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心想,在太子妃面前,闲杂人等怎可随便出入,便微微颔首,随太子妃进入客厅。
双方坐定,即有宫女献上香茗。太子妃为人随和,问长问短,李师师有问必答,态度从容。从流行时装到时髦发式,从市井轶闻到闺房秘事,二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味。
太子妃笑道:“光顾说话了,请姑娘用茶。”
师师道过谢,伸纤手掀开面前的白玉碗盖,一缕清香钻进鼻孔,直沁肺腑,精美的玉杯,水面上飘浮着几片碧绿的嫩芽,令人望而生津。她轻轻啜了一口,齿颊生香,回味甘醇,果然是茶中精品,非皇家不能有。
太子妃东扯葫芦西扯瓢,消磨时间。师师半杯茶下肚,浑身舒畅,心驰神移,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继而感到头脑发胀,眼皮发沉,身子困倦,心中有些诧异,担心君前失礼,勉强打起精神倾听太子妃说话。对方说话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对方高贵的身影也似乎越来越模糊,上下眼皮直打架,她终于支撑不住,娇躯一软,伏在茶几上酣然入梦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于朦胧之中听见脚步声响,心中一惊,抬头观看,原来是西夏王子李廷俊翩然而至。师师浑身无力,娇嗔道:“殿下,你因何很久没有到寒舍走动呢?”
李廷俊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妹妹太累,还是回卧室休息吧。”说着伸开双臂,轻而易举地就将师师抱了起来。
师师在他怀里挣扎,道:“看你冒失的,让人看见多不雅。” 李廷俊俯在她耳边悄声道:“妹妹放心,这里没旁人,谁也猜不透咱俩之间的秘密。”
师师用眼角一扫,大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他们二人,感到似乎回到了自己家里,便用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困倦地闭上凤目,放心地偎依在他的胸脯上。半晌,她耳畔又响起一个陌生而又神秘的声音:“哈哈,姑娘仔细看看我是谁?”
师师吃力地睁开眼皮,抱着她的李廷俊不知怎么忽然变成了江世杰,她既惊又怯,既羞又恼,拚命挣扎。无奈,他的一双铁臂铁箍一般,越箍越紧,使她丝毫动弹不得,连气也喘不过来。师师怒目而视,娇叱道:“江世杰,休得无礼!”
江世杰一反往日的冷漠,脸上呈现出少有的温柔,笑道:“姑娘千万别生气,听我诉说衷肠。”
师师身落平康,阅人甚多。狎客中什么样的人儿都有,她慧眼识人,乍一接触三言两语就能把对方的出身、职业、品性揣摸得八九不离十,然后看人下菜碟,往往应付裕如,练就一套对付各种男人的本领。但她不得不承认,惟独对江世杰至今揣测不透,也无法降服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二人从来没有单独交谈过,只是在一些应酬场合中见过面。他总是离她远远的,偶而目光相遇,他流露出来的全是嘲讽冷漠,无疑严重地刺伤了师师的自尊心,也隐隐对他产生了兴趣。她曾暗中打听他的来历和为人,都说他放浪形骸,荒诞不经,所作所为亦正亦邪,使人难以捉摸。在去年冬天的东京饥民骚乱中,江世杰左右逢源,举足轻重。师师冷眼旁观,总觉得此人的脸面背后还有一张脸面,眼睛背后还有一双眼睛,难识庐山真面目,要琢磨透他得花她一辈子的工夫,因此,她对这位江湖把头采取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当她正式下海接客,击鼓传花选新郎那天,事后纷传府中出现许多神秘莫测的可疑迹象,而江世杰一直没有离开,坐镇大厅直至午夜,似乎有暗中保护之意,她的芳心才深深受到触动。从此,他的身影便经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怎么驱赶也赶不走,每想到他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对男人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微妙感情,这是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隐秘,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
这时,她只觉得江世杰贴在耳边喃喃私语,说了许多爱慕她的情话。师师提醒他道:“你是江湖把头,难道不知江湖规矩?”
江湖把头所以能号令群雄,一呼百喏,全凭以身作则,遵守江湖规矩。如果仗势和属下的娼妓闹出风流韵事来,就会身败名裂。前任江湖把头就是犯了色戒,遭到众人的唾弃,不得不隐姓埋名,远遁他乡。
江世杰怅然道:“正因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直不敢向姑娘表白。”
“你就不怕在江湖中犯了众怒?”
“有了姑娘,我什么都可以抛弃!”
对师师来说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如同喝了一杯醇酒,芳心陶醉了。她再也不愿多想,再也不愿多说,只想永远偎在他充满阳刚之气的怀抱里。她逐渐觉得他的两手不老实起来,在她丰满的胸脯上来回揉搓,不禁娇羞满面,婉拒道:“江郎,别这样。”
江世杰笑道:“你是奇女子,我是伟丈夫,要爱便爱,要恨便恨,何必小家子气,拘那些俗礼?”
师师被他火热的深情融化了,脑海里一片空白,任他为自己解脱衣衫……那双大手在她高山平原间游移,抚摸,是那么贪婪,那么下作,那么粗暴,她似乎感觉到不太对劲,忙睁开眼观看,伏在她身上的哪里是江世杰,分明是一头毛耷耷的野兽!看似一头恶狼,又像是一匹凶豹,瞪着一双鬼火般绿莹莹的眼睛,伸出细长的血红舌头朝她逼近,她惊恐得毛发倒竖,拚命呼救、反抗。可是不知为什么,声音全憋在嗓子眼里,无论如何也叫喊不出来,四肢连动弹一下也力不从心,只有眼睁睁地听凭其任意摆布。野兽那条似乎长刺的血淋淋的舌头从她光洁的额头舔起,沿着琼鼻、樱唇、玉颈、乳沟一直朝下,吻遍了她的全身。她只觉又麻又痒,恶心欲吐,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忽然,像有一把利剑刺入她的肉体,犹如万箭攒心,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遍全身,不由发出痛苦的呻吟。那头野兽毫不动心,沉重地把她压在身下,无情地挥动利剑在她体内搅来搅去,似乎要把她撕碎吃掉舔净,连骨头渣都不剩。师师痛苦不堪,意乱神迷,又一次昏厥过去。
朱府宽敞的庭院死一般的岑寂,只有微风在轻轻地叹息,花儿在低声呜咽。
时间似乎只是一瞬,却又是那么漫长。师师从恶梦中醒来,只觉得整个身子汗津津、湿漉漉、凉嗖嗖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疲惫不堪,软弱无力。她惊恐地喊了两声,无人回音。低头一看,大惊失色,才发觉自己一丝不挂,玉体横陈在一张卧榻上。她下意识地用手掩住酥胸,慌乱地用目光四下搜寻,很快发现榻前地上有一堆零乱的衣物,显然是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的。她顾不得多想,慌乱地穿戴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卧室,穿过长廊,走进花园,到处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她发现走错了方向,又回过头来绕过客厅,逃到大门,见大门虚掩,便拉开一条缝挤了出去。
府前停了一顶简陋的小轿,两个轿夫见出来一个头发蓬松、衣衫不整的女子,连忙上前招呼:“请姑娘上轿吧。”
师师稳了稳神,迟疑道:“你们是……”
一个年长些的轿夫答道:“一位客官雇了小人,让在府前等候,待姑娘出来就送你回小御街。”
师师二话不说,匆匆钻进轿子。由于盖头遮住她半个面孔,轿夫也没看清,只当是一个二三流的粉头应局白昼宣淫,刚受了嫖客的蹂躏,二人只是交换了个会意的目光,起轿便走。
师师在轿中惊魂初定,把今天的遭遇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似真似假,似梦似幻,简直难以置信。倒是那个甜蜜而又恐怖的恶梦记忆犹新,历历在目,毋庸置疑。她终于意识到中了人家的圈套,失去了宝贵的贞操,顿时好像服了一剂人生五味散,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一向有主心骨的青楼侠妓这时候也心乱如麻,欲哭无泪,不知如何是好。
师师的迷茫的目光透过轿帘缝隙,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招呼轿夫停下,迫不及待地喊道:“常帮主!”
丐帮帮主常乐天正提着那根象征帮主权威的绿竹打狗棒匆匆而行,听人喊他,凑到轿前伸手嘻笑道:“是哪位财神爷要发慈悲呢?”
师师撩起轿帘,掀开盖头,低声道:“是我。”
去年赈灾时,常乐天和李师师交往很密切,一见是她,很是意外:“姑娘这是……”
师师没头没脑地问道:“今天江世杰到哪里去了?”
“今天清早,江把头就应赛信陵何天雄之邀,陪张择端到郊外游玩去了。”
“他因何不到朱勔府中赴宴作陪呢?”
“没有听说这码子事啊。”
“你知道西夏王子李廷俊今天的行踪吗?”
“我刚碰见说评话的震中原,说王子殿下在古吹台设宴招待江把头和张公子,此时还没有回来哩。”
师师如雷击顶,如痴如呆:“这么说太子殿下为李廷俊设宴祝寿也是假的了?”
常乐天这才注意到师师面容憔悴,神情异常,语无伦次,半吞半吐,忙关切地问:“姑娘到底想问什么?莫非出了什么事?”
师师强忍珠泪,苦笑着掩饰道:“没什么,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说着放下轿帘吩咐轿夫起轿。
回到师师府,杏儿迎了上来,惊喜地道:“姑娘可回来了,我正愁……”
师师气不打一处来,怒斥:“臭丫头,你死到哪里去了?”
杏儿从来没有见过亲姐姐一样的师师对她如此疾声厉色过,深感委屈,慌忙解释:“我坐的轿子出门不久又抬了回来,轿夫说是姑娘吩咐让我回来取那件杏黄色长裙,好在席间替换,谁知等我上楼取了裙子出门,那顶轿子却不见了踪影。”
歌妓陪酒时,为了讨客人的欢心,席间往往要换几套行头,师师中途派丫头回府取衣服也是常事。她心里也清楚今天失身的罪过不在杏儿,但余怒未息,道:“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
李姥姥忙为杏儿开脱:“这事不怪杏儿,是我对她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太子相召,不会出什么事的。”
师师斜睨她一眼,冷冷地道:“不是你身上掉的肉贴也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