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各样不如意的应激事件都会使人的心理产生焦虑,这种焦虑如果得不到及时的疏导,就会以一种心理能量的形式积聚下来,当这种积聚到达某个临界点的时候,就会使人患上抑郁症甚至精神分裂。而于此最好的应对手段就是倾述,将内心的感受对另一个人述说,让这些痛苦释放出去,心灵就会重新得到解放,获得轻松。
刘裕此生的经历,比周暮云复杂何止百倍?他虽然已经干下了惊天动地的伟业,但我们也不能忘记:他仍然是一个凡人,也有和我们一样的喜怒哀乐,也会在危险来临时紧张,也会在敌人挑衅时愤怒,也会在战友反目时感慨,也会在亲朋过世时伤痛。但他的身份,又迫使他必须将这一切隐藏起来,根据需要而不是根据心情,去戴上自己的精神面具。可想而知,那个深藏在面具之下的真实的刘裕,是多么需要倾述自己的心声。
然而,这个世界上又有很多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所以周暮云终于用泥土堵住了石洞。我想,我们现在也就可以大致明白了:刘裕为什么向诸葛长民倾述自己隐密,却不去找与他真正关系亲密的刘穆之或刘敬宣,那当然不是因为他把诸葛长民当自己人,也不是他故意要迷惑诸葛长民,让其没有防备,而是因为诸葛长民马上要死了,谁还能比死人更会保守秘密?一句话,刘裕就是把诸葛长民当做了那个即将泥封的石洞……
诸葛长民死后,他的尸体被拖到廷尉府(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最高法院),廷尉府的官员们以很高的效率完成了案件的审理工作,证明诸葛长民罪大恶极,现已被依法处决,随后派人捕杀他的兄弟同党。诸葛黎民不甘心束手就擒,挥刀与前来抓捕他的士兵搏斗至死,诸葛长民的幼弟大司马参军诸葛幼民,堂弟宁朔将军诸葛秀之也均被处死,诸葛长民的家族被彻底清除。
尽管从法律程序上说,诸葛长民完全是被非法处死的,对他的事后审理绝无半点司法公正可言,但与被刘裕清洗的其他政敌相比,他在当时获得的同情最少。曾经被他管辖过的官民百姓,在得知大贪官诸葛长民已经全族被杀的消息后,无不拍手称快。一句讥讽他的民谣从此开始在建康一带传扬:“做官的可不要飞扬跋扈,无法无天,否则丁旿会来收拾你们!(勿跋扈,付丁旿)”人生在世,还是应该多做点善事,少做点坏事的。所以,诸葛长民大人,归根结底,这祸还是你自己惹下的,你是躲不过去的!至此,当年一同密谋反桓的十二个首领,除去刘裕,只有一个像老黄牛般不争名利、任劳任怨的王仲德还活在人世。
朱龄石伐蜀 上
就在刘裕清除诸葛长民一族时,朱龄石率领的征蜀部队还在沿着长江三峡缓缓西进,因为是逆流,水道又险恶,速度非常慢,直到义熙九年(公元413年)六月才抵达白帝城。
按原来的安排,朱龄石打开了刘裕授予的锦囊,密令的主要内容如下:主力沿外水而上取成都,让臧熹率一支偏师沿中水西上取广汉,再拔出最大的战船十余艘,让军中的老弱士兵驾驭着,沿内水而上作为疑兵。
要理解这个计划究竟如何,有何高明之处?我们先得弄明白这几个名词:内水、中水、外水。简单来说,四川盆地的地形大致是西北高东南低,长江沿着盆地南沿向东流,有几条较大的江河由北向南穿越盆地注入长江。由于在古代,水运的效率远远超过陆路运输,这几条江河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古代巴蜀地区的交通要道。当时的人由东向西将这几条江河分别取名为内水(对应今天的嘉陵江至涪江)、中水(对应今天的沱江)和外水(对应今天的岷江)。
其实关于这个作战计划的具体内容,朱龄石并非此时方知,早在出兵前,刘裕就与他对此进行过探讨。当时两人商议之后认为:上一次刘敬宣伐蜀,就是取道内水,受阻于黄虎,结果无功而返。按一般常规,既然上次的内水走不通,那么这次就会改走外水、中水。但他们估计会认为我刘裕用兵出人意料,办事不按常规,极可能仍走内水一路,他们自以为能看穿我的用兵,就会仍以重兵防守内水,若出黄虎,正好又落入他们的算计。所以这次我偏偏要按常规办事:以主力沿外水取成都,直捣其老巢;以疑兵出内水,让他们以为自己判断正确;以偏师出中水,**成都与驻防内水的蜀军主力之间,牵制蜀军回援成都的道路。
初听起来很玄吧?这是一个否定加否定等于肯定的计划,很象《三国演义》中的一段描写:
曹**即将在赤壁战败时,诸葛亮命关羽前往华容道设伏,阻截败退的曹军,还特地吩咐关羽在华容道点燃烟火,可以引曹**前来。果然曹**败退,要回江陵,有葫芦口和华容道两条路可走,他让探哨侦察一下两条路的动静,结果得到回报:葫芦口看起一切正常,而华容道远外似有狼烟。众谋士认为,既然华容道有狼烟,那多半有埋伏,应该走葫芦口。结果让老曹一口否决,他说:周瑜和诸葛亮都是狡猾大大的,一定知道兵法上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所以肯定是有意派人在华容道放烟,好引我走葫芦口,我偏不上当!
结果,《三国演义》中曹**上当了,而历史上的谯纵也上当了。
既然这个计划就是由刘裕和朱龄石共同制定的,刘裕又何必故弄玄虚,使用什么锦囊呢?这就涉及到两个问题:一、是这个计划成败的关键,在于保密,一旦让谯蜀的人知道就不值一文了,所以计划正式实施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二、为什么不让朱龄石自己下令?这是因为朱龄石资历尚浅,恐不足于服众,如副将中臧熹的官位就比他高。让朱龄石下令,部将中万一有人不服从,事情就麻烦了。而如果是刘裕本人下达的命令,则不可能有人不服。
果然,一切都按刘裕规划的那样发展:征蜀大军顺顺当当的兵分三路,各自进军。谯纵在得知晋军大举西征之后,很听话地将谯蜀头号大将谯道福率领的蜀军主力派往涪城(今四川三台县北),抵挡沿内水而来的“晋军主力”。 “敌情不太严重” 的中水和外水,也都派了小股部队驻防:由谯蜀王国的“革命元勋”,当初把谯纵绑上轿子的前将军侯晖、率蜀郡太守谯诜驻防于彭模(《晋书》称平模,今四川彭山县东),大将军谯抚之防守牛鞞(今四川简阳县西),将军谯小苟把守打鼻要塞,布置完毕,只待晋军。与上次抵御刘敬宣时相比,谯蜀这次的处境要糟糕得多,由于去年地处谯蜀与后秦之间的仇池杨氏与后秦闹翻,受仇池的阻隔,一向对谯蜀关爱有加的干爹后秦,这次没有出兵来救。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但一个受惯了干爹保护的干儿子真有自保的能力吗?
进入四川盆地后,大概因为路好走,晋军行动马上变快了,朱龄石率领的晋军主力很快就推进到了彭模。彭模紧邻岷江,分成南北两城,侯晖早已在此连营固守,其中北城地势较险,兵力也比较雄厚,而南城较薄弱。此时天气已经非常炎热,晋军长途跋涉,十分疲惫,朱龄石一时犯湖涂,便与刘钟商议:是否让士卒先停驻休息,养精蓄锐,等探明蜀军的薄弱处再行进攻?
刘钟听罢,明确反对说:这次行动扬言以大军出内水,让谯道福不敢离开涪城,我军才得以出其不意,打到彭模。蜀军想不到我们突然到达,防备松懈,都已吓破胆,打败他们并不难。如果现在不抓紧时间进攻,让蜀军识破我军的真实意图,谯道福必然率涪城之师赶来增援,到那个时候,敌军人情安定,良将又已经赶到,再想一举攻破彭模就不容易了。而且我军长途远征,粮草供应困难,敌军若坚守不战,让我军求战不能,又无法长期维持,二万大军搞不好都要当蜀人的俘虏!”
朱龄石毕竟是有良将素质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刘裕看中了,听罢后立即猛醒:伐蜀必须速战速决,没有拖的本钱。于是他立即下令进攻,此时众将多认为应该先易后难,先攻彭模南城,但朱龄石认为,先克南城,不足于威慑北城,而打下北城,南城可不攻而下,所以不接受众将意见,下令进攻北城。
义熙九年(公元413年)七月,朱龄石率刘钟、蒯恩等大将猛攻彭模北城,因为蜀军兵力本处下风,士气不振,又乏良将,战斗从早上打到晚上,谯蜀军队大败。包括侯晖、谯诜在内的十五员大将被斩,彭模北城被攻破。南城的守军见北城失守,完全丧失了守城的勇气,逃得一个也不剩,南城随后也被晋军占领。彭模之战取胜后,通往成都的大道已经完全敞开,朱龄石命全军弃船登岸,向着这座谯蜀的政治中心疾进。
朱龄石伐蜀 下
与此同时,出中水的晋军虽因主将臧熹突染重病,改由副手朱林指挥,但行动一点也没受影响。连续击败谯抚之和谯小苟,推进到广汉。
蜀王谯纵接到外水和中水的败报,得知晋军已经迫近成都,不由吓得目瞪口呆。他从来就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当初可能是老天爷喝醉了酒开的玩笑,各种机缘的凑合,竟让无识无能无胆的谯参军摇身一变,也成了开国之君。可惜时光已过去八年,就算按西游记的计时理论,上边也过去八天了,老天爷酒醒了,玩笑结束了。
等重新清醒过来,谯纵发现自己只剩下一招“走为上计”好像还行得通,赶在晋军到达之前开溜,目标:去投奔涪城的谯道福。逃出成都后的谯纵并没有一个劲向涪城跑路,他大概也知道此行幸免的机会不大,所以先到谯家的祖坟拜别祖先。在这里,谯纵的一个女儿很现实的对谯纵说:“国势如此,父亲逃得到哪里能免一死?只不过徒增羞辱罢了。与其被当作后世的笑柄,不如一起死在先人的陵前。”这道理谯纵不是不明白,但知易行难啊。自杀?怕痛!好死不如赖活着,能逃且逃吧。于是谯纵又逃了,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