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头”的马车更不停留,一路将我们带回到刚才出来的老地方——“碧玉轩”。下得马车,蓝知州、我以及白驻任赶忙上前给他请安,白侍郎与他官阶同级,又是老相识,平日里也时常见面,便没有客套,互相开了两句玩笑。“龟头”略带几分歉意地解释说,只因年底来吏部走动的各地官员多如牛毛,尚书大人恐遭人非议,下令凡是年终来客,吏部官员一律不得接待。这令是下了,自然不能在衙门明着“接客”,若是那样未免太不把尚书大人放在眼里,于是“接客”的地点便改在外面的酒楼。
多时不见,“龟头”依然风流倜傥,一落座便唤了几名歌姬陪酒。蓝知州却谦让一番,放出一只飞鸽说是让一个朋友来作陪。别是又把林三姨给叫过来吧?想想“龟头”、白大人在座,应该不会出此下策扫了大家的酒兴。
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不同一出戏”大戏班的如烟。她啥时跟蓝知州搭上的线?或许当初她去光州演出之时,已然同蓝知州“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一对狗男女,你我皆欢喜”了吧!
蓝知州满脸笑容,拉着如烟的小手坐下。他极其肉麻地道:“本来中午我已经喝了不少,按说是不能再喝了。可是为了表示我对龟头大人的尊敬,对如烟姑娘的爱慕,我要连干三杯,以表心意。”言毕果真连饮三大杯,博得满堂喝彩。
接着,如烟与蓝知州眉来眼去,回敬了他一杯,兴致极高地说起她今年依旧还要参加大元朝每年除夕之夜的“春晚盛世联欢会”,这次的曲目是大元乐府最新创作出来的“清平乐”。在蓝知州的怂恿下,她还即兴清唱了一段:“大元朝风调雨顺,万里河山齐欢腾,今朝又是艳阳天,官府的关怀在身边,五湖四海花飘香,百姓的生活多安康……”,唱功虽则不错,但那些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听多了难免腻味,心下只觉索然无味。
可能是看着他们相互调笑,让我颇感落寞。我暗暗替如烟惋惜,名传四海,Fans众多的名牌戏子,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现实之中不过如此。
为了摆脱这无边无际的烦恼,我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说也奇怪,平时喝酒我为了避免酒后吐真言,一向很有节制,从不轻易喝醉,要么借口登东溜走,要么煽动别人斗酒自己坐山观虎斗,实在不行就提前装出不胜酒力的模样逃避劝酒。可是今晚,我却自个儿喝得完全不醒人事。
醒来时已是凌晨时分,我发觉自己已经躺在“驻京办”的房间床上。酒后的我格外清醒,燃起烛光,我想起中午设法接近宰相大人的想法,突然有一种异样的冲动。可是要接近宰相决非易事,思来想去,我为官这段时日,官场的种种弊端早已了然于胸,对于如何有效地应对这些弊端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何不写出来呈交宰相大人,或许正中他下怀,要见我一面,我不就有了机会?反正我已捞足银钱,断掉他人财路,与我何干?骂名自有宰相大人背着,日后我为普罗大众做点事情,也算行善积德,免得后世遭到报应。更何况林三姨的难题还摆在眼前,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摆脱!
一念及此,我亢奋地提笔疾书,五更时分便草就了一份龙飞凤舞激情澎湃的万言书。我将这份奏折命名为:《我向宰相说实话》。
刚放下纸笔伸个懒腰,便听得外面有人敲门。莫非蓝知州这么早又要出发去拜访下一个官员?
开门一看,我顿时呆住了!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如月姑娘!她……她怎会来到京城,又怎会找上门来?
如月嫣然一笑:“我回国后,心中委实对你割舍不下,便又到光州寻你,听公差说你去了京城,我也顾不了许多,一路赶了过来。这不,我才下马车呢!”这个看似柔弱的美丽女子,竟然不远万里冒着风霜雪雨赶到京城与我相会,让我不禁感动得难以言表。
望着如月因寒冷冬夜冻得没有一点血色,粉雕玉琢般的脸庞,身后是墙头一剪夺目的寒梅,映衬着那饱含一片深情的眸子,我不觉痴了!什么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天翻地覆物是人非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路漫漫其修远兮古今多少事付诸谈笑中,都停顿/凝聚在这弹指一挥的刹那之间。
可是,在我心中,如花始终是第一位。如花啊如花,你的在天之灵,可知你是我唯一的思念,是我唯一不变的明天,岁月拭去我梦中逐渐模糊的容颜,却永远拭不去我心中的无限!
我该不该动县太爷的二奶,又该不该上书宰相大人,一时之间,我竟无所适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