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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声音……好耳熟。
怀炽激赏的目光诧异地移向那道纱帘,在微动的风中,很想将帘后的佳人看个分明 ,除了是因欣赏她的文采之外,更因为她有着那个失鞋仙子的声音。
但他却不希望她就是方纔的那名女子,因为隔了一道纱帘,也就与他隔开了一个世 界。此刻在帘外面对着她的,并非那时亲手为她采花的男子,而是雅王怀炽,一个站在 南内最前线面对政敌的政客;而在帘内的她,也不是失了一只鞋轻巧地在碧草上跳跃的 她,而是东内重臣的官家女眷。
在他热烈的注视下,纱帘缓缓地被两旁的女官掀开,在帘后,有一朵桃花似的面容 。
是她,那个穿不惯丝履,由他亲手为她簪上桃花却不留下芳名的女子,同时也是首 次有人能够对得上他所造诗句的人。
掩不去的失望在他的眼底蔓延,他并不愿意在此景况下再见到她。
迎接着怀炽的目光,提邑的表情有些怔愕,半晌,她嫣然释出一笑,算是回报他方 才拾鞋的恩情。而他,有那么片刻,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眼中除了她外,他也看不见其 他人。
他不该为她穿上鞋的,倘若仙女失去了羽衣后就再也回不到仙宫,那么,他该将那 只精巧的丝履收藏在他袖中的,这样一来,眼前的这名仙子,也不会回到他远不可触的 那一方去。是不是只要藏着她的鞋,那这足以让所有春色都黯然失色的笑靥,就会只属 于他?
「天海。」沉醉在她的笑颜中,怀炽无意识地开口,「她是谁?」
「辛相独生女,辛堤邑。」
「辛相……」他不断在脑海里搜索着人名,但堤邑那张令他挪不开心神的面容,却 占据了他大半的思绪,令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像是看穿了他般,冷天海主动靠近他的身侧报上详尽资料,「辛无疚,圣上前年所 拔擢的三品朝官中的一员,现今官拜二品右相—效力于翼王律滔旗下。」
东内的人……那么,是政敌吗?还是可以拉拢的盟友?
「辛无疚在东内扮演什么角色?」怀炽淡淡地问。
「他在东内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且领导着东内的新血输,据说律滔时常向他请益 。」已经代他把宴上的人身家都探过一回的冷天海,早就已经把辛无疚列入政敌的名单 之中。
不是盟友……为什么,她偏偏生在敌对的那一方?
带着些许憾意,怀炽的目光辗转流连在堤邑的身上,看她被辛无疚自帘后请出来, 不愿挪动脚步的她,似乎并不怎么想和那些一拥而上的人攀谈,但辛无疚搁放在她身后 的大掌,却推促着她上前。
他敏锐地察觉,淡淡的无奈流泄在她的眼眉之间,惑人的笑意也一分一分地自她线 条优美的唇角隐去,她看来……并不愿意。
推挤的人群中,她走得不是很顺畅,他还记得,她曾说过她穿不惯丝履,或许就是 这个缘故吧,几乎被人群淹没的她,步伐走来有些一颠踬,看来是那么地荏弱,甚是需 要有人前去扶她一把。那只他曾搂在袖中替她藏握的丝履,此刻在她的足下,已沾上了 地上花瓣遭人踩踏过后的花渍,逐渐在人群中变得脏污蒙尘,而他为她所簪上的那株桃 花,已在人群的推促中落下她的发髻,在地上化为春泥。
他的心中顿时兴起一股欲望,想赶在她的眉心再度深锁之前,前去将她拉离那些令 她愁眉不展的人群,将她带至阳光灿耀的桃树下,看她抬着会让她不舒适的丝履,自在 地在风中摆荡着一只莲足。
「王爷。」冷天海以肘轻撞着他,提醒他回神看向另一方。
怀炽不情愿地收回目光,顺着冷天海的提示看去,而后,他的剑眉不悦地朝眉心深 深拢聚。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独孤冉在人前颜面挂不住后,并未展现出任何气恼的神情,相 反的,独孤冉的双眼此刻看来异常地明亮,目光灼灼地直定在堤邑的身上,那种猎人的 眼神,他懂,因为,他也是个猎人。
再三审视独孤冉眼中的意谋后,不加考虑地,怀炽迅速作出决定。
他轻轻弹指朝身边的冷天海吩咐,「去把辛无疚的底细翻出来。」
「是。」冷天海听了随即转身欲走。
「还有。」怀炽叫住他的脚步,「关于辛堤邑的一切,我都要。」
冷天海讶异地高扬起剑眉,对于他这额外的命令有些困惑,不明白他怎会无故想要 知道那个不曾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女子。
怀炽并没有解释,他的双眼只是紧紧跟随着独孤冉张眼望去的方向,在那视线的彼 端,是在桃花树下面容远比桃花还要妖娆的堤邑。
☆☆☆
「这几日都不见你的人影。」滕王舒河百思不解地打量着这个消失已久,而此刻正 坐在他面前呆愣的么弟,「你是在忙些什么?」
「私事。」心思烦乱的怀炽一语带过。
「你还好吧?」舒河愈看他愈觉得不对劲,总觉得他似乎是藏了什么心事。
「很好。」迥避他打探目光的怀炽,自袖中掏出一小本册子扔给他,以转移他的注 意力别来烦人。「这是天海近期搜来的内幕消息。」
「那小子呢?他怎没跟着来?」舒河接过册子,暂且把先前所纳闷的事放下,问起 老是跟在怀炽身边的小跟班的行踪。
「听说他大哥冷天放有事找他,所以他就进宫了。」这几天他忙得没空理冷天海, 而冷天海也没空跟在他的身边随传随到。
他拖长了音调,「你……不担心吗?」
怀炽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担心什么?」有时候,他也真受不了舒河,无论是什 么人,多疑的舒河都要怀疑一下,或是疑心一会的,就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舒河却说得条条有理,「现下谁也不知道冷天放所侍奉的人是谁,更不知冷天放是 哪一党派的人,这般任冷天海接近他,不妥当吧?」
「先且不论冷天放是哪方的人,天海在公私方面是分得很开的,还有,他绝对不会 出卖自己的主子,这点我对他有信心。」那些冷家的人是出了名的各为其主,身在冷家 ,兄弟之情还得排在主从之情的后头。
「你有信心就好。」舒河只好摸摸鼻尖,决定把这事交给自己来私下调查。「最近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有。」怀炽马上报上一桩令他烦忧的大事,「西戎的探子来报,野焰在一统西戎 并集结完西边的势力后,他现正加紧在伏罗练兵。」虽然东内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是在 私底下,庞大的军力却正迅速地壮大中。
「动作真快。」看来那个皇八弟是很认真的,得多派几个人去看着他才行。
一想到野焰一统西戎的这件事,怀炽的心头就泛过一阵分不清是喜还是忧的暗影。
先前舒河为了避免投效律滔的野焰,将西戎的军力加入东内,协助东内的羽翼变得 更加茁壮,笑睑冷心的舒河,竟狠得下心命人断了野焰雄狮大军的粮草,要野焰和整支 大军命丧西戎。岂料,事情并未如舒河所料地成功,反而被意料之外的程咬金给坏了事 ,而这让身为南内人的他……松了一口气。
并不是他乐见舒河的失败,也不是有意落井下石,只是他还没有做好残杀手足的心 理准备,又或者,在他帮助舒河登上皇朝顶点的计画里,他并不想在身上加上要背负一 辈子血腥的罪名,他还希望往后能在阳光下挺亘背脊的行走,而不是在心中永远留下一 个抹不掉的罪愆烙印。
「看来你对野焰使的釜底抽薪那一招,并不管用。」他将庆幸之心藏在肺腑深处, 表面上,只是就事论事地与舒河讨论着。
「不是不管用。」舒河的唇边掠过一抹笑,其实也大抵知道怀炽真正的心态是什么 ,只是,他也伪装着。「要不是铁勒暗中派人渡了粮草至西戎助野焰拿下伏罗,不然我 的计画也不会功败垂成。」
怀炽的表情有些僵硬,「你笑什么?」他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铁勒虽坏了我的事,不过,他也得罪了一个人。」舒河满回笑意地扳着两掌,并 没去计较他的心思,反而全心想着另外一人。「这么一来,我们也算是扯平了。」
「二哥会怕得罪人吗?他不是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怀炽暗暗地吁了一口气, 甩去先前的思绪,把心放在他的话题上。
「这回不同,他所得罪的可是独孤冉。」他得意地摇着食指,很乐见铁勒去得罪西 内国舅。「而独孤冉这个人,不能惹。」
「那又怎样?再怎么说,独孤冉也是铁勒的亲舅舅。」怀炽并不以为意,但在提到 独孤冉时,他的神情不禁严峻了起来,同时在他心中,也悄然飘过一抹风姿绰约的淡淡 剪影。
「你错了。」舒河咧笑着白牙,「独孤冉可不想永道都待在国舅的位置上,他的野 心比我们都大。」任谁也没想到,那名朝史上首位最为年轻的国舅,其实并不愿甘于人 臣这一池平凡的渠水,反而想拋去他的身份,与他们这些皇子一同竞争皇位,一心想跃 登龙门。
怀炽抚着下颔,「难道独孤冉他……」
「他也想成为九五至尊。」舒河一语证实他的假设。「虽然说西内人预定的太子人 选是铁勒,而独孤冉又只是个外戚,可是西内有五成权势在他的手上,独孤冉若想篡位 夺朝,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怀炽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原来,除去猎人的身份外,独孤冉还有着深藏不露的狼子 野心,如此一来,他更不能把独孤冉所看上的猎物轻易拱手让出。
「我会格外留心他的。」今日之后,他一定得叫冷天海派人把独孤冉全面盯牢。
「留心他之余,也请你别再去得罪他。」舒河等着这个能念他的机会已经等很久了 。
「你知道了?」他瞥过眼,相信赏春宴那日他做的好事,这个眼线遍布全朝的舒河 一定早就知晓。
「全朝野的人都知道赏春宴那日,你在众人面前挫了他的气焰。」舒河拧着眉心朝 他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