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徐北上 下
等得知刘裕北伐南燕的消息后,徐道覆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的战机已经到来,立即写信给卢循,请求挥军北上,乘虚袭击建康。在得不到卢循的赞同答复后,徐道覆又亲自赶到番禺,向这位小舅子分析天下大势。
在历史上,此次谈话是一番极有见地的宏论,后来未获成功的原因是在执行层面出了误差,如果我们不以成败论英雄的话,徐道覆其实也算得上一位战略规划大师。他先是说明此时北伐的利处:“我们现在住在岭南,是迫不得已的事,难道你还真想长住下去,把它传给子孙?我们之前之所以不能北上,只是因为打不过刘裕一个人罢了,如今刘裕北上伐燕,顿兵于坚城之下,久久不能攻克,看不到回来的日期,这正我们北伐千载难逢的良机啊!我军的战士,早就渴望着回家乡,大军一旦北上,将人人敢死,个个当先!我们用这批决死之士,要击破刘毅、何无忌之流拦截可谓易如反掌!只要一举拿下建康,摧毁晋朝的根本,那样刘裕即使回来,也是大势力已去,难以有所作为了。”
接着,徐道覆又分析此时不北伐的害处:“如果你甘心放弃目前的良机,又真能长久苟安吗?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出身,朝廷早把我们视作心腹之患,防范和猜忌何尝有一日稍减?我军如果不作为,等刘裕灭燕之后,休兵两、三年,然后让皇帝下一道诏书:征召你到建康朝见!到时候你怎么拒绝?去了是自投罗网,如果不去,刘裕就将进驻豫章(今江西南昌),指挥他手下那批精兵猛将,越过五岭南下,纵然以卢公您的英明神武,恐怕也抵挡不住吧?因此今天的时机万万不可以错过!如果你不干,那么我宁可单独行动,也要从始兴北上出击寻阳!”
卢循虽然实在不想再打仗,但徐道覆决心如此大,说得也确实在理,让他无法反驳。而且徐道覆不光是他的姐夫,还是军中第一员上将,足智多谋,能征惯战,在将士中威望甚高,没有他的支持,卢循也无法在军中立足,所以卢、徐两人,早已是一辆车上的前后轱辘,不得不同进退,想不同意也不可能了。
得到卢循的肯定答复后,徐道覆马上又返回了始兴,依据当年的销售记录,将始兴民间储存的木材全部征用,立即开工建造战船,按《晋书•;卢循传》及《资治通鉴》的说法,仅用了十多天时间,徐道覆就将数万大军北上用的战船制造完毕!不过这个时间记录很可疑,虽然那个时代建造战船所需的技术含量不高,但仅用十几天就建成一支庞大舰队,这速度也快得有点不可思议了。而且刘裕伐燕是从义熙五年四月开始的,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一旦开始就不可能保密,卢、徐直到义熙六年一月或二月才出兵北上,中间有九到十个月的时间,这样长的时间跨度是无法用情报传递时间来解释的。
不管徐道覆造船用了多少时间,我们可以肯定在义熙六年初这项工作已经完成了。以当时的标准而言,这是一支蔚为壮观的舰队,数量庞大,号称“舳舻千计”(舳,指船尾,舻,指船头,意思是船尾接着船头,形容数量众多),而且船只普遍较晋朝政府军的战船更加高大坚固!这里还有一个让在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始兴附近的河流既不通湘江,也不通赣江,船只造好后是如何下水的?南康虽在赣江边上,但史书明确记载有“赣石水急,出船甚难,”的话,似乎并不适合大型战船航行,即使卢、徐手下的老船工们技艺超群,可以克服这一困难,那么出赣江的徐道覆一路有船了,出湘江的卢循一路又该如何办理?由于资料不足,在下无法知道他们如何是战胜这重重困难的,但可以知道,他们确实做到了。能够如此高效地完成这样复杂艰巨的军备计划,即使不考虑作战,徐道覆也是个难得的人材啊!
准备完毕后,五斗米道的武装信徒们正式从始兴出发,倾巢出动。他们分兵两路,同时北上:由卢循亲自指挥西路军,沿湘江北上,进攻长沙;东路军由徐道覆指挥,沿赣江北上,直指豫章。五斗米道与晋朝政府十多年来的恩恩怨怨,终于要做一个最后的了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下认为把刘裕、刘毅、何无忌三人与古罗马前三巨头类比,并不是完全恰当的。刘裕与其说是三巨头之一,不如说三巨头之首,京口起义时刘裕就是明确的第一首领,其实力与声望实际上远高于另外两人。比如说荆州刺史刘道规吧,因为他是刘裕的三弟,完全站在大哥一边,所以我们不算他是一巨头,但论实力,他并不逊于刘毅与何无忌二人,光加上这一点,刘裕的实力已经超过另外两巨头的和。再说刘毅与何无忌二人,刘毅与刘裕的矛盾较大,但何无忌一向刘裕的铁丝,史书中只找得到他与刘裕的合作,并找不到冲突。这样与刘裕作对的,就剩一个不河蟹的刘毅了,所以他在与刘裕的明争暗斗中节节败退。
再说军队,恺撒、庞培、克拉苏三人的军队,都是他们各自带出来的,各自只忠于自己的主帅,所以庞培能和恺撒打得最后。而刘裕、刘毅、何无忌三人的军队,都源出刘裕重建的北府军,刘裕即使在刘毅、何无忌的军队中也有极高的威信,如王镇恶最后突袭刘毅时,刘毅的部下与王镇恶带来的人竟很多都沾亲带故,而且在得知刘裕也将亲至后基本上就放弃抵抗了。
在卢循北伐之前,三巨头之间虽有矛盾,但还是以合作为主,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适合用藩镇割据或诸侯争雄的时代来看。至于刘裕北伐究竟动用了哪些军队,因为那个时代还太早,并没有详细资料留下来,不好轻下定论。等到了资料档案汗牛充栋的明、清两代,我们可以发现,明、清两朝如果要发动大规模对外战争,一般都要从全国各地抽调部队向战区汇集,不会只动用一个地区的军队。我们固然不能因这个后世惯例认为刘裕一定调用了各地兵力,但中天兄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又凭什么断定一定没有调动?即使抽调的刘毅的部队可能有困难,但要抽调何无忌与刘道规的军队并无困难。
豫章之战 上
又一盘决定南中国命运的大棋开局了,南方三大集团先后都参与此次博弈,他们分别是:一、五斗米道代表队,主要参赛选手有卢循、徐道覆、荀林(此选手的身份存疑);二、东晋代表队,主要参赛选手有刘裕、刘毅、何无忌、刘道规、杜慧度(这位属于编外替补队员,参赛纯属偶然);三、谯蜀代表队,主要参赛选手有谯道福、桓谦(桓谦本已是后秦代表队选手,前不久转会到谯蜀)。棋局的大走势可以用一句话简单概括:五斗米道代表队与东晋代表队决死相拼,谯蜀代表队乘机给东晋代表队添乱。
此时,对弈的各方各自投入了多少本钱呢?史书没有明确记录卢循和徐道覆从始兴出发时各自的兵力数目,但提到他们在第二次桑落洲会战前会师,兵力达到十万之众!这个数字过于偏大,估计卢、徐两军在攻入荆、湘、江三州后招募了大量新兵,也可能把随军家属算在其中,但即使如此,史书的记载也多半被夸大了。在孙恩投海时,他的余部只剩下几千人,后来卢循继任首领,也没有发展壮大的记录,再后来数次被刘裕打败,让他像赶鸭子一样给赶下了海,所以跟随卢循到达岭南的三吴老兵不可能很多,应该超不过一万人。打下广州之后,卢循倒是可以休养生息了,但广州毕竟人烟稀少,从东晋到刘宋的统计人口数一直在二十万上下,成年男丁不过六、七万,就算全部扫地当兵(这一点根本不可能做到),也达不到十万之数。如果卢循的广州政权达到三国时蜀汉政权的征兵强度(约占统计人口数的十分之一,三国中的最高水平),那还可以在广州征兵二万。不过,如果无视自身供给能力,立足于以战养战,使军队数量在很短期限内再增加一点也是可以的,只是无法维持,但在北伐前,是可能进行这种突击式扩军的。综合上述,在下猜想,卢、徐开始北伐时的兵力最大超不过四万,其中精锐的三吴老兵一万,扩充的岭南新兵三万(都按最大估计)。
作为此次战争中,卢循在客观上的盟友谯蜀,拥有的总兵力不详。但谯蜀的面积与政权的强力程度都大大不如蜀汉,蜀汉常备军为十万左右,谯蜀的军力肯定要小于这个数字,而且它在这次友谊赛中只是搅局,并未全力出动,投入兵力为二万。
作为对局的另一方,此时晋朝建康政府所拥有的野战部队,主要有以下四支:最强大的自然是刘裕指挥下,正在与南燕作战的北伐军团,兵力估计在六至十万人;另外还有荆州(总部江陵,今湖北江陵)军团,由刘裕的三弟荆州刺史刘道规指挥,兵力不详,其军队需北防后秦、西防谯蜀、南防卢循,同时桓氏在荆、江等州仍有一定影响力,各地都需配备一定的弹压力量,故荆州军团的兵力布署较为分散;江州(总部寻阳,今江西九江)军团,由江州刺史、安成郡公何无忌指挥,兵力不详,分布也比较散,原因与荆州类似;豫州(总部历阳,今安徽和县)军团,由豫州刺史陵、南平郡公刘毅指挥,兵力二万,是晋军留守部队中较强的一支机动打击力量。加上各城的守备部队,东晋的总兵力估计在二十万左右。
以总的实力论,优势肯定在建康方面,但因为刘裕和大部份精兵猛将暂时被拴在南燕战场,剩下的军队又过于分散,可机动作战的军队不多,短期内,卢循与徐道覆两军在单个攻击点上都能拥有兵力优势。
军兴伊始,由于晋军在荆湘和江州的南部兵力都比较微弱,且毫无准备,故卢循和徐道覆两军势如破竹,南康、庐陵、豫章各郡的守臣都是望风而逃,各地告急的奏章很快雪片般飞往建康的尚书台,负责在朝廷留守的孟昶等人情知不妙,忙草拟圣旨,急调刘裕大军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