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敲破是小事,还会连累文老师和那个交通员。千万小心!
永芳嗳嗳地答应着,心里打起了小鼓,这可是他第一次正式与生人联系呀,心里充满了神秘、紧张和担心。怕自己完不成任务,怕出差错,怕暴露秘密,给自己和妈妈带来杀身之祸;怕给文老师带来危险;怕给革命带来损失。他回到店里等到呀等的,注意进来的各种各样的顾客,也注意到先生和几个在店堂角落里闲坐的闲客。顶好希望这两天先生和他们都能出去。让他一个人安安全全的接待联络人。可偏巧,先生这两天都有没有出去,而那个烂脚华生和那几个闲客,都还坐在店堂后横头和那店角落里,与先生讲大道,天访夜谈地讲过不歇。这更使永芳心里七上八下,十分紧张和烦躁。
但是他光注意进店堂来的,却没有想到来人会在外面叫他;光想到来的会是生人,不是熟人;他妈告诉他的第三天,也是他焦急地等待的第三天,已经灰心失望的等到八点钟光景,也就是从四明山畔的山下村航船到城里去路过这里的时候,九龙河边上正热闹着,永芳和先生正忙着做生意,忽听外面有个声音大叫:
“方永盛!方永盛!”
第八章 小联络员:六
六
永芳和他先生转头向外一看,认得是山下村航船正在岸上拉牵的佬大阿狗。方永盛使个眼色叫永芳到外面去看看,是不是早两天从城里配货有啥东西心忘在了那只航船上,因为行他和先生和永芳上下宁波常乘这只山下庄航船,所以阿狗佬大是很熟悉的。
永芳奔出门外,望着那背着牵绳正一起一伏地,汗流浃背,艰难地拉着航船前进的阿狗佬大。
“啊呀,阿狗,有啥事体嘛?”永芳直呼其名说。
“方永盛徒弟,快给我一包香烟!”望了他一下,似乎不相信地补充说:“我的香烟都吃完了,到城里还要一个多钟头。我香烟饿煞了。”
“香烟?”永芳听了脑子骤然一热,他兴奋地瞪大眼睛望着他边说边拉着牵船过去的阿狗佬大,这正是妈妈告诉他的联络暗号呀!他忙问他:
“要啥牌子的?”
“拿包《大都会》吧!”
“是里面有水泊梁山梁山一百零八将卡片的?”
“对,对,对,”阿狗汗水淋漓的脸上也显出兴奋的微笑。一边依旧拉着沉重的航船继续前进。
永芳赶快奔进店堂拿一包“大都会“香烟追上去给阿狗。
当气喘吁吁地把香烟递给阿狗佬大时,阿狗佬大把两张早已捏在手里的钞票交给永芳手里时说:“喏,仔细看看,对不对?”
“就是那两张付烟钱的零碎钞票,没有其他东西了?”永芳呆了一下,又抬起头来看看阿狗,那眼光仿佛说:“没有再其他东西方给我了?”
阿狗侧头瞟了他一眼说:“怎么?钞票不够嘛?你再仔细看看!”永芳边低头再仔细看看那两张钞票,发现一张一百元的大钞票背面中间补着一张窄窄的像指头那样的宽的小纸头,但仔细观擦那张钞票并没有破,他想大概就是这张补的纸头了。但是这么一张小小的旧纸条有啥用场呢?“他纳闷的边走边凝视那张旧纸条。他反来复去再仔细的把那两张钞票再仔细地瞧帷,再没有发现其他东西了。就是这张字纸了?”也许这纸条里有名堂呢?他把那张纸轻轻一撕,忽然从里面泄露出一卷比火柴梗粗一点来的一个小纸卷来。永芳心腾地一下跳起来。他回头望望已经拉得很远去了的阿狗佬大,一面拿着那个像火柴梗似的纸卷高兴地拿来到账桌边。乘先生不注意,把那张小纸条夹在柳公权的字帖里。
好像一个从来没有经手过的银行票证的人,第一次拿着一张支票对它持怀疑态度似的:这张小小的支票能值那么多钱嘛?此刻永芳的心也有这种感觉。在他天真的脑子里,情报应该是像一本像模像样的秘密文件之类的东西,这像火柴棍一样粗的小纸卷里面能藏着多少秘密呢?有多少用处呢?难道文老师郑重其事交待自己,还对暗号,所要传递的就是这么细小的一个小纸卷嘛?这么小的纸卷算是什么重的情报嘛?他思忖了半天也没法相信。
晚上睡觉了,他悄悄的把它带到小阁楼上去,用一张大纸包了压在床席底下。
“明天不知什么时候来拿?”他睡在床上想,焦急地等待着。
这一夜他几乎没有好好睡,老是醒来神经质地摸一摸在床垫下用一张大纸包着的那个小纸卷。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那本柳公权字贴夹层里。
现在他不怀疑它的价值了,仿佛在他身边放了一夜它已证实它的价值了。现他担心的是文老师会不会派人来取?取去能不能及时送到文师手里?特别担心那个一天到晚坐在柜台外角落里的那个烂脚华生,他做生意秤东西打算盘数钞票,似乎都仔细地看着他,仿佛老板嘱咐他监视自己似的。(后来证实是这么会事,是老板托他照顾的,怕他年轻,人多了混乱闪失,或弄错账目找错钱。)他这样老是看着自己。
“来人是一个小姑娘,后面梳着两条小辫子,头上结着个红蝴蝶结,要对上暗号。”他记起了妈妈那天对他交待的话。他现在紧张地盼望着这个小姑娘的出现。
这个小店为供应小学生用的笔墨纸砚文具,平常中午或放学后的傍晚是有许多小学生常来买簿子铅笔等文具的。这天上午也来了几个小学生,而且有好几个是女孩子。但是永芳注意地观察了她们好几个,不是有辫子没蝴蝶结的,就是有蝴蝶结没梳辫子的,有一个有辫子也扎着蝴蝶结,但那蝴蝶结不是红的。她是来替家人买酱油米醋的。他有点失望了。焦急不安起来。既然有情报一定有重大事情,来晚了就会把事情耽误呀。
第八章 小联络员:七
七
时间就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刻一时的过去。他真恨不得亲自到芦苇漕去一趟或到文老师的学校去一趟,亲自把这重要的情报送去。但想到文老师离他那么远去不了,而且妈妈嘱咐他,你不能自己直接去找文老师。没啥大事情也不要随便往家里跑。所以他只好耐心地等待着。
快一吃中饭时光,先生正戴着老花镜坐在账桌上算账,永芳用鸡毛刷帚打扫着柜台上的灰尘,做完这活他准备到厨房去提饭,这时地板响亮地响了一声,一个小姑娘进来了,永芳抬头一看,这是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姑娘,再看她头上,果然扎着两个蝴蝶结,而且是红的。“真的来了”,永芳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的心卜卜地跳着,他的眼睛怔怔地瞪着她:
“你要买啥东西?”他乘此机会赶快捞过放在柜台下夹在字贴里的小纸卷,捏在手心里。
“我要一本大字簿。”小姑娘走到柜台边仔细望望他,把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
永芳忙紧张地问她:“你是要红字簿还是要印格簿?”
“我不要红字簿,要印格簿。”
正是这个暗号,对上了,就是她!可是这时候他斜眼望望柜里柜外都有人在看他呢,真是尴尬!先生倒好只顾埋头打他的算盘珠不注意他。这个老华生却是眼瞪瞪地望着他,对他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可怎么好呢?千等万等总算等来了,可来了却拿不出去,不耽误大事了嘛?何时她能再来?如果当着老华生的面把那小纸卷夹进去,那不叫他看出来了?坏了事了?决不能这么冒失,可是怎么过门呢?他于是一面磨磨蹭蹭的去拿印格簿,一面紧张地思考着,而且用余光斜视着坐在门角里的老华生。
“不顾怎么样今天送是一定要送出去。”他下定了决心。真是情急生智,他把那本印格簿拿到柜台边,忽然手一松,装作一不小心把簿子滑落到地板上,他就低下身去拾。因为老华生坐在柜台外面,他在柜台里面低头做什么他是看不见的,在低下头去时同时望望他的先生,先生继续在聚精会神地的里笃落地打他的算盘。永芳就乘此机会,巧妙地把那卷小纸条夹到那本印格簿里去了。然后他拿起本子给小女孩说:
“喏,给你,这里有点印刷时粘的小黑点不妨碍使用的。”永芳一面拿印格簿一面翻开封面用手指指着夹着小纸卷的那一页。
“没关系的。”小姑娘会意地点一下头马上把印格簿收下了。等到永芳把钱找给她,她最后望了他一眼走出去了。
望着小姑娘飘忽着红蝴蝶结,捏着那本印格簿轻松地走了出去。他如释重负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两天后,这小姑娘又来了,这回是来打煤油,篮里放着一只暗兰色的玻璃瓶,她把篮子一放对永芳说:
“打一斤煤油。”她的眼睛注视着用箬壳卷成的瓶塞头。永芳到煤油柜去打煤油时,故意把那瓶塞头忘在了那里,拿到柜台一看,瓶塞头没了,就找个纸念替她塞上。找了钞票小姑娘就提起篮子走了。
等没人注意时他到煤油柜检起那个箬壳做的瓶塞头拆开来一看,原来是文老师嵌在里面的小红纸卷。等到第二天阿狗航船路过这里又来买香烟来时他就巧妙地交给了他。
经过几次秘密联络之后,永芳的胆量大了,正像从没有上山打过猎的猎人,初上深山老林的时候总不免提心吊胆,不知什么时候野兽会突然从树林里窜出来咬他。经过几次实践之后,碰到各种较为复杂的情况,也可以想法对付了。通过实践,觉得做这种事情虽然十分危险,但也感到很剌激。完成以后使人感到非常快慰,而且觉得做这种事情也不是非常困难的。只要机智和勇敢,遇到情况多动脑筋想法子,还是可以完成的。
他有决心和信心,要把这个小交通员做好。
但是他现在像一个电台报务员那样,从自己手上传过的电报,只知道几个阿拉伯数码字,却不晓得具体内容是什么。能起一些什么样的作用?永芳对自己几次传递的小纸卷作用和效果更不清楚。所以他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文老师试试他,让他练习练习?真正传递情报会是这样子的嘛?这么一个小小的火柴棍一样的小纸条,丢在地上也没人检的东西,能派些啥用场呢?肯定是文老师试试他是否机灵,是否干得来,先考验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