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我的195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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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我的1957年-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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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得轰 轰烈烈,热火朝天,又怎能交得了差呢?十工农场在安西县是首屈一指的大农场,其实,邹 士杰也未必同意这样做,只是不得不这样做罢了。
在大炼钢铁的热潮中,十工农场声势造得很大,不仅在本场修建了小高炉群炼钢,不顾屡次 的失败,仍以百折不挠的顽强精神继续大干这只要作为县炼钢指挥部副指挥的邹士杰随 意地向上汇报就是了,作为副场长,他对本场只能“上天言好事”,况且,不论他说得怎样 天花乱坠,上面都绝对相信。再说,农场还派出了大批人马参加县上在大泉的炼钢点大炼钢 铁去了。
1958年,在全国范围内农业是个大丰收,而农村的青壮劳动力(包括妇女)在秋收时都被强制 参加大炼钢铁去了。彭德怀视察湖南时,一个老红军递给他一张条子,要他向中央“鼓咙呼 ”的事,就是指丰收了的稻谷因缺少劳力无法从地里收回,这位老红军认定大家要饿肚子。
甘肃的情况也是如此。甘肃的特殊之处是当时还搞了个“引洮工程”。此工程由新华社记者 顾雷写了《银河落人间》的长篇通讯,《人民日报》用整版篇幅大加宣扬,被誉为“伟大的 共产主义工程”。现根据《炎黄春秋》历史风云栏目中的《引洮上山:大跃进年代大西北的 荒诞事》一文,对此工程略作介绍。此工程在1958年6月17日隆重举行开工典礼。被省委第 一书记张仲良称为“共产主义创举的引洮上山”工程,是要将洮河引过海拔2130米的华家岭 ,灌溉甘肃中部、东部干旱地区的2000万亩土地,总干渠要跨越大小山沟880余条,全长140 0公里。单是总干渠的长度就比世界上驰名的苏伊士运河长6倍多,比巴拿马运河长13倍多, 而且在两年内要完成。
从开工之日起;引洮工程几乎一直是在“反保守”、“反右倾”的批判、斗争中进行 的。
几十万农民分布在岷县、临洮、渭源、陇西、定西、通渭、秦安、庄浪、平凉等十几个县漫 长的工程线上,用简陋的工具逢山凿洞,过河架桥,最后要把洮河引上庆阳地区的董志塬。
全国大跃进的狂热过去之后,“引洮工程”也被迫下马,结论是劳民伤财,仅耗费的劳力 达6000万个,一亩地没浇上。
大炼钢铁和“引洮工程”两项,白白耗费了全省农村的主要劳动力,其最严重的直接后果, 就是把当年丰收了的即将到口的粮食,即人们所说的“宝中之宝”,在许多地方都糟蹋在地 里,未能收回。
彭德怀在视察湖南之前,也到甘肃视察过,他早就亲眼目睹了大片成熟的庄稼烂在地里的情 况。当时,甘肃一直吹嘘要把河西走廊建设成为全省的粮棉基地,彭德怀既然到了甘肃, 当然要到河西走廊看看。“一天,在去武威步校的路上,他发现大片成熟的庄稼烂在地里, 便立刻命令停车,叫警卫参谋景希珍去找当地的干部来询问情况。过了很长时间,才来了一 位拄拐杖的老人。他问彭德怀:‘你是个大官吧,有啥事情找我吗?’
“‘老人家,这庄稼都烂在地里了,怎么没收啊?’彭德怀问。
“‘是啊,咋不来人收吗?’老人用拐杖捣着地问。
“‘人呢?都干什么去了?’
“‘都炼钢铁去了,壮劳力不够,妇女孩子都去了。这是上头定的,不去不行,区上要求放 啥卫星哩!’
“‘唉呀,庄稼收不回来,来年大家吃什么?总不能啃钢铁啊!’彭德怀焦急地喊起来。
“老人直直地盯着他,好大一会才说:‘我可不敢说这话,除非北京来个大官下道令旨’。”引自《国防部长浮沉记》。
我的难友从武威步校送来的原军官有十多个,我知道他们之中有几人都是因为鸣放时说到粮 食统购后农民吃不饱才被打成右派的,如山东的王洪勤、河南的徐保安,也许还有别的人, 可他们再也想不到,在他们成为右派之后,大片的庄稼会烂在地里,而且就在去武威步校的 路上。大饥馑的瘟疫已难以脱逃了。
安西县的棉花纤维长,属优质棉。即便是编造《天方夜谭》,谁也不会想到,安西县城附近 的棉花田里,上好的棉花开了白花花的一片,因为无人收摘,竟然成了牧场。放羊人把羊群 赶进棉花地,让羊群大嚼盛开的棉花,棉花的味道一定比青草嚼着更香,棉子油的营养更佳 ,羊们大嚼之时,口角流出浅黄的涎水,十分惬意。这般的美食,羊们从未享用过,它们一 边大嚼,一边愉快地发出“咩、咩”的叫声。
这天,高仲君进城办事,见到如此稀罕的景致,不禁大为惊奇,大惑不解。他问放羊人:“ 羊吃棉花吃不坏吗?”
“吃不坏,肯上膘得很!”放羊人答。
用地里成熟了的上好棉花喂羊,这在全世界也属创举,其奢侈浪费之惊人,就是古代最为奢 靡的帝王也会为之咋舌称奇。
当大炼钢铁紧张红火之际,某些领导人说实在的也没完全忘记粮食,但是他们以所谓大跃进 的高速度,要求在三几日内地净场光,收获完毕。当时农村留下的老弱妇孺人数极少,根本 无法在三几日内完成此一任务。于是,谁完不成任务就认为是阶级敌人在破坏,用对付阶级 敌人的手段进行批斗,直到捆绑殴打,美其名曰:“拔白旗”。当时的口号是:“插红旗寸 土不让,拔白旗一个不留。”农民怕挨打批斗,也学奸了,他们只得自欺欺人,例如,有不 少地方收洋芋时只弯下腰把洋芋蔓拔净,就算完成了任务,最后洋芋全部冻坏烂光在地里。 
从古到今,可曾有过农民如此欺骗自己,把到口的粮食扔在地里的先例?何况此时,在全国 各地包括河西走廊及甘肃有些县区,不少农民已在挨饿,饿死人的事已经出现。可怕啊,可 怕的“政治”。我过去办农民报时,记得农谚就说:“人不哄地,地不哄人。”作为编辑, 我曾以此教育农民要精耕细作。现在,农民被迫所采取的自欺欺人的行径,最后必然要惩罚 到自己身上。
当时,十工农场的情况应该说相当好,大炼钢铁前,小麦已全部收割打碾完毕,共收入300 多万斤(其中包括从西湖抢收的20多万斤撞田小麦),生产没乱套,小麦是个特大丰收,棉花 的生产也没受到影响,共收获六七十万斤。受到影响的主要是瓜的销售,城关的炼钢点,抽 去了场里的7辆大拖车用车上的发动机带动鼓风机,原计划外运青海柴达木的瓜,因未能及 时运出,经济上受到损失。后来,炼钢点情况略有松动,邹士杰立即让7辆拖车夜间偷偷回 了场里。当然,场部的汽车等运输工具为大炼钢铁运输焦炭矿石也是出了大力的。说到 这里,我想起,邹士杰还曾带领我们演出队的部分人,到一个炼焦炭的点上慰问演出,记得 我参加演出了个小眉户剧。演出结束后,我们有些人还下到简陋的矿井体验了矿井工人的生 活。
十工农场直接受省农垦局领导,每年向省农垦局上缴100万斤小麦就完成了任务,对此,省 农垦局无可挑剔,在其他方面,省农垦局因鞭长莫及,施加影响有限。而县上对这个全县首 屈一指的大农场无权乱加干涉。这种种条件,造就了农场在大跃进的年代,生产经营依然一 派良好的态势。
不要只看到邹士杰开大会说起阶级敌人的破坏行动声色俱厉,义愤填膺,痛斥右倾思想有理 有据十分得力。面对十工农场劳动和生活着的具体的右派分子们,也就是我等之辈,他却心 地善良,柔情似水。这,我自己就有切身体会,他对景超营救的积极热情的态度,其全过程 我在前面已描述介绍过了。此时,从全国来说,阶级斗争的弦仍拉得很紧,报纸和文件上常 出现这样的语句:“地富反坏右,他们人还在,心不死,处处要同党和人民为敌到底。”邹 士杰传达文件念到这些地方,常有意地把“地富反坏右”中的“右”字省去不念。这一个“ 右”字的省略,使我的右派难友们心里涌动着的热流奔突不已……上自毛泽东、党中央,下 至全国各地直到基层,右派分子在人们眼中早已是一堆臭狗屎。他们时时处处受到敲打,各 种凌辱不断袭来 。唯独在这一片特殊的土地上,我们依然是堂堂正正的“人”。也有人认为,邹士杰人极聪 明,通过半年多的实践,右派们在各项工作及生产第一线上,都已成为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言语不慎影响了我等的情绪,明年全农场的各项工作及收成就要受到影响,要保持农场的 荣誉,在大跃进的年代不滑坡,尊重我等,调动我等的积极性,实乃上等之良策也。此话也 不无道理。何况,那时的我等都还有个为积极争取摘掉右派帽子的傻劲,对此傻劲,鼓励总 比打击为好。真所谓:“气可鼓而不可泄也。”
无独有偶。此时省畜牧厅来了一驻场蹲点的干部(姓名已忘记),我们在开大会或有演出活动 时遇见,常含笑寒暄一阵。他态度和蔼,同报社那些与我们严格划界限的人绝不一样。此人 肚中有点文才,还曾在农场的小报上撰小诗一首登出,记得有几句是:“戈壁春雷吼,山河 齐发抖,天公俯首看,人民显身手。”此人在开大会念文件时,只要出现“地富反坏右”5 个字,“右”字他也绝对省去不念。我心中有点纳闷,究竟是邹士杰的神经使他受到了感应 ,还是他的神经受到了邹士杰的感应?看来,他们二人内心深处对我等并无仇恨,或许倒有 同情,上面阶级斗争的弦拉得再紧,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农场,他们我行我素,念中央文件有 意地把“地富反坏右”中的“右”字略去不念,或许倒是反映出了他们的心声。
在大炼钢铁的热潮中,还有一段小插曲,有天晚上,我和小徐被畜牧组的人叫去加班,具体 工作是用石块砸碎破缸片,要砸得细如沙粒,说是炼钢要用。但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砸细了 的破缸片对炼钢有何用。一起砸的是畜牧组的全体人员,有几个工人,还有一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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