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大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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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大败局-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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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围着老槐转了两圈儿,道:“倒是高大,可惜了,处在至尊地位,却不能成材。”
高起潜听出了崇祯与树比肩的意思,道:“皇上,把它砍了吧?”
崇祯嚯地回首,狠盯了高起潜一眼,张了嘴,似要说出狠话来,又咽了回去,放缓声音道:“这山名万岁山,这树位在至尊,自然就是万岁树了。你今儿敢杀这树皇上,明儿就敢杀人皇上。”
高起潜浑身一激灵,咕咚跪倒,磕头如捣蒜:“皇上,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奴婢是烂口疯话!奴婢是狗脑子驴肠子!奴婢是混账王八蛋!奴婢说错话了,奴婢怎敢有半点儿不敬的心思……”
“好啦好啦,朕知道你有口无心,朕也是说句笑话。树是树,人是人,但它毕竟也是个树王,留着它吧。你也起来吧。”崇祯说完转身上山。从山顶上看去,北京三城一览无余。因天启数子均未长成,没有童稚,紫禁城有好几年不曾热闹了,与内外城相比,显得寂寥清冷。
内外城就不同了,内城多为官宦商贾大户人家和官署衙门,比外城热闹数倍,爆竹烟花闪成一片。外城都是普通百姓人家,动静虽比不上内城,倒也是此起彼伏。崇祯看了很久,心里轻松了不少,局面还算安定,只要自己努力做个为国家社稷、黎民百姓造福的好皇帝,就能走出困境,还可能重振大明,传诸后世,自己就是一代英主了。
一早,崇祯一出暖阁,所有人都愣了。只见他穿了一件圆领缺骻袍,外罩青羔裘,脚蹬青布鞋,头戴四方平定巾,谁也没打招呼,就直朝前边走。后面跟着的王承恩向发愣的高时明丢个眼儿,高时明会意,迎上去问:“皇上,今儿是正月十五,又不上朝,您这一大早要去哪儿啊?”
“朕好久没出去了,今儿北京城热闹,跟朕出去转转。”
本来佝着腰的高时明身子猛地一挺,紧颠儿几步拦到崇祯面前,扑通跪下道:“皇上,不可呀!如今您可不是王爷,可以随着意儿出去溜达,现如今您是万岁爷呀,担着天大的干系呀!”
崇祯绕过他继续往前走,道:“隋炀帝能随着意儿出去溜达,朕怎么就不能?”
“皇上,您怎么能和那些昏君比呢,您可是贤君啊,百姓都知道您是继成祖爷以来的圣主啊!”
崇祯道:“那又怎么样?昏君能溜达,贤君就不能,这是哪朝哪代立的规矩?”高时明知道这位爷是劝不住的,便道:“皇上,是不是让奴婢带些人跟着?”
“朕前边遛,身后跟着一帮牛头马面、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那还微服个屁!”
王承恩一把拉过高时明,小声道:“拦不住了,我已劝了,没用。立刻去找高起潜,叫他马上挑二十个人,换上便衣,散开跟着!”
上街才看出来,过年的热闹劲儿确是不比以往了。
往年从初一到十五,家家门口都挂出灯来,能叫上名来的有纱灯、琉璃灯、白玉灯、篾丝灯、珠子灯、羊皮灯、罗帛灯、绢灯、莲花灯、屏风灯、栀子灯、月灯,数不胜数,美不胜收。天启时皇帝本人就爱鼓捣新鲜玩意儿,上行下效,大年三十、正月初一大街上舞的那龙嘴里能喷火,那狮子眼珠子会转,正月十五那天的灯市灯会上那各式彩灯更是暗藏机关,走马灯上的小人能弹出来。去年大丧,民间不许挂红,禁止娱乐,今年竟也不见了舞龙灯、踩高跷了,人也显得稀少了些。
一看崇祯的打扮就知道是个阔少,所以那些卖糖人儿、面人儿、泥人儿、风筝、连环套等玩意儿的小商小贩见他过来,都要盯着他多吆喝几声。
“爷,咱们去哪儿?”高起潜问。
“去你买饼的那个火烧铺。”
“热馒头,刚下屉的热馒头——”前面几步一个棱骨突出的瘦女人在吆喝。崇祯踱过去,拿起一个馒头。
“这位爷,你拿鼻子下闻闻,新下的麦子,现碾的白面,全白面的,可香!”
崇祯举着馒头仔细观瞧,颜色发土,星星点点的麸皮子掺杂其中:“你不说是全白面么?怎么这么粗?”
女人眼神奇怪地上下打量崇祯:“我说这位客人,您打哪儿来?这不是全白面难道还是麸子面?粗?你倒拿那细的来我瞅瞅!”
崇祯道:“你当朕……当真以为这满街人都是傻子,由着你糊弄?这分明是粗面!”
一群穿着簇新衣服、手举纸风车的孩童跑过,听见这话停住脚,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胖孩儿过来拿起一个馒头看了看,再看看崇祯,哈哈大笑起来,手指崇祯道:“这人没见过白面,哈哈哈哈,你是外城的还是乡下的?你以为这是白棒子面?买一个尝尝吧,你没吃过!”
那女人也不屑地笑着,崇祯愣在那儿了。
高起潜紧跟上几步,冲着孩子扬起手:“去去去,快滚!再不滚打折你小狗腿!”孩子放下馒头跑了,其他孩子也跟着哈哈笑着跑了,嘴里还喊着“乡巴佬,乡巴佬!”
王承恩拿过崇祯手里的馒头放下,拉了一下崇祯袖摆:“爷,往前遛着吧。”走出几步,又放低声音,“爷,现如今这就是白面了!爷吃的白面只有宫里才有,阁老们都不准吃得着呢!”
“怎么,大臣们也吃的这种粗面?”
“我的爷,宫里吃的面,是大箩小箩箩了四五过的,十斤粗面只可箩出个二三斤精白面,您想这价钱得翻出个几倍去?就是极品大员也舍不得天天吃呀,那四五品以下的,想也不敢想呀。”
崇祯不再说话,低头大步前行。
走到前门楼,忽听近处有人说话:“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崇祯扭头看,见靠城墙处摆着一张摊桌,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桌旁树着一黑幡,上写着“铁口拆”三个白字,桌后坐着一人,四十五六样子,留着焦黄的山羊胡。见崇祯看过来,又道:“公子面色恍白,印堂晦暗,怕是有大不遂意之事。公子若眼下有闲,在下愿为公子测上一测。公子若不信那草木鱼虫也有定数,就请抬脚走路。”
崇祯想了想,走近去道:“你既是测卜吉凶,为何不见蓍草谶签儿,只有这笔墨纸砚?”
“在下只测字,而且不揣摩客人心思,也不看客人脸色,好便好,坏便坏,从不改口。”他一指那幡,“这三字可不是在下自卖,是乡里耆老送的。”
“那好,朕……真的就测上一字吧。”
铁口摊开纸笔,道:“公子拆个什么字?”
崇祯心里闪过“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说法,便道:“就拆个‘有’字吧,有无的‘有’。”
铁口写出“有”字:“公子测什么?前程,钱财,婚配,还是疾病?”崇祯硬邦邦地挤出两个字:“江山!”
铁口抬眼打量起崇祯:“在下不想打听公子身份,可这事怪,看公子的年纪,不像是朝廷命官,而且肯为江山一测的,怎么着也得是位方面大员,就是个州府也不会来测江山的,公子却要……”
“你哪儿那么多车轱辘话!”高起潜窜过来,“叫你测你就测!”
“不是在下话多,公子要测江山,在下不敢说呀!”
崇祯露出一笑,道:“你刚才还说好便好,坏便坏呢,怎么又不敢说了?”
“铁口口再铁,也不敢跟脑袋较真儿呀!脑袋没了,哪儿还有铁口?说不得。”
“你放心,我不是官儿,只是好奇。如今又是天灾又是兵灾的,就是平头百姓也与身家性命相关呐,问问江山气数有何可怪?凡事都有定数嘛。但说无妨,我不泄露天机,还多给你卦银。”说着向王承恩一挥手,“先把卦银给铁口先生。”王承恩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铁口两眼放出光来,一高兴说漏了嘴:“早看出了,公子是个富家子弟。”
崇祯一笑:“所以你才拦住我。”
铁口打个哈哈:“在下看,公子至少不是东厂的。东厂的测字从不给钱,说得不对心思还打人。好吧,在下说完了,咱们各走各路。”他迅速出手抓过银子揣进怀里,“‘有’字上部是‘大’字去一半,下部是‘明’字去一半,这大明半壁江山啊……”
高起潜抢上一步,怒道:“你胡说八……”“道”字还没出口,崇祯横掌一挥,正切在高起潜喉咙处,后半截话生噎了回去,噎得高起潜直咳嗽。
“你看你看,我说不拆,是公子非要拆的嘛!”
尽管崇祯知道不会是好话,但听了这话还是腿发软,脸发灰:“……我说的是‘朋友’的‘友’。”
铁口略略一想,道:“若测江山,还是不吉。‘友’是‘反’字出头,上出头,是指北方,左出头,是指西边,这两处必反,反贼当有出头之日,这江山啊……”
崇祯心中大震,脸上显出惊恐,只一瞬,便掩饰住了,比划着道:“我说的是这个‘酉’。”崇祯不愿留下墨迹,只在空中画出笔画。
铁口提笔写了个“酉”字:“可是这个字?”
崇祯轻点头。
铁口想了想,抬眼看着崇祯:“公子,丑话说在头里,在下只看字,不看人,说得不中听,公子只需包涵,不可责怪。”
崇祯再点点头。铁口便道:“‘酉’字,‘尊’字去头尾,至尊无首哇,位至极处性命不保,大不吉……不说了,公子,就到此吧。”说完起身收拾东西。
崇祯一把按住:“幽,曲径通幽的幽!”
铁口盯着崇祯:“公子还是测江山?”
“测人。”
铁口把东西用个蓝布兜起:“如果是测公子,在下还是不敢说。”
高起潜窜上一步一把抓住铁扣:“收了好大一锭银子,就说这几句屁话就完啦?”
铁扣眉毛拉成八字:“实在是说不出哇!”
崇祯拉过高起潜:“不是我,你说吧。”
铁口拿起黑幡,道:“公子是个聪明人,山中系两绳,不用我说破了。”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走吧。”崇祯扭头向回走。
“爷,不去火烧铺了?”高起潜问。
“火烧铺?什么火烧铺?”
高起潜知道这测字测砸了,皇上心绪大坏,便道:“爷,这测字都是牵强附会的胡咧咧,爷别信他的。”
崇祯不说话只是走,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朕听人讲过一个魏忠贤占测的事。说有一个叫郑仰田的术士测字最准,被魏忠贤请了去。魏忠贤先写了一个‘囚’字,郑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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