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道济由清水到达寿张(在今山东寿张),遭遇魏帅叔孙建。檀道济率王仲德及骁骑将军段宏等上岸大战,大败魏军;随即转战到高梁亭,斩了魏的济州刺史悉烦库结——他原是镇守础H的魏军守将。
元嘉八年二月,檀道济的军队进入济水。
此时魏军数万人沿岸随形,构成合围之势。魏军前队有“犀角”、“大力”之号,他们都是从众多队伍中挑选出来的,人人身长八尺,膂力绝伦,锋芒锐利。其中有一个西域胡人,妙于弓箭,弦无虚,众军闻之色变。
宋军上了岸,檀道济就对部将薛彤说:
“如果能斩此胡人,那么魏虏军气必挫。君有关、张之名,斩颜良正在此时!”
薛彤精神振奋,说:
“希望府公指示其形貌,下官当为公取之!”
檀道济就叫来一个先前投奔魏军如今又归顺的小将,小将说那个胡人穿绛衣,以桦皮囊盛装弓箭,两端有骨珥。檀道济派人去探看,知道那胡人正在阵前,于是亲自酌酒为薛彤壮行。
薛彤饮酒完毕,驰马冲向魏军;那胡人挺身出阵十余步,彀弓未及,薛彤抢先一步从远处飞掷铣洌ㄐ≡洌充}正中胡人额头,那胡人随即翻身落马。
宋军在阵地前见了,出一片叫噪之声。魏军被激怒了,“大力”十余人出战,薛彤又一一斩了他们,但魏军人多,前围仆地,后继又上,终于将薛彤围在中央。
此时还在舟中的另一猛将高进之尚未上岸,他听人误传薛彤已经阵亡,也来不及披甲,就急忙上岸,驰马高举长槊,直奔魏虏阵营,大叫着:
“高将军来啦!”
魏人以前都听说过高进之的大名,如今见此阵势,纷纷后撤。此时薛彤已从另一面杀出一条血路,得以突出合围,而高进之还不知,只顾在魏虏阵中冲东击西,奔南突北,敌军不能挡。薛彤得知高进之入虏阵营,并且很久不见他出来,就再次跃马驰入敌阵。只见二将两骑分击,搅得虏阵万人乱成一锅粥。遭了他们俩的一阵狂风暴雨式的搅扰,魏军除了被杀死的,另外为避二将锋芒自相践踏而死的人竟达数百。
魏军一时大乱。
就这样,前后二十余日间,双方无日不战,甚至一日数战。在这三十余战中,宋军多胜。等到檀道济军到达萧承之所戍守的历城,叔孙建派遣骑兵邀击宋军前后,动作快捷,宋军受挫,前行迟缓以至于停顿下来。
宋援军既难以接近滑台,魏冠军将军安颉、司马楚之等得以专力攻滑台。因久攻不下,魏军不断增援;他们又大造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夜以继日轮番进攻。
滑台已坚守数月,城中将士疲敝,粮草匮乏。
城墙被魏军冲车不断地大力撞击,土块正大块大块地往下掉落:缺口在增多,缺口在变大。
魏军日夜攻城,呐喊之声震动黄河北岸;宋军粮尽,将士捉鼠烤着吃。
二月十日,滑台城陷,宋守将朱修之、李元德、东郡太守申谟等万余人被俘。
滑台既已陷没,北救就无意义,加之粮草又尽,于是檀道济率军自历城南归。军中有人叛逃降魏,把宋军粮尽而归的实情尽皆告诉魏人;魏人得此军情如获至宝,以为此时正可报为檀道济所败之仇,于是派遣骑兵急追檀道济。
正在撤退中的宋军处于惊恐之中,随时都将溃散。
到了夜晚,檀道济驻军于河岸,然后令士兵们在岸边将一斗一斗的黄沙堆积成米囤状,同时呼唱着:
“三十七斗……三十八斗……”
“五十斗……五十一斗……五十二斗……”
用斗量沙再堆积成一个个米囤状的圆丘后,檀道济又令士兵把剩余的少量白米覆盖在沙丘上。
天亮了,魏军见宋军一夜间竖起的一座座米囤,才想起宋人夜间的呼唱声,再看看宋人军队阵形,毫无半点败逃时慌乱的迹象,这才知道宋人严阵向前,资粮有余,宋人奸细故意诱我上当;于是一气之下斩了那降者。
这就是那个流传后世的量沙唱筹的故事。
魏人仗着兵力强大,也暂未撤兵,而宋军人少,檀道济令军士都披坚执锐,自己却穿着闲时的白衣,也不骑马,只是安坐在车上,然后率众徐行。魏军见了,不知就里,也勒马缓行,不敢逼近。
其后渐行渐远,魏人撤兵,檀道济全军而还。
青州刺史、振武将军萧思话知道滑台失守、檀道济也已南归,害怕魏大军围攻,也撤了捍卫东部的军事要镇青州治所东阳城(故址在今山东益都北),南奔平昌。东阳百姓见刺史大人仓皇南逃,又见城内粮草齐备,唯恐魏人来了便宜了他们,于是一把火烧了东阳城的粮草,然后追随刺史大人去了。这萧思话原是刘裕继母孝懿萧皇后(刘裕称帝后所追封)的侄子,皇上想他立功,在元嘉三年他才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委以重任,出任边镇青州刺史。哪承望他原来只是一个胆小无能的人!
因下邳(在今江苏睢宁西北)历来是淮北战场的要地,萧思话先曾命令部将刘振之戍守下邳。听说自己的明府大人已弃了东阳城,随即刘振之也弃了下邳向南奔退。
东阳城的粮草冒了几天的浓烟,也未见一个魏兵的影子。
下邳城也是空城独立,寂寞着。
刘义隆再次震怒了。尽管萧思话是他的长辈,但弃城之罪——且积聚无端被毁——军法不容,于是他手诏:征萧思话下廷尉,关押在尚方。
北方的战事已经平息:河南四镇得而复失!
刘义隆自即位以来所最为关注也最为投入的一件大事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前后历时十个月,除了河南四镇得而复失外,姚耸夫、竺灵秀被赐死,朱修之、李元德、申谟等被俘虏,损兵折将数万人,武库府藏空虚,青兖二州大乱……剩下的就是先喜后忧继而失望、继而愤怒的数百个日日夜夜。
熟读兵书的刘义隆在太极殿里来回踱着,他再次诵读着《孙子兵法》中的那段话:
“凡兴兵十万,出兵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兴兵十万……内外骚动……七十万家,刘义隆口中呢喃着。
入夜,刘义隆久不能眠。他披衣离榻,点烛提笔给远在荆州的江夏王义恭写了封信,谈府州之事,谈北伐之事。待信写好后,他仍仰卧床上久不能寐。就这样辗转反侧,一直到天亮,他再次披衣提笔,有伤滑台陷没、北伐败辱,吟成五古一:
逆虏乱疆埸,边将婴寇仇。坚城效贞节,攻战无暂休。
覆汁不可拾,离机难复收。势谢归途单,於焉见幽囚。
烈烈制邑守,舍命蹈前修。忠臣表年暮,贞柯见严秋。
楚庄投袂起,终然报强仇。去病辞高馆,卒获舒国忧。
戎事谅未殄,民患焉得瘳。抚剑怀感激,志气若云浮。
愿想凌扶摇,弭旆拂中州。爪牙申威灵,帷幄骋良筹。
华裔混殊风,率土浃王猷。惆怅惧迁逝,北顾涕交流。
第四十一章 后妃们也谈起了北魏
元嘉八年春天。
宫中的景象虽然不像江南其他地方,甚至也不如台城以外的建康城那样草长莺飞杂花生树一片生机,但它毕竟不再有秋冬时节的清冷甚至有些肃杀。尤其是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它比起往年来更让人感到沉闷缺少生机:皇上一心扑在筹划、调遣的事务上,他的情绪也随着北方的战况而时阴时晴,宫中上下也都谨慎小心着。现在好了,宫墙内外枝叶间啾啾鸣叫着的小鸟正在飞来跳去,原先宫中缺乏的生机,随着它的到来似乎又全都有了。
战事虽然结束了,但它的余响似乎还没有散尽。
袁皇后的徽音殿。
正帮助皇后抄写史书的许修仪放下手中的笔,离开书案,走到皇后身边。皇后正在吩咐小黄门余福备办用品。待小黄门要离开的时候,许修仪问他:
“小福子,到将军从廷尉放出来了吗?”
袁后也放下手中的活计,许修仪的询问,也是她所关注的。
“出来好几天了。皇上还去看过他呢!”
袁后这才舒了一口气。忠实憨厚的到将军已年过半百,曾伴他们在江陵度过几个年头,那时他是南蛮校尉;后来随皇上一同回京,为保卫皇上,到将军率壮士衣不解带抱刀侍卫于平乘船外航行数千里。皇上因其忠诚,也格外关照他垂恩于他,任命他为卫军领中领军;为了给他加开府,特意让他率大众北伐以立战功,不承望结果竟是损兵折将一败涂地——当初让他率众西行讨伐谢晦也是遭受了挫折直待檀将军率援军到达才挽回败局,可惜这次呢檀将军也没能改变局势。
余福拿了皇后开列的单子走了,老博士又走了进来。皇后让她落了座。这老博士名叫马孝芳,她是先帝时留在宫中负责教习妃嫔诗书礼仪的老年宫人。北方的战事似乎影响了每一个人,深居幽宫的妃嫔们也不例外。就像往日向她讨教诗书礼仪那样,许修仪向她讨教了:
“老博士,索头虏都是些什么人呢?”
“这索头虏的名称,是因为我们南方人见他们披左衽,头上扎着一根根辫子才这么叫的。实际上这是一种轻蔑的称谓。他们原是匈奴别种,终日以游牧为生,马背上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现在的主子叫拓跋焘——当然他们也同样叫他陛下。在他爷爷的时候——他爷爷叫拓跋珪,才开始定都平城(在今山西大同市东北),但平城无城郭,他们仍然以追逐水草为生;拓跋珪死了,他的儿子拓跋嗣开始土著居处平城;拓跋嗣死了,其子拓跋焘继位,听说他们现在开始动军民大筑城郭了。索虏死了人,就悄悄深埋,不起坟,然后骑马在下葬处践踏——出殡时,主人虚设棺柩,立冢椁,生时所用车马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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