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只能怪你是皇帝,而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苏伊苏,你究竟是来还是不来?怕了吗?
我看她一眼。视线回到我的剑上。
嫣然,你走吧。我说过,我永远不会怪你,也永远都是会让着你。
火把重重,映照了半边天的亮光。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实际上,我很想告诉嫣然。为了一个姬无色,她与我弄至这步田地,实是不智。若她早日告诉我,或许,我可以退开,成全她。
一声短促的箫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嫣然浑身一震,转头向后焦急看去。当她转过脸来时,已是满脸泪水。
苏伊苏。你少在那里假仁假义。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还说什么鬼话。她绝决的从假山上扑下,锋利的短剑虚晃一招,刺向站在我身后几尺之遥的皇帝。
我的剑没有迟疑,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我没有回头,沉重的坠地声在我的心湖砸出一个大洞,水花四溅,溢出我缓缓闭上的眼。
嫣然,我知道你早已萌生死意。当那声箫音响起的时候,你已经决定,死在我的剑下。不然,当你向皇上扑过来的时候,你不会轻轻哼起那首《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有位伊人,在水一方。。。。。。。
余音袅袅,可绕梁三日而不绝。
嫣然,如果一切都是你的希望。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死去吧。但愿,在另一个世界,不会再有背叛和悲伤。。。。。。
身体是如此软弱与沉重,我重重倒地,再没有力量支撑。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一眼望不到边的梅花,在我的记忆与梦境中曾经一次一次绝望开放的梅花,寂寞的梅花,穿越时空再现。妖娆的开满我的所有视野,撑得我双眼酸涩,泪水温暖了整张面孔。
我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那些梅花树下。桃花面,丹凤眼,眉心一点朱记,红艳如血。她的身后,是三间茅草屋。我还记得,那些屋后,有我亲手种植浇灌采摘的菜园。
她对我微笑,孩子,你回来了。。。。。。
那些经年的梅花,簌簌抖动,花瓣如雪,如血,如烟,如火,如梦,随风而起,撒满了整片天。
我做了很多很多的梦,循环往复,一直都在做梦。
我梦呓般对着柳适缘说,他心疼的抱住我,伊苏,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那双手臂,还是像以前一样坚实可靠。可是,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推开他。柳适缘,我对他说,我不是苏伊苏,我是天下第一杀手——千金客。我娘,是天下第一杀手——苏默娘。我的夫君,也是天下第一杀手——无色不欢。我们一家,全是天下第一。。。。。。
啪!柳适缘打了我一个耳光。他从来没有打过我,即使我告诉他,我亲手杀了季嫣然,即使我告诉他,我不能与他一起,因为,我要嫁与姬无色,即使,在无色现在死后,我还是拒绝他,因为,我要单独抚养我和无色的骨肉。
伊苏,他低下头,像一个认错的孩子。我不会逼你,接受我。再也不会,对你说喜欢。但是,我求求你,伊苏,活下去。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活着的人,却必须继续他自己的生活。
伊苏,想想你爹爹,他失去所有亲人,只剩下你。伊苏,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再令他难过。
伊苏,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答应过他的爹爹,会努力照顾他,将他抚养成人。
伊苏,想想你娘,你在她墓前发过誓,要好好的活。
我的眼泪又汹涌的流了出来。
是的,我发了誓。嫣然死后,我重伤刚愈,就缠着柳适缘,陪我去为我娘扫墓。我想去看看她。因为昏迷时,我做了很多的梦。每个梦里,都有我娘。我想见她。
我还记得,当我亲手把我娘埋在她自己亲手种下的梅花树下时,我对她发誓。我说,我一定要杀掉无色不欢,为她报仇。在那之前,我决没有脸来见她。
现在,嫣然死了。无色不欢也就不会在出现了。
虽然,我并不相信嫣然就是无欢。
嫣然一副弱女子的样子,适缘说。他认识嫣然七年,一直不知道,原来她竟然深藏不露,是一个武林高手。直到嫣然弑君未遂,罗生门奸计败露。他才能真正相信,原来,嫣然正是无欢。何况,有嫣然身上所带的仕女图为证。
当适缘告诉我,嫣然即无欢时,我刚刚从昏睡中醒来。他特意避过无色,偷偷告诉我这些。因为,我虽然将要和无色成亲,却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有娘的前车之鉴,我怎么还敢轻易给自己增加幸福毁灭的危险。
我第一次见季嫣然时,正是我狙击苏百福那次。那天晚上,苏百福花千金请得嫣然为他吹萧一曲。当时我正埋伏在人群中,无暇迷醉于她得萧咽。但是对她的第一印象,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也无法和现在适缘告诉我的事实联系在一起。
况且,那晚那声不知从何方响起的萧声,无疑促成嫣然决心寻死。那声箫音,到底是谁发出的,又是有着怎么样的含意,我始终是对它身后隐藏的那个人,充满好奇。
适缘推断说,应该是嫣然手下,通知她阴谋败露的信号。我昏迷之前,曾有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黑衣人,攻入晚宴宫堂,引起一片骚乱,幸而人数还较少,不足已真正改朝换代。很快,就被锦衣卫们全部消灭。估计这些罗生门的喽啰,是在等待嫣然即时带着皇帝的人头赶到,成就一场宫乱。
那晚,紧要关头,适缘竟然和无色喝的酩酊大醉,次日方醒,对当晚的事一无所知,还被皇帝责骂一顿。现在他所告诉我的,全部是官府其它官员收集回来的资料。
我虽然还不太相信,可是,罪证确凿,我也只有打消疑虑。
那天,我和适缘一起祭拜我娘。我对她说,我已为她报仇,九泉之下,她应会安息。我又再次立誓。我向她允诺,会一生幸福安康,好好的活下去。
第七节
那天,我和适缘拜祭我娘时。他还告诉我。在我们南下扬州时,一路上,一直有人被杀。每个被害者尸体边,都有一幅手绘的工笔美人图。上面只有四个字。“无色不欢”。所以,他怀疑,无色不欢一定在我,嫣然,无色三人之间。但,我的真实身份,他早已知道,所以,他怀疑嫣然与无色。这也就是为什么嫣然进宫的前一夜晚上,他警告我,要提防他们二人。
无色不欢,10年前在江湖中已声名雀起。因为他只杀想杀之人,从不听名于人。行事任性妄为,不但拒绝过很多买家,得罪无数江湖中人,又因为曾经数次反悔,收了银子却放过“羊”,掉头杀死买家,在杀手榜上臭名昭著。他还有怪癖,喜欢在被杀者身边留下一幅手绘工笔美人图。总之,他的行事可谓怪诞之极。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多如牛毛。
但是,有一点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那边是他作为一名剑客的实力。他的成名兵器,是一柄无欢剑,也是出自江南第一器——颜黑金之手。剑锋锐利,杀人如麻,见血封喉。所以,虽然江湖中人对他非议者众多,也无人敢于公开与他对抗。何况,无色不欢是罗生门总管之事,也是事实。基于这一点,更是使他在江湖中地位如日中天,无人可敌。
无色不欢出道十年,在杀手榜上,却一直默默无闻,甚至不在前十名之数,在江湖上的名气,却比他的面貌,更加广为人知。近年,他突然急追直上,直到两年前,他向天下第一杀手——苏默娘挑战,杀了她,更是一战成名,与苏负梅一起,并列天下第一。
适缘提醒我,或许,我之所以身受重伤并失去记忆,应当是两年前,与无色不欢曾有过一场决战的缘故。但是,我还是想不起来。从我离开苏家,在一间小茶馆听到我娘被杀的消息,到我在嫣然居醒来,四个月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我只是模糊记得,当那把几乎夺去我性命的剑,刺入我胸口,不支倒地之后,有一双温暖的手,撕去我面上的伪装,爱怜的轻抚我的面颊。那手指的温度,我永生难忘。
在我渐渐昏迷之时,那人发出一声叹息,吐出一句话。我以为自己应当不会忘记的一句话,可是,现在我却连一个字也不能说出来。它似乎被一把无形的锁,封印在我的脑海里。
很久之后,当无色死在我剑下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记得那句话,却怎么也无法清楚的说出每一个字。
我20岁那年的端午正阳天,嫁与无色。那天,婚典十分隆重。皇帝为谢我救命之恩,亲任主婚人。姬家又是宫中御医,朝廷之中很多官员受过姬家父子的恩惠,纷纷抓住时机来表示心意。何况,以无色在江湖中桃面神医的雅号,也使无数江湖豪客趋之若骛。苏家也是显贵,贵宾更是不少。几乎整个京城,那一日都轰动起来。柳大哥又怕罗生门余党来为嫣然报仇,里三层外三层,派了近千名锦衣卫护卫。往来祝贺的客人,也必须经过重重盘查。还好,那日并没有发生什么乱子。
喧天的锣鼓声中,喜娘和丫鬟月儿,扶着我跨出轿子,牵着红绸,走进姬府大门。我闻着无色身上特有的草药香气,顺从的按喜娘的指示。停步,转身,一叩首,转身,再拜,再转,对拜,跪谢。头上的金冠,压的我双肩酸痛。累赘的嫁衣,也让我浑身不适。就像爹爹说的,嫁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对于我的成亲,最开心的就是爹爹,几天准备的日子里,他笑得比近两年的次数都多。每次看到爹爹发自内心的欢笑,我的眼泪都忍不住要冒出来。爹爹,女儿不肖,害你如此受苦。
正恍惚间,听到无色低低的问我,是不是有点累。那时,我们已经拜完堂,手牵手走入新房。我对自己微笑。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可以忍耐下去。即使嫁入姬家之后,姬家人怎样待我,我都会忍耐下去。江湖是一片泥潭,能脱身而去,嫁人生子,于我,是多么不易,弥足珍惜。
无色一直待我很好。每日除了进宫应召或宫外出诊的时间,都陪在我身边。就连他平时不喜他人擅入的药房和书房,他都与我同出同入。无色甚至对我说,伊苏,你如此聪颖明透,倘是在我的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