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足利义辉拉着光秀的手，一起进入妻木城中的武道场。足利义辉有两个十分著名的癖好，一是喜欢找人比武、二是收藏名家名刀。不过知道是知道，当侍者们捧出大量名刀名剑放在光秀面前时，他还是被这豪华的阵势给惊呆了。
据说世上的守财奴都有一个共性，就是他们收藏黄金的理由并非在于黄金本身的存在意义。可是这个理论，在足利义辉这里并不能体现。足利义辉收藏名家名刀的目的就是为了比武使用，因此即使微服私访，也随时把这么多刀具随身携带？
似乎很习惯别人的吃惊与羡慕，足利义辉略带得意的微笑着，拾起一把黄金刀柄的宝刀。之后，又让光秀随意挑选兵器。
放在光秀面前的，尽是名刀中的名刀。足利义辉挑去的刀名为童子切，据说以恶鬼退治而闻名。与童子切同列天下五大名刀的‘鬼丸’、‘大典太光世’、‘三日月宗近’、‘数珠丸恒次’，尽皆放在光秀面前。光秀旁边的妻木广忠只看得眼睛都花了，心想别说用这些名刀来战斗，就算伸手摸得一摸，也可做得一生自豪的吹嘘话题呢。年轻人日吉，他会挑选哪一把兵刃呢？
光秀很快拾起一把黑漆刀鞘的太刀。那把刀在众多名刀之中，其实并不起眼。
“日吉兄弟，为什么你会挑选那把刀？”足利义辉语带惊讶，“天下五大名刀，难道都不能入你的眼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它其貌不扬，可是却被将军大人收藏的缘故吧。别的刀要不就是黄金刀柄，要不就是华丽刀鞘。在这其中，一把毫无特色的武器，不是反而让人感兴趣吗？”
真是有趣的解释，足利义辉大笑起来。
“好狡猾！不过这次日吉殿下失算了。这把刀被我收藏，只因是塚原卜传老师的相赠。铸刀者名叫助真，是没什么名气的刀匠。因此，此刀也没有起名。如果日吉兄弟有意，就给它起个名字好了。”
光秀拔剑出鞘。这是一把比足利义辉手上的童子切略短，却着手沉重的大刀。类似乌金所制的刀身，却又不是乌金，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质地。然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刀身隐隐约约，闪耀着奇异的光辉。
怎么会有自身发光的刀呢？
“就叫它日光吧。”光秀冲口而出。
“日光？奇怪的名字，它并不会发光呀？”足利义辉说道。奇怪了，光秀突然心想，难道这和龙姬一样，是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光吗？“不过我要提醒日吉殿下，此刀非常邪气。我虽然喜欢，却无法用得顺手。听说塚原卜传老师也不用它，老师说过，助真刀匠捡得天外之石铸成此刀，随后因无法抵御刀中邪气而亡故。之后辗转于无数剑客之手，他们都感到无法使得顺手，置于身边则妖气鼎盛。塚原卜传老师得出这样的结论，此刀排斥使用者。很可能，它不是人类使得的武器。”
古人相信刀剑是灵性之物，灵刀会择主。一些好刀无论谁都用不得，便称它们为神兵或者魔器。最著名的例子是皇室三宝中的天丛云剑，古书记载阳成天皇曾想拔剑，却见到天丛云剑中发出闪电般的光芒，吓得抛在地上。后来在源平之战中葬身西国海底，据说是被神龙收回去了。
光秀将这把日光持在手中挥舞几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顺手。足利义辉所说邪气，也许只是用惯了童子切，而不惯日光过于沉重的手感吧。古书所谈的天丛云剑过于奥怪，似乎更象是文学家的奇思幻想。
然而，正当光秀和足利义辉打算开始比武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却从门口传了进来。
“这个无情无义的臭小子，将军大人怎么有空来陪他闲玩？”
那声音仿佛是从七苦八苦的地狱里爬出来的，光秀惊诧地回过头去。
“疋田丰五郎？”
第五十章 鸿雁于飞（终）
第五十章鸿雁于飞（终）
“臭小子，你为什么而挥舞手中的宝剑？”
‘童子切’和‘日光’撞在一起，又急速分开。
“为什么？”
刀剑的交织声下，这种无意义的问答几乎轻不可闻。
“不错，为什么？”
他不是知道的吗？学习剑术，便如同妻木筑城。
“我不知道。”
武道场的入口处，大笑声不绝于耳。乘着这笑声，足利义辉手中童子切闪电般挥出。
“愚蠢的家伙！什么也不知道，竟敢在天下的剑豪面前挥刀。”
光秀咬着牙，把足利义辉的一连串攻击抵挡了过去。过去数月内，他苦练剑法，与京都许多名剑手也比武切磋过。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一个人的剑挥得有同足利义辉一般快。疋田丰五郎的新阴流剑术书上也这样说：‘剑快则势轻，势大才力沉。’速度一快，力量必就小了。你伤敌十下，均是轻伤。敌伤你一下，就可能致命胜出。因此一般剑术名家，均不求快而求准、狠。
也可以说，足利义辉的剑术风格别出，无予类比。收集天下名剑的目的，应该与他的剑术风格大有关系吧。利用剑芒锋利来弥补力量上的缺陷，再加上他的剑术多用于比武，点到为止。因此足利义辉的剑法，走的是轻灵路线。
遇到这样的对手，光秀非但没有一丝胆怯，求胜念头反而旺盛了起来。
“臭小子，难道没有任何野心，仅为最基础的生存目的而战？那么你和无知的禽类有何区别？”
光秀加快了出剑速度，手中的日光助真中途截断童子切的进攻，两把宝刀在空中斗得叮当作响。饶是惯用快剑的足利义辉，也措手不及的被迫退了几步。
乘着喘息之机，光秀横瞪了一眼道场门口的疋田丰五郎。
疋田丰五郎斜倚在门外，口中叼着一根稻草。不时的念念有词，仿佛为了让光秀分心似的。
“笨蛋，跟天下最快的剑手比快……”
疋田丰五郎的一句话从头说到尾，两把剑又不知在空中撞击了多少次。远远为光秀掠阵打气的妻木广忠，看得眼睛都花了。
难怪人家说，宁与剑圣也不与天下的大将军过招。问题不在于他的出剑快，而是黄金刀柄的宝刀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无法适应这光芒者必然会因眼花缭乱而落败呀！
这个少年……足利义辉有些吃惊。自己所擅长的快攻反而被对方所乘，这是始料不及的。大多数武道家不赞赏快剑，这仅仅是因为人类的反应速度有上限。剑术和战场上两军对垒是一个道理，谁能把握一瞬胜机，谁就有资格成为王者。刻苦练习快剑的足利义辉，他的目标仅是成为剑术达人吗？不是的。
然而眼前的敌人，正如疋田丰五郎所问，他又是为何而战斗的呢？
足利义辉突然瞟到门口疋田丰五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股羞恼之情涌上心头。
“光秀殿下小心！接下去，我可要用八神舞了。”
足利义辉在急情中，连光秀的真名也叫出来了。
比武不比生死缠斗，足利义辉相当讲究比武礼仪。每一次变招，他都会大吼出声。当然即使这样，光秀也不知道‘八神舞’是什么东西。他只得退后几步，摆出一个防卫姿势。
只见足利义辉的身体，象陀螺般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一种异样的压力随之排浪向光秀压来。光秀换了几个持刀姿势，可是情况并没有好转。
并不仅仅是空气漩涡的压力。还有某种特别的成分，就象上次面对柳生宗严时一样。
是属于剑气吧，光秀想道。虽说是剑气，却不容易分辨。不象柳生宗严所使出的精纯剑气，足利义辉利用身体兴奋而刺激出的某种战斗气氛，严格来说还不能算是具有杀伤力的可怕剑气。
换而言之，这位年轻的剑豪还没有领悟剑气的奥妙。世间有许多剑客都能达到足利义辉这种境界，可是要再进一层就难如登天了。要象柳生宗严一样丢开手中利器而使用剑气，那更是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剑气，不是发自于剑，而是发自于心。手中锐器可以增强心的斗气，可是如果心中没有开悟，那么就算持有天下第一的宝刀也是无用。”
懒惰的疋田丰五郎，竟然只在自己的书里写这么几句。剑气是什么东西？如何开悟？光秀还是完全没有弄懂。
还好，足利义辉的气势并不足以伤人。他只是利用一种名为八神舞的剑气流向，来抑制光秀的步伐移动。一个变快、一个变慢，足利义辉重新占据了绝对优势。有好几剑，堪堪就要递到光秀身上去了。
“日吉兄弟，加油不要输掉了！”妻木广忠也激动起来，将拳头握紧在空中挥舞。他全然忘记了，光秀面前的人固然年龄相仿，却是天下的三大剑豪之一、可敬可畏的将军阁下呀！
光秀突然猛劈一刀，足利义辉抵挡不住而退了一大步。
疋田丰五郎略微抬了抬眼皮。观战的妻木广亦发觉，形势开始变得古怪了。
足利义辉的八神舞，原来是一种制约敌人速度的剑法。现在光秀的步伐仍然缓慢，不过足利义辉的出招也慢下来了。
光秀每一刀劈出，都带着犀利的气势。不仅仅是剑气，足利义辉还隐隐隐约约的感到，手中童子切在悲鸣般的颤抖。
“有古怪。”足利义辉不明所以的唤了一声。按理说，他手中的童子切乃是以恶鬼退治而闻名的，天下五大名刀之首。可是每每两刀相触，童子切会被立即弹开。光秀手中太刀极为沉重固然是原因之一，他却觉得童子切害怕与对方正面交锋。
魔刀！难道那真是一把魔刀？一阵烦郁之气袭来，足利义辉毫无因由的暴躁起来。
“决一胜负了！”
光秀被对方突然的吼声吓了一跳。只见足利义辉双手持刀，笔直高举过顶。这是个奇怪的姿势，因为要维持足利义辉的快剑，手腕必须保持微曲。两只手同时伸得笔直，那又是什么自己未曾见过的剑法吗？
“一字魔神斩，这么快就要用了吗？”疋田丰五郎依旧一副不亲切的口气，声音穿透剑幕刺入足利义辉耳中。“要使出塚原剑圣的看家奥义，你的剑气已经练成了？”
足利义辉的刀停在空中，一动不动。他的脸色在不断变幻，确如疋田丰五郎所说，一字魔神斩是以凌厉剑气来决胜负的。尚不能熟练使用剑气的自己，真的有胜算吗？而使用这种拼命招式，又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