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着自己的额头,看着案上的快书,紧皱着眉头。
门不知何时被悄悄打开一条逢,门缝里挤进两颗小脑袋。王爷正愁苦间,突然看到这两颗小脑袋,不禁乐了出来,他大笑着说:“巴贴木,阿布托,你们两一旦在一起,还真的是互相影响,我最粗鲁的孩子巴贴木也跟着学会轻手轻脚了!哈哈,来来来,到跟前来,让我好好看看!”
听了王爷的话,这两个少年大笑着跳进王爷的书房。巴贴木手里还拽着一只活兔子,兔子脚上还插着一截断掉的箭镞。只听他开心地嚷嚷:”哈,父王,你看你看这只兔子!是我在和阿布托赛马的时侯发现的,我一箭就把它射了下来,特意带回给父王看看,一会我就叫人杀了烹顿烤兔给父王吃!“
完颜宗望看了看他手上的兔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不错不错,我儿有长进了,到底是14岁的小大人了!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这才是草原上雄鹰,将来才能继承大草原的精神啊!哈哈!可惜,就是性格还要好好磨练磨练,多读点南朝的治国之道会很有帮助。“
巴贴木大眼睛一瞪:”父王,您是又说我不够优雅了吗?“
宗望一楞,爽朗地大笑开来:”是啊,巴贴木,你要好好跟阿布托学习学习,他那学识和气度将来一定是旷世之才啊!“
”父王,什么是旷世之才?”巴贴木很认真地问
一旁的阿布托嘿嘿一笑,答到:“王叔的意思是,将来的阿布托是金国的良将,那是他过奖我了!”
二王爷看了看阿布托,点头道:“哈哈,聪明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谦虚了,看来南人的那些书还是有点作用,能让人变地智慧而有吸引力。”
宗望命人端上了一碗玫瑰糕给两位王子,巴贴木问道:“父王,这个玫瑰糕不会是赵凝儿做的吧?那个小贱女今天被胭兰阿妈责罚了一通。”
宗望一楞,问:“说来听听怎么回事?”
巴贴木说:“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拓宏弟弟吃了一块玫瑰糕就发烧了,胭兰阿妈十分生气,把赵凝儿的阿妈关到自己的院子里,罚她三天不准出去,还抽打了赵凝儿好几马鞭呢。”
宗望听了后,不再吭声,挥挥手,俩兄弟只好悄悄退下了。
窗外的一弯新月刚刚升起,宗望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望向那弯新月,他想起了张婉仪,自她进府以后,他感觉到了他曾经的王妃,祁烈氏曾经给过他的无限的关怀和温暖。祁烈氏容貌寻常,却拥有如草原一般宽广的胸怀,给予他的爱和关怀就象无边的草原沐浴在温暖的春光里。她能读懂他内心深处的忧愁和快乐,默默地替他分担王府里的大小事务,使他安心追随郎主打天下,她从来都没有向他要求过什么。无奈祁烈氏命薄,嫁到王府不过三年就难产死去,生下巴贴木,带着对王爷无限的眷恋而去。而他因为在外拓展着金国的疆土却根本没有时间回去看她最后一眼。虽然宗望觉得自己和祁烈氏谈不上什么爱情,不过三年里夫妻间相敬如宾,从未争吵过。祁烈氏去世9年后,他在一次和辽人的争战中带回胭兰氏,她是金国一个遥远部落里的公主,部落被辽人吞并后,她一直做为人质呆在辽国。
胭兰氏,在金国人眼里是个大美人,身材健壮却不肥胖,马上功夫也十分了得。宗望把她解救回来以后收为二夫人,因为她的美丽,宗望着实痴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日子久了以后,他又发现少了些什么。不待他细想的时候,郎主又下令征讨昔日的北宋王朝。胜利后班师回朝,在一次宋皇室女眷的分配中他发现了温婉的张婉仪和她幼小的女儿。他看中了她秀美的脸庞上那双入烟似雨的眼睛,眼里含着泪,楚楚动人,有一种叫他莫名就心动的东西。他要了她,不过是作为侍妾。本来郎主早就看中此女子,后来为了奖励宗望遂了他的意,让张婉仪跟了他。
张婉仪死活请求将她幼小的女儿带在身边,宗望见其女赵凝儿生就一副美人坯子,又乖巧伶俐,牵着母亲的手淡淡地望着他,不乞怜也不哀求,他看了甚是喜欢,便允了张婉仪。
在上京的那些日子里,宗望发现婉仪有很多才华,她能写会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且还有一双巧手能烹饪出许多美味的南国佳肴。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总能猜到自己心里所想,常常在自己还不自觉间就巧妙地帮他化解了很多心节。很多时候,他还以为他的祁烈氏又回来了。不过,婉仪是汉女,在金国的地位低贱,不能象金国女眷一样大方出入王庭,只能听宣招,而宗望事物繁多,平时总是无暇顾及她,到了后来,宗望因为政治原因向郎主请辞回归草原,另一半原因也是想带张婉仪回自己的封地,好好待她。
可是从上京回到草原以后,他突然发现,原始的草原上,人们还是如遵奉神灵一样遵奉着时代相传的法约。完颜一姓的人不得与汉女子正式结为夫妇,只能为地位形似于婢女的侍妾。通过与草原上族人的反复争论,他能做的,只能是服从草原,接受这个现实。他甚至想,如果可能,他宁愿带着她回上京找个地方安静的过日子。
宗望看着天上的新月,想着婉仪,摇了摇头,也许是欠祁烈氏太多,内心里总感觉无法偿还,而婉仪有着和祁烈氏一样的温柔和慈善,于是他把未来得及交给祁烈氏的爱一起给了婉仪。可是这样不但没有让婉仪过上开心的日子,反倒让她的生活暗淡无边了起来。
他发现,只要他多看婉仪一眼,胭兰氏就会对婉仪多份仇恨和凶狠。在王府里,胭兰氏地位在女眷里属最高,她有权利对所有女眷奖惩一切,包括深受宠爱的张婉仪,更何况婉仪是汉女,是女眷里地位仅次于婢女的侍妾。为了王府的安宁,也为了婉仪少受折磨,这一年来,宗望逐渐减少了宣召婉仪的次数。偶尔见到婉仪的时候,婉仪如烟的眼睛会主动避开他,可是他明白,婉仪是在安慰他,他所做的一切,她都懂也决定顺从。这更让宗望心痛而倍感无能为力,因为他是草原的英雄,是整个草原的典范,他需要维持整个草原的次序,也包括夫妻人伦。
他知道婉仪常常被责罚,可是他却不能做太多的表示,只能偶尔过问一下,而胭兰氏会狠狠地回答,那个贱汉女,我们应该要她学会怎样适应草原的生活。王爷该不会为了个下贱的汉人女子,而扰乱整个草原的秩序吧?汉人就是汉人,他们是我们的奴婢,是我们的俘虏,他们属于他们自己的阶层,永远都不可能越过我们金人的头去。
宗望每每这时也只能哑然而保持沉默。也许他不再需要爱情了,他想。
窗外那弯新月如钩而冰冷,露水开始深重起来。远处不知何处传来了悠扬的萧声,那声音宁静而沉重,抑扬顿挫,在月下袅袅娜娜。
宗望听了听乐曲,想起来那是赵凝儿喜欢吹奏的江南小调《小桃红》,张婉仪还为他吟唱过。
宗望曾经问过婉仪,曲词里面的“一丈红尘天涯远”那距离究竟是远还是近呢,婉仪婉尔,微笑着回答他:“就象王爷和妾身,如果我们的心互相感应,即使相隔万里,那“一丈红尘”就是根本无距离的意思;而如果王爷或者妾身的心灵之间互相没有感应,那么我们在红尘中的距离假使只有一丈,也会觉得犹如相隔天涯一般遥远。”
宗望回忆即此,心怀不禁稍许释然,是啊,即使相隔万里,只要心灵有感应,又何惧红尘间的距离是远是近呢?
凝儿是个美丽善良的孩子,只是身为汉女,在这千里之外的北国,在这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她根本无人可以依靠,谁也不会娶一个汉女为妻,即便她是王爷的继女。她的将来一定又是个悲剧。宗望轻轻叹到,如果可能的话,将来找个机会还是带她回南国去吧。
宗望慢慢踱回案前,又看到了那封快书,内心不详之感顿生,心头没来由一颤:我的孩子们,也许不仅仅是凝儿,也许巴贴木,拓宏,也许他们谁也不会逃脱,也许他们都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失去所有的依靠?很多的也许啊。。。。
他闭上了眼睛,不敢想像着前途,明天,最迟不过后天了,他必须启程前往上京。
第三章 长干行
清晨草原上秋风萧瑟,草原上的草色逐渐递减为黄色,乃至枯黄。大雕成群结队“呀呀”地盘旋于天空,天空依然湛蓝,湖水依然清凉,只是王爷府门口站立的人群们个个神态黯然,心有凄凄的样子。
二王爷完颜宗望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离开这片草原了,但没有一次如此番一样心下忐忑的,不详的预感始终笼罩着他的头顶,他回头看看胭兰氏,只见她昂首挺胸坚定地站在送行队伍的最前端,王爷点点头,对她说到:“王府众人都交给你了,多费心。”胭脂兰氏回答:“王爷早去早回,这里交给我了,保证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王爷看了一眼站在队伍后端的婉仪母女,她们两人眼中尽是不舍,但更多的居然是安慰的眼神,王爷不觉嘴角轻轻扬起,多少风霜坎坷他都勇敢走过,而此时心内出现的第一次恐惧却被婉仪母女轻巧地一眼看穿,好厉害的母女。他心里轻轻笑了笑。然后毅然转身踏上马车再不多言一句,出发了。
巴贴木和阿布托驾马跟上送行,走了大约20多里便和王爷告别了。
巴贴木策马转身打算回府,阿布托却站住了,巴贴木笑说:怎么了,还舍不得啊,阿布托?难不成你也想跟我父王一道去上京见你的郎主父啊?
阿布托笑了笑:我才从郎主父那里逃出来,我可不想让郎主父又把我关起来呢,不过呢,就算我回去,他还是拿我没办法啊,谁让我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呢!本小王爷天生就喜欢草原,不然怎么愿意躲到二叔王这里呢!
阿布托顿了顿说,走!我们去明珠湖!
不待他说完,他的胯下枣红马已经飞驰而出,正是少年得意,他挥起了马鞭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巴贴木楞了半晌,只好策马跟上。
呼伦明珠湖湛蓝如洗,湖边上的草儿大半已经泛黄。阿布托的马飞驰到湖边的时候,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