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那次演练之后,朝仓义景与光秀的关系却毫无预兆地突然急转直下。第二天,光秀象往常一样前去求见朝仓义景,被门口的守卫告知“主公身体不适,不想见客。”其后,又有人前去光秀的宅弟,通知他:“没有特殊的事情,不要前去拜见了。主公需要的时候,会来传唤你的。”
然而朝仓义景的传唤始终没有来临,光秀等到的只有另一件令人心寒的事情。
这个时候,美浓国的斋藤龙与被织田信长打败,丢掉领地而逃进越前国。斋藤家与明智家的恩怨,朝仓义景是肯定知道的。然而考虑过后,他仍然接纳了斋藤龙与,把他当成家臣看待。
“朝仓义景这个人,情义观是很重的。以前接纳了土岐赖芸,现在也是因为同情而接纳斋藤龙与。不过他应该知道,那个斋藤龙与除了玩弄女人和吟风弄月,什么实际的忙也帮不上自己。这样的一个蠢材,朝仓义景自然不会笨到去重用他。”
然而光秀的话,说得太早了。第二天朝仓义景向家臣们宣布,以家中重臣的待遇起用斋藤龙与。原来,斋藤龙与进入一乘谷城之初,将自己最貌美的一位侍妾送给了朝仓义景。
更不幸的是,光秀的话在几天之后,传到了朝仓义景的耳中。
“主公,您在明智光秀那个人的眼里,竟成了笨蛋啦!毫无疑问,明智光秀从一早就把您当成了牵线的木偶。先向您索要十万石的领地,又向您索要五千人的铁炮部队。您想想,五千人足以攻陷一乘谷城,发动一场可怕的叛乱了。”
数日来不断在朝仓义景面前谗言的人,名叫鸟屋景近。曾经做过朝仓义景的侍童,因为能说会道而成了朝仓义景身边的红人,担任了‘取次役’――也就是负责祭礼,还有朝仓义景身边各种大小事务的官职。他的俸禄折合成土地,大约是一千石。
自己辛辛苦苦翻弄嘴皮数十年,俸禄却只有明智光秀的百分之一。这个难堪的比例,怎能不让他嫉火中烧?还有,朝仓义景真要给光秀十万石土地的话,朝仓家的直辖领地无疑不能全部送出,要从臣子手中收回许多领地。鸟屋景近又害怕,自己的领地会不会遭到减封?
幸好朝中重臣,有此担心的不止鸟屋景近一人。有的人虽然不担心领地,但却担心光秀受宠,自己在朝仓家的地位会下降或者动摇。所以鸟屋景近很容易的,就联络到了一大批‘同志之士’。这些人轮流在朝仓义景耳边吹风,说得耳根较软的朝仓义景,越来越意动心摇了。
“最近,明智家的子弟跑去城外打工,分明是在宣扬主公没有及时赐封领地的事情。还有主公的铁炮,他全部交给自己的族人使用。这,难道不是预谋叛乱的前兆吗?”
虽然一百支铁炮并不足以发动叛乱,但为了安全起见,朝仓义景还是下令将铁炮全部收了回来。
“我本以为,朝仓义景只是有点喜欢浮夸。”一个月过后,光秀无奈地对妻子阿容说道,“不能给我十万石的俸禄,少点也没有问题。不能组织五千人的铁炮队,一千人也能够打仗。可是现在看来,庸碌的家臣团才是家族兴旺的最大敌人。越前国的名门望族,其实正在和足利幕府一起发出腐臭呀。”
朝仓义景收回铁炮的那一天,他与光秀友情的蜜月期正式结束了。然而光秀还不及发出更多的感慨,京都方面就传来了一个即将改变日本国政局,以及光秀自身命运的惊天消息。
足利幕府大将军义辉,在二条御所被逆贼松永久秀杀害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将军之死
第一百七十七章将军之死
公元历一五六五年,日本历永禄八年五月十九日。在京都发生了应仁之乱以来最严重的以下克上事件,后称‘永禄事变’。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征夷大将军义辉,在二条御所遭到松永久秀逆袭。足利义辉曾经师从上泉秀纲、塚原卜传,是当世有名的年轻剑豪。据说在遇袭的时候,足利义辉将无数把名刀插在身边,一把砍到刃钝则交换一把继续杀敌,就这样与叛军进行了一整天的殊死战斗。然而终因寡不敌众,松永久秀夺走了这位年轻将军的生命。
松永久秀随即扶持起来一个名叫足利义荣的傀儡将军。室町幕府没有烟消云散,但也基本上形如灭亡。
消息很快传到越前国。朝仓家臣们为之惊愕,因为足利义辉既死,为辅佐将军而上洛也就不能再谈了。不过说起来,这件事情的发生朝仓义景有很大的责任。
朝仓义景这个人,并非如后世所指责的那么愚蠢。然而他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做事情风声先起,雨点却久久不能跟上。就象一口气承诺给光秀十万石俸禄,回国后才发现挤十万石土地出来实在不容易。铁炮队的事情,还未成立就弄得吠吠扬扬,满城皆知。结果害得三好和松永草木皆兵,最后得出‘与其等待朝仓义景发兵讨伐,不如我们先把不听话的将军做了’这样的结论。
可怜的足利义辉没能盼到朝仓义景上洛,却迎来了自己的最期。
“时值五月,雨稀露如泪,不如归。我名高扬,倚剑拨迷雾,云上坐。”
正好又是五月,可惜宝剑没能拨开重重迷雾。皇宫般豪华的二条御所建成还不到半年,就在叛军的铁蹄之下轰然倒塌。足利义辉重兴幕府的宏志,也随之而成为泡影了。
然而松永久秀却并未因此而满足。
“要彻底清除隐患,凡是与我作对的人一个不剩。不管是大将军还是皇亲国戚,二条城里的男女老幼都要屠杀干净!”
松永军不仅将二条御所彻底清洗,第三天又冲入知恩院,将足利义辉的生母庆寿院夫人、爱妾侍女数百人全部杀害。甚至在京都街头,因‘对足利义辉表示同情’这样荒唐的理由而遭到滥杀的平民,也是无法计数。
不过血腥的屠杀之后,松永久秀仍然发现自己漏掉一个,那是名叫‘一乘院觉庆’的和尚。
一乘院是足利义辉的胞弟,从小就进兴福寺当了和尚,法名觉庆。兴福寺和比叡山延历寺一样,在京都附近是拥有许多僧兵护院的宗教势力。松永久秀全力进攻二条御所的时候,觉庆被兴福寺的主持藏了起来。随后松永久秀回头对付兴福寺,足利家的臣子细川藤孝已经带着觉庆逃去了近江国,接着又向更北面寻求庇护。
流离辗转,觉庆和细川藤孝来到了越前。这时候,朝仓义景高兴地发现自己为无所事事的光秀找到了工作。既然军事方面暂时不能交给光秀,那就让他去接待落难的和尚吧!
光秀倒也很满意能接到这份差事。他只是感到无法理解,觉庆这块天鹅的美肉,竟被朝仓义景嘲笑为‘贫乏公方’。
原来,觉庆和细川藤孝两人在逃难途中,遇上夜盗而惨遭洗劫。依靠沿途豪族们的施舍救济才艰难地朝北面逃亡着,‘史上最贫困的公家贵族’,这样的名声不径而走。
好不容易,觉庆和细川藤孝到了越前国的边境。这时候,光秀早等在那里了。
“光秀在此恭候将军大人多时了。”
“将军大人?”
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兴福寺的觉庆和尚,望着明智家盛大的欢迎队伍而受宠若惊。
“不错。义辉将军大人被逆贼所害,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您。难道您不想为他报仇,而任室町幕府灭亡在自己这一代吗?”
“这个……绝对不可以。”老实的觉庆,总算还知道摇头。
“要您这样深明佛理的高僧还俗,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但佛祖也有惩恶扬善之心,请您勉为其难……”
“不勉强,不难……”与其说是勉为其难,不如说是乐在其中。
觉庆和尚自幼就进入了佛堂。可是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兄弟义辉在将军府里受人膜拜,自己却在灰暗的佛殿上天天膜拜泥像。明明是同根兄弟,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觉庆脸上久违的笑容终于绽放出来。光秀的这一句‘将军大人’,简直甜到他的心窝里去了。
“您就是光秀大人吧,义辉兄长经常提起您。觉庆的未来前程,就拜托给您了。”
觉庆在进入越前以前,身边的侍卫已经跑得精光,只剩下了家臣细川藤孝一人。然而过境之后,明智家的子弟就将他前护后拥,俨然变成了将军微服出巡的姿态。觉庆飘飘然的,他已经把自己当成是足利家的新将军了。
几日后,觉庆进入一乘谷城,随后举行了还俗的仪式。因为是在秋天,俗名便叫做‘义秋’。朝仓义景曾经表露过上洛的意图,足利义秋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朝仓义景宣布发兵讨贼的公告。
然后这一切,光秀只是冷冷的看在眼里。他不言不语,也不给足利义秋泼冷水。朝仓义景风声大雨点小、或者说只打雷不下雨的性格,这些日子来他算是完全领教了。
果然,从秋天到了春天,从春天又到了第二年的秋天。朝仓义景仍然在夸谈上洛的豪言,可是朝仓家的军队却一无动静。饶是足利义秋和尚出身,也快要按捺不住了。
“朝仓大人,您的出兵计划,到底何时实行呢?”
“这个嘛,别着急。要联络各地大名、义士一起举兵。这样庞大的计划,可不是一年半载的时间能够准备好的。”
怎么会这么复杂?足利义秋头大了好几倍。到了冬天,被足利义秋催得心烦的朝仓义景,干脆把足利义秋赶出了一乘谷。这时候,足利义秋才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朝仓义景并非真心想要出兵。他只是虚张声势,好让自己沐浴在世人的赞美声中。此外,虽然朝仓义景也想称霸天下,但他又讨厌与敌人斗智斗力,进行野蛮而残酷的战争。
因为战争不但可能赢,还有可能会输掉而人头落地。这么危险的事情,当然需要考虑犹豫再检讨。为什么大家不在诗歌会上一决胜负,然后选出天下霸主呢?这样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
这一年冬天,被赶出一乘谷城的足利义秋住进了一座名叫‘贤松寺’的寺庙。贤松寺离一乘谷城很远,脱离了佛门的自己又再次被赶进寺庙,足利义秋心中的凄苦劲就别提了。
“我看这次的名字改得不好。为什么我不起春天的‘春’,却起了秋天的‘秋’呢?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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