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描绘了他心中的民主共和国:
他走到一处,看见“共和国图书馆”的牌子,里面不知有几十万册 的书,其中‘‘有一巨册金字标题《共和国年鉴》”,列举了全国有三十多 万所大小学堂、六千多万男女学生;陆军、海军,军舰、潜艇、空中战 艇等;铁路,邮局,轮船等。陈旭麓说他提出的这个民主共和国的蓝图 大大超过了洪仁矸的《资政新篇h
然后他虚构了当年张煌言的抗清基地舟山群岛上的一个民权村,塑造 了留学回来的老师文明种以及他的学生孙念袓等人物。借文明种之口,他 说“国民教育”就是“倘若做皇帝的,做官府的,实于国家不利,做百姓 的即要行那国民的权利,把那皇帝官府杀了,另建一个好好的政府,这才 算尽了国民的责任。” “照卢骚的《民约论》(今译为卢梭《社会契约论》) 讲起来,原是先有了人民,渐渐合并起来遂成了国家。(《猛回头…陈天华 邹容集》119页)
他借孙念祖提倡自治阐述了自己对自由的看法:“‘自由’ 二字,是有 界限的,没有界限,即是罪恶,如今的人醉心自由,说一有服从性质,即 是奴隶了,不知势力是不可服从的,法律是一定要服从的,法律也不服从, 社会上必定受他扰害,又何能救国呢? ”因此要立一个自治会,拟一个自 治章程,“大家遵守自己所立的法律,他日方能担当国家的大事。”(《猛回 头…陈天华邹容集》】24页)又借他们的口表达了对美国民主的向往,他们 中学堂毕业就纷纷选择到欧美、日本留学,只有念祖要留下来办报,他说 民智不开,有千百个华盛顿、拿破仑也办不出一点事,所以他要在内地办 一种新报,开通风气。文明种也在汉口办报、办学堂,搞革命……小说中 宣扬民主、提倡革命,“是有血有泪之言”,尤其是强调了开民智即启蒙的 重要性。1905年《狮子吼》开始在《民报》连载,从第二号直到第九号。 这部小说还没有写完,而且刚开始在《民报》发表作者就已蹈海。所以我 们看到的只是一部残缺的《狮子吼》。因此,和他的《猛回头》、《警世钟》 相比,这部小说并没有产生巨大的影响,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魂兮归来,陈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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丌
1905年8月同盥会在日本成立,11月《民报》创刊,用孙中山的话 说“从此革命风潮一日千丈”。清政府为了扼杀海外革命活动,请求日本 政府驱逐中国留日学生中的革命党人,日本政府11月颁布了有关取缔中国 留学生的规则,八千多中国留学生奋起抗议,罢课、罢学,准备回国。陈 天华本来不主张全体留学生罢学归国,但大家一经决定,他就认为必须坚 决实行,否则将为日本所耻笑。当时中国留学生总会的负责人却不想负起 责任。他因此愤而蹈海自杀,希望以他的死使同胞“有所警动,去绝非行, 共讲爱国,更卧薪尝胆,刻苦求学”。希望留日学生总会的千事负起责任 来。他在自杀前给他们的信中说:“闻诸君有欲辞职者,不解所谓。事实 已如此,诸君不力为维持,徒引身而退,不重辱留学界耶? ”(《陈天华集》
158 页〉
他在《绝命辞》里指出日本报纸污蔑中国留学生“放纵卑劣”,如果 留学生真的都是“放纵卑劣,则中国真亡矣。岂特亡国而已,二十世纪之 后,有放纵卑劣之人种,能存于世乎? ”他为此提出作为这四个字反面的 “坚忍奉公,力学爱国”,“恐同胞之不见听而或忘之,故以身投东海,为 诸君之纪念。”如果有人念及他,则勿忘他今日的话。他说自己不是为取 缔规则问题而死的,要求他死后“取缔规则问题可了则了,切勿固执。”只 是希望大家能振作起来,不要被日本报纸言中了,则他‘‘虽死之日,犹生 之年”。
五
对于生死,陈天华一直看得很轻,所以他多次说过不惜一死,“吾实 不愿久逗此人间世也。”(宋教仁《陈星台绝命书》跋,《宋教仁集》20页)《猛回 头》最后说:“或排外,或革命,舍死做去;父而子,子而孙,永远不忘, 这目的,总有时,自然达到。”梁启超评论“君既已一死欲易天下,则后 死者益崇拜之而思竟其志,亦义所宜然。”他终身未娶,有人曾劝他,他 回答:“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
陈天华蹈海后,留日学生在公祭时,黄兴宣读他的绝命书,“听者数 千百人,皆泣下不能抑。”(《宋教仁集》25页)随后,不少人愤而回国(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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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就是那一次回来组织武装起义的)。他的死在国内也引起巨大震动。香 港举行追悼会,有千余人参加。1906年5月23日,他的灵柩从日本归葬 于故乡湖南长沙的岳麓山,送葬队伍万余人,绵延10里,“全城学生制服 行丧礼,万人整队送之山陵”,岳鎵山上缟素一片,清政府虽然派出大批 军警,面对民众悲壮的气势也无可奈何。但禹之谟、宁调元因为经营葬事 触怒了当局。禹之谟又为了反对盐税,向当局力争而被捕下狱,竟死于狱 中,临终欲求流血都不得,被活活绞死。宁调元逃到上海才得以幸免。
20世纪终于走到了尽头,陈天华的墓和黄兴、蔡锷的墓一起,历尽 一个世纪的风云沧桑之后,依然在岳麓山上静静地注视着湘江水,注视着 中华大地和这片大地上的人民。魂兮归来,陈天华!
风萧萧兮易水寒
——黄花岗90周年祭
90年前的今天,1911年4月27日(也就是辛亥年 三月二十九日),一个同样美丽的春天,一个和今天同样 灿烂的日子,风和日丽,鲜花烂漫,在满清专制统治下的 广州,响起了一阵阵枪声、炸弹声、冲杀声和尸体倒下的 声音,黄兴等一百多个志士,在强弱悬殊的情况下,毅然 决然地向总督衙门发起进攻,史称广州起义(或黄花岗起 义)。成败的结局其实早在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志士 们赴义时的从容与慷慨。这些人大部分是一介书生,并不 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但他们表现出来的勇敢、坚忍和那纷 飞的血肉足以惊天地、泣鬼神。谭人凤说:“是役也,死 者七十二人,无一怯懦士。事虽未成,而其激扬慷慨之义 声、惊天动地之壮举,固已碎裂官僚之胆,震醒国民之 魂。”罗家伦把这一幕称为“壮烈的开国序慕,灿烂的碧 血黄花”。主帅黄兴右手被打断两指,足部也受了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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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崚园
壮烈的幵国序幕,灿烂的碧血黄花。
伤而疲乏的黄兴,相见时也晕过去了! ”
有人不惜牺牲自己年轻而宝贵的生命,也有人冒险为牺牲者找到了埋 骨的青山。没有暴露身分的同盟会员潘达微挺身而出与广仁善堂商量葬 事,共有72具死难烈士(无论是阵亡还是被处死刑的)遗骸埋葬在广州白 云山南麓的红花岗(红花岗也从此改名黄花岗),统称为黄花岗72烈士。 其实黄花岗一役牺牲的人数远不止这个数,据调查确认的至少还有14人, 黄花岗烈士起码有86人,这还不包括受牵连被杀的。据时在广州新军任管 带的革命党人应德明回忆,“三月二十九日起义失败后,清军戒备森严,下 令闭城三日,搜查革命党人。凡属没有辫子的、穿黄军衣的以及来路不明 的人,一律格杀勿论,制台衙门前伏尸累累,被杀的人约有二三百人之多。 所谓七十二烈士者,是有根据可查的烈士,其余殉难的人无可稽考,约在 二倍以上。”此外新军各营中以革命党人名义被杀的人数约等于黄花岗的 烈士数,“死于非命,惨不忍言”。“其处死之法是用七寸长钉,对准头脑,
能幸免于难纯属偶然。当他从死亡线上逃出来,遇见从香港带二百多志士 连夜赶来赴难的赵声时,一切都已不可挽回了,两人相抱痛哭,男儿有泪 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一代雄才的赵声不到三星期悲愤呕血而死。受
风萧萧兮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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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兴锏像
他们长存在人类的记忆里,成为人 类不畏暴政、追求理想的精神丰碑
一钉致命,随即用蒲包一裹,弃尸海中,惨酷形状,令
人酸鼻。”(《黄花岗起义前后杂忆》324页,《辛亥革命回忆录》325 页,中华书局!962年版)这些死难者,无论是革命党人还是 被无辜牵连的,90年来,又有多少人想到过他们呢?黄 兴,还是孙中山所悲痛的都是“吾党菁华”的丧失,其 他被杀者并没有进入伟人的视野。在想起黄花岗72烈士 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同时也想起了这些几乎已被 历史遗忘的死难者,因为他们的生命也同样宝贵。
黄花岗一役,赵声气死,胡汉民心灰意冷,黄兴悲 痛至极,决心暗杀清廷官僚为死难同志复仇。在以后的 岁月里他一再想起那些年轻的殉难者,他们的热血多少 次模糊了黄兴的双眼,他曾写下《蝶恋花?哭黄花岗诸 烈士》一词和“七十二健儿,酣战春云湛碧血,四百兆 国子,愁看秋雨湿黄花” 一联,献给死难的同伴。事隔 10年,孙中山先生还悲痛不已,认为“吾党菁华,付之 一炬”,悲痛与惋惜之情长久地埋藏在他的心灵深处。
英烈的音容笑貌早已淹没在岁月的风尘中,但他们 慷慨赴义,浩气凛然,毫无畏惧地面对比他们强十倍、百 倍、千倍的专制暴政,这一勇于赴死的精神风貌,90年 后依然震撼着我的灵魂,使我感到生命的价值所在。生 命的意义并不在于长短,有的人活着他永远死了,多少 帝王将相、达官贵人都不过是一杯粪土而已。有些人死 了,却永远活着,他们长存在人类的记忆里,成为人类 不畏暴政、追求理想的精神丰碑。
90年前那个黑暗的春天,他们在广州街头或郊外的 刑场上倒下,罪恶的满清专制政府为他们年轻的生命画 上了句号。他们不是为了成为英雄而死去的,他们只是 为了做一个人,像人一样有尊严地活着,而不是奴隶一 般佝倭在权势的脚下。一个不愿做奴隶的时代在19世纪
历史深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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