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的蜡烛,虔诚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一)
这是一个善于观察的诗人,善于挖掘生活内涵的诗人。他的诗歌主题广泛:爱情,亲情,友情,环保,和平,对生活和生命的感悟,都可以在他的笔下成为一行行动人的诗歌。他是在用心写诗——这个年代,心,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东西,而我们又是那么容易迷失在现实当中。可是他的诗歌,以真情为基准,然后扎实地砌好每一块砖头。他的诗歌,并不华丽,语言只是情感铺叙的工具,但是不是奴隶。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他都能找到属于他的美丽和痛苦,一些月光的影子,一块黑色的石头,一望无际的田野,甚至是一支点燃的烟。他不是生活的呻吟者,即使在那些看似悲伤的诗歌里,我依然可以感觉到他强烈的希望和热情。“长三十年/宽八千里的月光/修改了今夜以前的内容/复制一份/给我灯下的母亲”(《片段之二》),“来不及准备一个良好的姿势/熄灭一支香烟的过程/早已泪光闪烁/一封家书的胃里/几行熟悉的田埂/在我的血管里来回走动”(《家书》)。在他的诗歌里,那些真实的感情似乎伸手就可以触摸,而我,每每在阅读这些诗句的时候,会被深深感动——如果诗歌还可以感动读者,那么它的生命力将是如何地旺盛和蓬勃。
他的诗歌,精致,传神。有的时候,我感觉面对的不仅仅是诗歌语言本身,而是一幅幅有立体感的图画或者照片,象浮雕一样地,清晰地呈现在我的面前。“象一朵花盛开/在臂的小巷/拐弯处/阳光短浅一阵风拂过远方的河流/临窗的花/低头察看/熟悉的气味/经过细雨打磨的心/暗香是它的家/期待是它的房间”(《身体的另一部分饰物——牙印》),一个普通的甚至并无任何美感的意象在他的笔下,却细腻得如一幅工笔画,使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你突然的微笑/从古典句子里出来/是我不熟悉的香水品牌/如水的女子。作为汁液部落的一员/浸泡于茶楼的杯子/运输香气的杯子/发出相碰的低音/黎明垂下睫毛/笔尖上的羞涩寻找过去的信笺/试图放慢/走廊里曼妙的回音”(《温柔的和弦》),寥寥几笔,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典雅端庄,风姿楚楚的女子,带着茶的清香,亭亭玉立于我的面前。“我在春天的大院里喘息/刚刚读完一封关于春天的情书/这时候阳光目不斜视/许多花躲不开/一只蝴蝶的纠缠”(《春天的疏漏》),蝴蝶,花,简单的景象,一个普通的春天,在诗人的笔下却变成了一封美丽的情书,意味深长。“悬于明朝末年的一枚胸针/简单刺痛/时间的心脏”(《桥》),这又是一种多么含蓄而真实的比拟啊,一座没有生命力的石桥,却被诗人赋予了无比真实的情感,竟然会刺痛历史,刺痛时间,也刺痛了读者的眼睛。“零点时分/月光将城市的抽屉/一一拉开/就象我们拉开纱窗/一般容易”(《零点时分》)。城市如同抽屉,而我们就躲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只有在深夜,在如水的月光下,才可以释放情怀。简单的语言,却总是蕴涵着无限的力量,使我震撼。他的诗歌,有时象油画一样色彩浓烈,有时则象中国泼墨山水画一样,典雅素淡。对于色彩的把握,他是如此地得心应手。他又如同一个娴熟的音乐家,善于把本不相关的音符谱成一首和弦,并且镇定自如地进行演奏。
(二)
我更感动于诗人无穷无尽的想象和感触。他,似乎有一个取之不尽的语言宝库,顺手捏来的文字,却可以成为一首好诗。“将来。如果还有方向/我会十分苍老地想起/一面镜子里的偶像/如何碎裂地发出巨响/这些碎片多么文明地/倒在你的身旁/当然/还有诗歌汁液和月光”(《枕头》)。影子是自己的偶像,破碎的幻想却只能无奈地倒下,包括和月光一样美好的诗歌,除了一些惆怅以外,诗人还有着美好的憧憬,一个“当然”,就峰回路转。“怀想一个人/其实就是用一生去握住/一个陌生的背影/旋转季节的那扇门/而往事/如同一块古老的风动石/必将在你温柔的掌中/化为风声”(《怀想一个人》)。干净纯洁的语言,反璞归真的情感,这样的怀想,是一种怎样的令人心动的怀想啊。
我总在思考,什么是诗歌。诗歌不应该是生活的完全拷贝,而所谓诗人,他的道路是崎岖的,也是艰难的,因为他要用最美丽的语言,把最平常的事物表现出来。对烽烟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似乎生活在一个广泛的空间,开阔的眼界,使他的思维和诗歌在不停地走动,甚至是奔跑。在他的诗歌里,每个意象都是有生命力的,而意象和情绪之间的结合是无比紧密的。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来直击主题,读他的诗歌,你必须静下心来,真实地去感受他的诗歌里的每一朵花,每一声鸟鸣,每一个脚印。也许生活真的是很普通,可是诗歌,能使普通的生活,象夏天的栀子花一样,清香悠远弥漫,并且足以使人感动一生,记忆一生。
(三)
而在他近期的诗歌里,我们更可以欣喜地看到:他的诗歌多了许多的思辨和探索。“脚印渐渐沉沦/象一艘积水的泰坦尼克号/雨的倾向使我努力假设/弯曲的路迟早还会/弯回来”(《存在的箴言》),这是对存在的价值的思索。“我感到抱歉,因了我的拘束/当我走过一座乡下的桥/阳光照着我布满谎言的衣服/我曾是这里喝水的牛犊/我仔细读过绿油油的书/我所感恩的云,面对虚幻/包住自己的泪水/而我乡下母亲的目光/包容着空空的小路”(《扒开内伤》),这是一种平静的痛,渴望回归和在城市的空间无所适从的痛。“作为回答/土地开始发芽/关注刚刚转身的血色海湾/战争提高自己的上座率/满怀草率的信心/影院的门虚实相兼”(《来自地球内部的声音》),这是对人性,对战争与和平的思考和感想。诗人,似乎是站在山脊上,以平静而豁达的目光打量着山下的风景,而那些诗化的语言,就如潺潺的流水,绵绵不断地从高山之颠澎湃而来。
他曾经说过,他试图在语言的精心谋划下摒弃万物的原形状态,达到作者与读者的相同认识。而这一点,在他近来的组诗里,都反映出来了。他不再单纯用感性来抒情,而是有克制地使诗歌自己有了思想,有了与读者自由交流的能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样的写作使他的诗歌多了一份哲学的味道,也使他的诗歌走向了更深的一个层面。
至此,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灵动的写作者,他的诗歌,是心灵之作,正如他所坚持的“原本洁来还洁去”的创作观。我在他的诗歌里,看到了诗人做为一个生活的观察者和提炼者的本色,看到以人为本的文化素养,看到了质朴而动人的美感,看到了思想灿烂的火花。这,足以使他的诗歌有了超脱于物质,超脱于世俗的生命力。
2002。12月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