婢女也跟了上来,表现出进屋意向,当即脸色一沈,冷冷道:”请留步,出不了什麽大事。”
闻言,婢女面面相觑片刻,终於点头。
看到这一幕,辛绚不禁心生疑窦。
怎麽觉得,这二女并不只简单地服侍龙麒,貌似还兼作看管之职?
纵然困惑重重,不过当门一合上,便没有空闲由得他猜想这麽多了。
得龙麒所令,二女在外静静等候,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启,龙麒首先迈了出来,辛绚紧随其後,却是面红耳赤。
龙麒回头看看辛绚,忍著笑问道:”你还好吧?”
”有什麽好不好?”
辛绚嘟嘟囔囔,”难死了,仙术也没有这麽麻烦,这倒是谁发明出来的啊?”
”发明?”龙麒一愕,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适逢阎王与戚追过来,听见他的笑声,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各有所思地对视一眼。
”辛绚。”戚追颔首,示意辛绚过来,”事情办完,可以走了麽?”
辛绚想了想,虽然还想与龙麒多聊一会儿,但毕竟这是阎王的地盘,打扰过久未免不妥。
此外,他还不知阎王与龙麒究竟是何状况,万一哪里处理不好,令得阎王迁怒於龙麒,那就十分抱歉了。
正如多说多错,他还是早走早好。
於是向龙麒挥挥手:”那我走了,你多保重,我有机会再来找你。”
”好。”
许是感激辛绚带来人间的消息,龙麒郑重抱拳,”後会有期。”
辛绚拿这种架势最是没办法,不自在地摸摸後脑勺:”嗯,再会啦。”一溜烟小跑到戚追身旁。
琢磨著也要向阎王道个别,却被阎王抢先开口,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道:”辛绚是麽?你回到鬼城後,请转告鬼王,本王定将择日拜访。”
辛绚嘴巴张了张,欲问他何事拜访,想想又认为这不在自己干涉范围,问得多了并不好,只得点头应下:”喔,我知道了。”但愿你不要去给鬼王找麻烦,不然,我第一个不欢迎。
如此腹诽著,辛绚对鬼王微一欠身,与戚追一道离开了冥府。
尽管当时的承诺是『办完事立即回王府』,不过,当戚追提出去湖边走走的建议时,辛绚并没有拒绝。
鬼王不在,呆在府内或在府外,於他毫无区别。回去太早,对著空荡荡的房间,反而失落。
认真想来,他到鬼城已有一段不短的时日,只是多数都被困府邸,还不曾真正有机会在外流连。
虽然说,现下并不是玩闹时际,但他也就是想散散心,仅此而已。
站在水岸边,面对著平静无波的清湖,辛绚心中却始终不能随之平静。
亮如明镜的水面上,不断地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时近至远,记忆从清晰到久已模糊,有如人生的回溯。
十八年。
从娘亲身上夺走的生命,即便是个错误,依旧这样活过了十八年。
年年月月擦过眼睫,回首若只是枉然,不如成就。。。。。。
正躺在岩石上闭目养神的戚追,陡然听得扑通一声,错愕地坐起来一瞧,发现辛绚居然没了踪影,只有湖面上圈圈涟漪,泛滥而开。
反正鬼魂淹不死,戚追懒懒坐在原地,饶有兴味地等著看辛绚几时上来。
并未过多久,便有一颗头颅冒出水面,湿漉漉的长发,毫无形状地爬满胸前背後,看得戚追不禁莞尔。
在水底猛吼了几声,辛绚稍微感觉舒畅一些了,立在只及胸口的水中,将乱发全部捋到脑後。
眼光一转看见戚追,正单手托腮,眼角噙笑地凝视而来,辛绚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奇特的感觉,脱口便问:”你为什麽要离开鬼王?”
戚追一怔,迅即明白,辛绚已知悉了一切。
这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倒也无妨。
”离开了,就是离开了。”
戚追眉尖微挑,漠然回道,”『为什麽』三个字,只能拿来追究尚能转圜的事实。若要放在这件事情上,并不适用。”
辛绚吃了一堵,但不肯气馁,追问道:”你应该比谁都明白,你的离开,鬼王相当於失去了什麽。这种关头,你怎能不留在他身边?就算你不在意他如何,难道你也不在意鬼城存亡?你不是也说过鬼城不该消失吗?”
”不该,不代表不能。”戚追淡淡道,”只要有新城代替,千刹消失也无妨。”
听不得他如此轻视鬼王的千刹,辛绚双拳猛攥,愤恨驳口:”那种鬼地方怎可能建城?痴心妄想!”
”这种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置喙。”
戚追脸色微露不耐,沈默片刻,唇角忽而展开桀骜的一笑,”当然,若你确实成为我的娘子,又另当别论。”
”你──!”
辛绚气结,几欲出口的唾骂,最终,却化为了喟然一叹。
他垂低眉目,幽幽道,”戚追,我承认我看你极不对眼,有时候简直想一锤子把你砸扁,但是。。。。。。也不知道为什麽,我却并不信你十恶不赦,更不认为你是个背信弃义的大混蛋。也许,是我太天真了麽。。。。。。?”
其实识人,凭的完全是一种感觉。
会对戚追有此想法,辛绚自己也十分无奈,可始终就是觉得,戚追偶尔的温柔与情性,并非虚假。
听著这一番自我质疑,戚追的表情,在脸上渐渐凝固,不可思议般地瞪著辛绚,许久许久,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忽然纵身而起,跃下湖去。
身在湖中却如履平地,几步行到辛绚面前,一把扭起他的胳膊,恻然道:”你活了几年?你对人心的理解有多少?有些事,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或并不是全部。你懂得麽?”
辛绚的瞳孔骤然一缩:”你。。。。。。是什麽意思?”
相当简练的几句话,却似乎包藏了无尽玄机,仿佛只需触手一戳,便能解开道道复杂谜团,可是,就不知该戳哪个方位才正确。。。。。。
探询的眼光,对上深不可测的黑眸,无声僵持良久。
毫无先兆地,戚追倏然拂去脸上阴沈之色,轻佻的手指掐住辛绚面颊,恶意地坏笑著。
”这个麽,就像你在醉颜楼与我初遇,於是认定我风流好色,但其实我也有很专情的一面喔。”
说罢,俯下身去,就像拒绝追问一般,封住了辛绚方才开启的嘴唇。
这一次,辛绚没有阻挡滑进口腔里的异物,如同忘却了反抗的本能,一动不动地呆然伫立著。
戚追这个人包括他的所作所为,决不是表面看来那麽简单,辛绚如此判定。在这张玩世不恭的面孔之下,必然揣有秘密。
那麽他的秘密,到底有多深,究竟藏在哪里?。。。。。。
第9章
当晚,鬼王果然回来极迟,辛绚已在床上假寐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有沈稳的脚步声踏进房中。
千刹虽唤作鬼『城』,但毕竟不若人间城镇,鬼多事多管理庞杂,一个国家亦不过如此,无怪鬼王事宜繁忙。
也正因为这样,千刹的安定以及鬼王的存在,才是这般的不可或缺吧。。。。。。
辛绚睁著眼睛,望著鬼王缓缓卸下披风的英岸身姿,眸中泛起莫名的悲伤。
但当鬼王走到床前来的时候,那抹悲伤却已不留痕迹地消湮而去。
辛绚坐起身,对鬼王粲然笑了笑:“回来啦?“
“嗯。“鬼王开始动手宽衣。
“要睡了吗?“
“嗯。“
辛绚连忙挪开位子,让鬼王坐到床上来,然後将两边帘幔逐一放下。
见鬼王上床後并不躺下,而是背靠床头坐著,单腿屈起,右肘搁在膝上,手撑著额用指尖按压著,辛绚关切问道:“累了?那怎麽还不睡?“
鬼王并不抬眼看他,淡然回道:“你先睡。“
辛绚不懂这是为何,但也没有多问,盘著腿坐在鬼王脚下,盯著鬼王平滑的额头瞧了半晌,又开口道:“到现在你还是不希望我死,对吧?“
鬼王怔了怔,终於抬头,丢去冷冷一瞥:“废话。“
辛绚局促地咧咧嘴角,接著道:“那,如果我是正常死亡,你就会愿意留下我?“
“。。。。。。“鬼王眼光转到它处,默然不语。
这并非能以『愿意不愿意』来回答的问题。
要说愿意,未免不妥,毕竟无论是为了宛离,或是出於常理,都不会希望辛绚年纪轻轻就死去。
可要说不愿意,那便是睁著眼睛说瞎话了。
将他的缄默归为默认,辛绚露出困扰的表情,将发梢在手指上一圈圈地缠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