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消彼长,造成不少草民因病致贫因病返贫,应就诊而未就诊,应住馆而未住馆,及至实在无钱看病,只能在家等死。或将剩下的几文钱买上几根“九必治”牙签,每天边剔着牙齿,边期盼奇迹发生。
看着从那些个草民的腰包里实在榨不出几滴油水,国医馆只好将目光锁定在官吏及富贾身上。官吏享受公费医疗,富贾出手阔绰大方,都是国医馆的摇钱树。尤其是官吏,反正老子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便吩咐大夫尽管开最贵的药住最好的房叫最靓的五陪提供最优质的服务,爱怎么折腾都行。
这还不算,在出具账单时,国医馆想方设法巧立名目,超常发挥想像力,没的说成有的,少的说成多的,贱的说成贵的,国产的说成进口的,这在各州的国医馆算是行规。
馆长还悄悄透露,国医馆内部做过相关统计,由于官员享有完善的医疗服务,故此整个大元帝国有200万名各级官员长期请病假,其中有40万名官员长期占据了官部病房、官部招待所、疗养院、度假村,一年开支约为50亿两银子。
如此这般,官员们早已对国医馆的种种怪事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矣。
馆长接道:“大人莫道本馆漫天要价,只因馆中无他收入,加之郎中甚众,费用甚巨,若是稍稍心软,大伙儿便喝西北风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咱也不便坏了人家的规矩,五十万咱就认了,提笔洒脱地在账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号,反正是大元帝国的衙门买单,咱不把这些钱花掉,也会被其他的败家子官员给挥霍一空。若是换在此前,“王小毛”三个字不值一文,现如今却一字价值十余万金,便是王羲之颜真卿的真迹,恐怕也难望其项背。我由衷地感慨:当官的感觉真他妈的好极了!
签字画押之后,我苦笑一声:“对于本州国医馆的发展壮大,本官怕是贡献最大的了。”
馆长眉开眼笑道:“错,还有一人,在本馆的医药费用已超过八十万两。”
谁人如此牛逼?莫非是白知州不成?馆长答曰:非也非也。此人眼下尚在敝馆。
哦?我来了兴致,决定见识一下这位仁兄,道:“前头带路。”
一路来到一间贵宾病房,进门一看还真是奢华,地面上整幅的波斯地毯一尘不染;三面墙壁上挂满前朝名家的字画,随便一幅都堪称价值连城;桌上的香薰炉里燃着极品的龙涎香,要知道那玩意儿可比黄金还要贵几倍。
一位很有气度的中年男子,穿着看似普通,却是用最上等的布料手工缝制,贴身而舒适,他正斜卧在那张大得可以容纳十个人大被同眠的紫檀木雕花床上,专注地看着《光州日报》,满手的祖母绿扳指让人过目难忘。在他的身边,数个姿色非凡的年轻女子,正在伺侯着他,或喂食,或捶背,或拿捏,或摇扇,好不惬意。
第十二回 官商一体骨肉连(1)
这个看似比中东油王、印度土司还要神气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那男子的目光一抬,已落在我的脸上,陡然浮起难得的一丝笑容,抬手推开那些女子,起身走上前来:“尊驾可是交通院的王院长?”见我点头,他脸上笑意更浓,拱手抱拳道:“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真器宇轩昂,神采非凡!”
不敢当不敢当!想当初我的国学馆先生还骂我贼眉鼠目,难登大雅之堂呢!器宇轩昂、神采非凡这般夸奖,断断消受不起。只是咱们素昧平生,不知阁下如何识得本官?
中年男子道:“王大人过谦了!如今光州城中,盛传王大人清正廉洁,刚直不阿。光州有此好官,实为国家之幸百姓之福,试问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便是《光州日报》,亦应读者之要求,连续几期刊载王大人的种种事迹,还附有肖像,故此不才方能认得大人。”
原来如此。只是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男子爽朗一笑道:“不才姓来……”我心如电转:“来…芫花山庄庄主来尝鲜?”那人颔首道:“正是在下。王大人眼光犀利,佩服佩服!”
什么?眼前之人真是在光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首富来尝鲜!我倒退一步细细打量,他也泰然自若站在原地让我看得更仔细些。来尝鲜与我见过的其他巨商富贾大不相同,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出寻常商人身上洗褪不去的那种市侩气,取而代之的是儒雅俊逸的文士风采。
来尝鲜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王大人是否觉得鄙人不像个商贾?”我点头算是默认。他先是请我落座奉茶,于品茗间悠然道:“其实在下本是举人出身,后在富州衙门谋得官职,弃官从商只不过是数年前之事。”
为何弃官从商?又如何能在弹指数年间积累这般惊人财富?本官颇感兴趣,愿闻其详。
缕缕茶香中,来尝鲜娓娓道来。他出身官宦世家,年方弱冠便以举人功名,由家人举荐进入富州衙门,得以多方关照,两三年间便从小吏一路升至之布政司经历(从六品)一职,几年的官场阅历,让他结识了大量三教九流之人,并编织了自己牢不可破的关系网。后来朝中变革之声日盛,他根据上头下发的官文,洞察先机,当即挂冠离职,到光州搞起房地产。由于熟悉官场运作之潜规则,加之原来与光州各级官员关系不错,便在批地买地征地用地上得到许多优惠,房地产生意做得风声水起,短短几年便积累了惊人的财富。
几年时间便得以暴富,究竟有何诀窍?
来尝鲜微微一笑,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提,无非是低价圈地,高价卖房。在拆迁重建风潮尚未兴起之际,他便通过州衙门内部关系,以极低价格疯狂购地,一俟时机成熟,再建房卖出,获利超乎常人想像。
我闻言心思颇动。来尝鲜看出端倪,道:“大人既有兴趣,何不一试?不才早已听说大人机智百出,若是弃官从商,成就定在不才之上。”
笑话!我还没过足官瘾,岂有自毁前程之理?不过明里为官,背里经商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因初次相识不便多言,当下起身告辞,约好来日再谈。
离开国医馆时,我在门口看见那日被“城治”打伤的老叟,正躺在马路边的一张烂草席上,额头的伤口已经溃烂,虽则极力忍耐,仍是不住呻吟。随口问门房怎么回事,却是受伤后本应及时就诊,但老叟为图省钱,硬撑着想让伤口自然愈合,不料反因感染而伤情加重,百般无奈只得取了多年积蓄,到国医馆看病。本想省钱挂个普通门诊,细问之下才发现整个国医馆除了看门打更捣药的之外,清一色的都是专家。当下只好花了五两银子挂个专家门诊。那个嘴上还没长毛的专家,“望闻问切”一律省略,鬼画符般写了张检查清单,叫他先去收费房交上五百两银子,开始验口水验泪水验血液验精液验小便验大便,再去做A超做BT,之后拿回一堆不知所谓的单子。专家在单子上飞快地瞄了一眼,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病危通知,开出住馆通知。老叟从专家的眼神中看出事态的严重性,吓得差点中风,忙不迭地又去交了一千两银子,办齐了住馆手续。及至住进病房,他的床位便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专家三天两头来看一次,谓之住馆观察,每天挂着葫芦往身体里不知输着何种液体,反正贵得让人龇牙咧嘴,老叟每天早上看见送来的账单时,都会心律失常。一周之后,老叟已是倾家荡产,所有亲朋好友能够告借的也借了个遍,可病还是没治好。没钱咋办?不能只占茅坑不拉屎啊,便被国医馆扔出这大街上来。
见我感慨不已,门房道:“大人是少见多怪。这种事情小的每天都要看见几回,习以为常矣!”我闻言无语,黯然离去。这年头有太多太多需要救助之人,凭我一己之力,就算能救得眼前之人,可是天下苍生呢?
再次见到来尝鲜是数日之后在“芫花山庄”的白楼里。那日他约我见面,我经过几番思量,正有此意,便如期赴会。
此次会谈是在和谐欢快的气氛中进行的。来尝鲜屏退下人,我也不带随从,二人在书房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道:“今观我光州之房产业,固然兴旺发达,然则依本官之见,仍是大有可为。”
来尝鲜忙向我请教,洗耳恭听。我分析道:“眼下的房地产,确实已超乎寻常民众之承受能力。然则光州还有多如牛毛之官员富贾,他们的购买力远在其他人之上。若要此类消费群体掏腰包,便要抓住他们崇尚奢华淫逸之心理,大大地炒作概念,也就是说你在卖的不只是房子,还是一种全新的、舒适的、高品位的生活方式。所有开发之项目要提升形象及档次,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买主,还能卖个好价钱。譬如说,在城里建座楼房不能叫特价楼房,就得叫皇朝大厦;在半夜能够见鬼的郊外搭几座木屋不能叫山野木屋,得叫云中别墅;有条臭水沟和几丛灌木林的不能浪费资源,就叫水木雅居;连搭个停放马车的棚子也不能叫马棚,要叫成宫廷马厩。”
见来尝鲜听得入神,我得意地一笑,接道:“诸如此类,谓之定位。之后便要在《光州日报》上做广告,一定要做整版的,方能显示商号之实力。”来尝鲜道:“《光州日报》整版广告可不便宜,开价一万两。”我道:“你有所不知,这里面可是折扣大大的,一万两刊载10次也绰绰有余。再则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还不是买房之人出的银子?”
真是听吾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来尝鲜有感而言。当下二人密谋半日,甚是投机,决定一同出资开发新的地产项目。
第十二回 官商一体骨肉连(2)
我的积蓄对于投资房地产而言,自是微不足道,而交通院帐上亦没有多少余钱。不过以我目前的地位,活人还会让尿憋死不成?我立即想到了官办钱庄,便径直找到蓝州判,说我有个朋友要搞房地产项目,短了些资金,可否由州财政担保向官办钱庄贷些银子出来,不但利息先付,还可给他一大笔辛苦费。
蓝州判一听“好处”二字便两眼放光,道:“开发房产项目是为本州发展作贡献,借贷一些银子没问题,钱庄大掌柜跟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