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为上计?除此之外呢?”
“其次,派心腹领兵戍守义阳(在今河南信阳),将军率江陵将士于夏口(在今湖北武汉)决战,即使天不助我,也可从义阳北出。”
谢晦沉思良久。魏,我仇也!今竟然学司马休之去投奔拓跋小儿!何参军二计,皆劝我北奔以求全,……今日尚不至此。如果率众一战……
“荆州用兵之地,”谢晦低头来回踱着,像是对何承天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兵既精,粮又足。今先决战,不得已……投魏不晚。我不畏死,若死,愧对先皇顾托,无以告慰先皇在天之灵!”
于是谢晦先使何承天草拟表疏以上奏皇上,表明己等忠心。随后,谢晦来到射堂——习射的场所,他的僚佐已都恭候在那里。在拿定了主意之后,谢晦高声对众人说:
“如今皇上受王华及王弘、王昙兄弟谗说,已兵西向。今仆将率军诛讨三凶,以清帝侧!”——古来兵指向朝廷,都是以“清帝侧”为名。毕竟,君权神授,和天子对抗,这在理上先就屈了一层,但是把矛头指向皇帝身边的小人,这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众人听了,声慷慨以应谢晦。
谢晦原只打算率江陵现有将士来决战,僚佐们建议征兵荆州各郡,于是他当即决定立幡戒严,征兵全州。接着,谢晦问计于卫军咨议参军颜邵,颜邵默不作声;他又走近司马、南郡太守庾登之,说:
“今当率军东下,委屈卿率三千人镇守江陵。江陵是大本营,根本所在;另外,稳守江陵也可防襄阳刘粹从背后来袭。”
这庾登之和谢晦是连襟,都是曹氏女婿。谢晦任荆州刺史,特地聘请庾登之西赴江陵担任司马、南郡太守。但这在庾登之看来,二人都是曹家女婿,名位原本相同,如今一旦成其僚佐,高下大不一样,心中就觉不快。到了江陵之后,庾登之在报到时只签了“即日恭到”四个字,别无一言以示感激。后来每入厅事晋见谢晦,他都自备籍囊几席之物,有一物不备他就不坐。他又曾在谢晦座前朗诵前朝诗人潘岳《西征赋》中的句子“生有修短之命,位有通塞之遇”,以抒自己的不得志。
谢晦因彼此既为连襟,就常优容他,不和他多计较。现在谢晦竟要集兵以抗王师,有两个僚佐没有应声附和,庾登之就是其中一个。现在见谢晦这样委任他,他就婉言推辞:
“下官亲老都在京都,平素又不带兵众,考虑再三,下官不敢受命!”
如此非常时刻,又是他来坏了气氛,谢晦气得脸色紫胀,过了片刻才大声对众人说:
“将士三千,足守江陵吗?”
这时,南蛮司马周跨前一步,应声慷慨激昂:
“三千将士,不仅可稳守江陵,若有外寇,还可以立功!”
“临难知勇!”说这话的时候,谢晦瞥一眼庾登之,露出轻蔑的神情,然后又拍拍周的肩膀。
“下官有愧,不能尸居其位。周司马既能如此,下官请解所任司马及南郡以授周司马。”
谢晦当即在座中改授南蛮司马周为州司马,兼南义阳太守,但气愤之余,又转而一想:大事当前不可增内部不和,削弱士气,于是改授庾登之为长史,任南郡太守如故。这司马、长史虽都是州府的属官,但州司马主要掌兵马,军事重镇的司马一职尤为重要,而长史一职则以掌民政为主。
在厅内议事的众人尚未散尽,默无一言的参军颜邵已回到卧内,随即仰药自杀。参军颜邵,就是那另一个没有随声附和的谢晦的僚佐。
江夏内史、辅国将军程道惠的中兵参军乐冏派遣使者密至江陵,告诉谢晦徐、傅及其弟谢曒已被诛杀,大军西讨在路。谢晦听到之后,极为震惊。
谢晦在射堂前大集将士,先为徐羡之、傅亮举哀;为表示并非为报家仇,在举哀后才布子弟死讯。将士们义愤填膺,人人以为新帝被小人蒙蔽,受小人谗说,都想舍死随府君谢晦挥师东下清除君侧。在这样人人争勇的气氛下,谢晦又亲自打开兵器库,为将士们授铠甲戈剑。
谢晦一直随先皇征讨,熟知经略谋策,此时调兵遣将指挥安排都能曲尽其宜。在两三天的时间里,从南郡、南平、天门、宜都、汶阳、新兴、建平、武宁、永宁等郡调集到江陵的将士已达六七万人。
于是谢晦派遣庚登之率领建武将军、建平太守邢安泰等万人为前锋——邢安泰就是那个去吴县亲手用门闩砸死少帝刘义符的中书舍人,南蛮参军郭卓率骑兵两千为6上配合,水6齐举,谢晦亲自率领三万主力精兵后继;又命冠军将军、河东太守其弟谢遁,建威将军、南平太守侄子谢世猷率兵万人留守江陵;又命参军、长宁太守窦应期率步骑兵五千北出义阳以作退路,司马、建威将军、南义阳太守周率众一万北出高阳直趋襄阳讨伐刘粹,同时许诺,周若能破刘粹,即以周为龙骧将军、雍州刺史;又准备调遣千人兵袭南部的湘州刺史张邵——谢晦邀其同参义举,张邵不函却派遣使者送函给皇帝。因张邵兄益州刺史张茂度与谢晦友善,击一则伤二,何承天极力谏阻,谢晦才止而不兵。
此时的前任益州刺史萧摹之、前任巴西太守刘道产离职归京途经江陵,谢晦扣留了他们并把他们关押起来,没收了他们的数船财宝以充军用。
一切安排妥当,谢晦上表天子。这份表疏是何承天代他写就的。
表疏先说自己和徐、傅、檀道济等蒙先皇厚恩,受封爵之赏,又一同跪受先皇遗诏,辅佐少帝,无奈“王室多故,祸难频仍”,不得已废杀二王,这是为了不把贼留给新帝;臣等若想专擅朝权,就会谋立幼主——那时先皇幼子义季只有十岁而先皇最爱第五子义恭也只有十二岁,又怎么会西行数千里、虚宫七十日,去迎接圣驾呢!
接着说自己和徐、傅都受任先皇近二十载,都是“皇宋之宗臣,社稷之镇卫”,但如今都遭此横祸,这一切都是“三王”(王弘、王昙兄弟和王华)为贪执朝政妄生事端污蔑陷害所致:他们所作所为,天下之人知与不知,无不切齿痛恨。
最后说如今不得已顺流而下,就是为了不负先皇托付,希望陛下体察臣心:
“昔恶人在朝,赵鞅入伐。臣任居分陕,岂可颠而不扶,以负先帝遗旨。今率将士,缮治舟甲,便当浮舟东下,戮此三凶,然后待罪阙庭,虽死无憾。伏愿陛下远寻托付之旨,近存迎驾之诚,则微臣丹心,犹有可察。临表哽慨,言不能尽。”
第十九章 谢晦的覆没
谢晦亲率三万将士,从江陵东下,船舰布满从江津(长江流至今湖北沙市南处)以下的数十百里的江面上,旌旗相照,遮蔽天日。。谢晦站在船头,对左右长叹道:
“不能以此大军为陛下北伐之师,是我终身之憾啊!”
谢晦到了西江口(长江流至今湖北蒲圻北处),官军前锋到彦之已到达彭城洲(也在蒲圻北,相邻有彭城矶)。这时,谢晦的前锋庾登之已占据巴陵(今湖南岳阳),但畏惧官军,不敢向前——也许他也不想向前。接着连日大雨,参军刘和之劝庾登之战:
“今雨虽大,但彼此都有雨。不然的话,等到台军大至,力强难制;不如急出击,挫其前锋,也可鼓我斗志。”台军指朝廷军队。
是战还是不战?小胜还是大胜?为将来计,胜了好还是暂且观望?这都让不得已做了前锋的庾登之颇费踌躇。考虑再三,于是他下令将士立即准备无数大袋子,袋内装满茅草挂在桅樯上。
谢晦大军到了以后,就问准备那么多大袋子干什么,庾登之就告诉他这是为了火攻敌舰,但用火须待晴日。想着也许能再现赤壁东风助周郎的事,谢晦肯,说“等待天助吧”,于是西军在巴陵停军十五日。在此期间,谢晦才知道皇上亲自率大军出都,江州刺史王弘任司徒、兼扬州刺史、录尚书事,与彭城王义康留守京都。
十五日后,谢晦在彭城洲亲自指挥攻击台军前锋萧欣,他的部将中兵参军孔延秀率三千江陵武士力战,而萧欣只是退到阵后拥盾自卫。两军在6地上相对峙时,萧欣又率先从军中退到事先所预备的船中,于是台军失了斗志,大败而退。孔延秀乘胜追击,又摧毁彭城洲洲口的栅栏。
诸将见如此败势,就都劝到彦之退回夏口,到彦之以为退师有辱使命,不听,于是稍退至隐圻(在彭城矶东,如山北)。
与此同时,雍州刺史刘粹受帝命自6路袭击江陵,而谢晦已早有安排。当刘粹派其弟竟陵太守刘道济和台军将领沈敞之到达江陵城北的沙桥时,正中了司马周的埋伏。周万余人以逸待劳,全力以战,结果大败刘粹军,襄阳将士死伤过半。
初战告捷,谢晦面露得意之色,以为将无往而不胜。
因何承天留守江陵,谢晦就在军中亲自拟写表疏,希望皇上“遣一乘之使,赐咫尺之书,臣便勒众回师,退保江陵”,不然,“将长驱电扫,直入石头,枭翦元凶,诛夷恶,吊二公之冤魂,泄私门之祸痛;然后自缚廷尉,甘赴鼎镬,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在取得初步的胜利之后说出这样的话,这多少带有些威胁的味道,年轻气盛的皇上会接受它吗?
当初,谢晦与徐、傅等商定自全之计:谢晦据上流江陵,檀道济镇守广陵,各拥强兵,足以控制朝廷;徐、傅居殿中掌握重权,可得持久。得知徐、傅被诛,谢晦就估计道济必不能自全。到彦之退兵隐圻之后,谢晦却获知檀道济领兵继到彦之之后西上,现在二军已合,这使他一时惊慌失措,不知计从何出。
他登上楼船高处东望台军,初见台军船舰不多,以为也没什么了不起;待到傍晚时分,台军船舰顺风而上,沿江战船前后相连,于是谢晦将士人心离散,再无斗志。
二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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