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网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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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缺网缘-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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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明几乎为每一幅雕刻拍照,晓夕背着他的双肩包停停走走,直到暮色四垂才离开园子。当我们折回龙舟池的时候,最后一缕夕照已经陷落,天边仅剩下黑幕里的一抹反照的残霞。我指引他们向尚南路横穿至我的母校,并在我和阿旺曾经醉酒的小店铺里点上“同安封肉”和“海蜊炸蛋”两道名菜,举起酒,道:“一起来吧,为集美,为我的母校,干一杯!”

    “记得在学校的时候,我和夕夕也醉过一次的。”王小明喝完几杯老酒,面色通红,眼里竟有一些温存的波光,“那是一次同乡会的聚餐吧,她拒绝了我的追求!”

    “是的,”晓夕看得出我的沉默里带着好奇,就补充说,“那还是大一的最后一天,你和我在同一个车站等待同一班回家的汽车。当时,你预备了不下十种的要我接受你的理由,但我仍然那么狠心地伤害了你。”

    “哈哈——”他大笑,举起杯酒自己喝光,“那时候年轻气盛,我几乎想为她跳松花江呢。”

    我也笑道:“那么现在呢,找到女朋友了吗?”

    “没有啊,我答应过晓夕,她一天不结婚,我就一天不会放弃,所以你们还是快点去登记吧,好让我死心嘛!哈哈。”他送开领带,撤开衬衫的扣子,给我和晓夕倒满酒,“我真嫉妒你,哥们,同时也感谢你治好她的病,我这次到厦门最大的收获莫过于见到晓夕能独立行走。来,我敬你们!”

    我将酒一饮而尽,好像今天就是我们的婚期。

    晓夕也给他斟酒,润红的脸蛋越发迷人,半带酒意,伸手敬道:“小明,我谢谢你,真的,答应我赶快找一个女孩去吧。”

    “不,我要等你们的喜酒,这不是痴情。”他紧紧握住酒杯,突然激情地拍着胸,“而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别这样,这几年,我觉得欠你什么?”她为他的话所动,垂下头,眼里些许噙着泪,“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

    ……

    一场聚会不经意地演变成为他们之间的情感道白,这是我未曾料到的。他们的一言一语,逐渐把我踢出话语圈子,整个夜晚像是两个人在补习的分手的剧情,讲到伤心处,他几乎要拥她入怀里!我悄悄地离开酒桌,他们居然没有发现,我想,情到深处之境界也莫过于此。

    集美这时的天气我再熟悉不过,白天是和煦的春意,一切看上去平淡从容,似乎街角巷头还绻缩几处的庸懒;可一到夜里,气温急转直下,季节的脚犹如向后大大退回一步,海风变得各外强劲,出门没有一件风衣根本挺不直腰杆,要是再加上小雨,更别提有多少败人心绪的落没情调。

    我自己沿着小道绕向母校的后门,透过门缝看到那么熟识的宿舍楼,那长长的尚忠楼,楼道里晃动些许蚁般大小的人影,稠密的窗口灯火澜珊处点缀有几块黑色;与之垂直的东楼和西楼,曾是女生和大一男生的宿舍,如今里面会住进何等年少轻狂的人物?

    好在我的风衣挡开路口横扫而来的风,我的肌肉微微一缩,很快适应越发强劲的寒流。要不进去避避风吧,反正他们还没这么快结束,我思忖着。然而转念一想,围墙之内的一草一物早已不属于自己,又何必自寻伤感?最终我还是绕过正门,在一对学弟学妹的帮助下来到三幢建筑合围的操场之中,依在中央的旗杆上思索所谓“睹物思人”的内涵。

    “学长,你是哪一界的?”学妹问。

    “九七年入校的,你呢?”

    “我们去年秋天才进来,还在大一呢,有什么这个校园的典故或趣事吗,传授一二也好。”学妹要求。

    “我可没什么可讲,只记得西楼116前那颗树上,我的兄弟阿旺写过一首打油诗。”

    学弟惊道:“116?正是我的宿舍啊,前面都是一米来高的小树,哪有什么诗词!”

    我也一惊,向西楼张望:“我以前也住那里,难道大树砍了?”

    我想,那棵树对于新人倒是无所谓的,存在与否都无关记忆和感情,只有和它发生过情感联系的人才能通过那棵树和从前的自己交流,产生一种叫做恋旧的情绪。是的,我终有所悟,今天还想回到这块士地上,看这些建筑,并不为因为土地和建筑本身,而是为了在每砖每瓦之中寻回自己曾有过的欢乐悲伤和爱恨情仇。

    一个称谓也是一样,就如“独步夕阳”这个网名,它本质上和砖瓦相同,曾记录过我和晓夕的相识相爱,故而我们视之为珍,若无情感注入,那只不过空虚的符号一个。对一个人的爱同样如此,某时某示你爱过对方,时过境迁之后,在你的追忆之中,苦苦迷恋的或许并非他或她的本身,而是你自己当时的感觉和体验,而实际上,你可能早已经结束对他或她有爱,对爱的追认都成为一种自恋。

    由此,我推想自己对晓夕的爱是否就是为了一个爱的名义和记忆才继续我们的交往,如果删除从前那么多记忆,我们能从相识开始,然后重新相爱吗?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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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酒店,老板说他们已经结完帐走人,我便朝着来时的方向,沿小镇的青石板路寻找他们。尚南路两侧的平房无法抵挡四面八方的来风,于是,风在耳畔呼啸,鼓捣耳膜,使我无法听见其它声响,包括自己的叫喊。经过嘉庚故居,我选择向前到龙舟池去,一直到集美中学主楼,然后绕湖畔而行,我想他们应该回沿着原路回车站,就一路赶到回岛的站点。

    这样的天气,公交车比乘客还多,平时人流如潮的站点现在却只剩稀疏的几个人影,开往杏林的小面包车在三角地带转向而去,我瞪大眼企图捕获每辆车内的面孔,并在一个醒目的位置祈望他们能发现我。站点边上有个书摊,里面提供共用电话,可是我想晓夕定然不会这样丢下我自己回岛去的,一直没有拨打宿舍电话。

    他们一定是喝得太多,在小镇迷失方向吧,我想。半个小时后,我决定离开车站,回到集美的大街小巷重新寻找。整整沿湖绕行一周,我来到通往“鳌园”的必经之路,而后从海堤边上新修的水泥道折回喝酒的小店。再一次到达站点时,报摊已经关门,公交也停开,只有回岛的夜班的士司机藏在车内抽烟。我没戴表,询问过司机才知道,此时已是深夜,差几分钟就到两点。

    来往于厦门大桥的车影点燃我的沮丧,我喘着气停靠在马路边上,后悔当时离开他们,还跑到已不属于自己的校园去,真不知他们现在会到什么地方。如我所料,小雨无声地下起来,我赶紧躲到报摊的铁屋檐下,茫然地张望着集美这凄冷的夜色。

    细细像透明的玻璃纸,覆盖在灯光之前,仰望过去,觉得眼前一片朦胧,我眨眨眼,才发现眼睛里浮游的潮气凝成了露水。晓夕啊,你究竟在哪里?!你一定在某个地方焦急地呼唤我吧,可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些地方可能会迷路的。

    我似乎有点绝望,甚至想象她遇上车祸或是喝醉掉进海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片断马不停蹄地涌进我的脑海,我只能重重地敲打脑袋,不许自己继续胡思乱想。这时那个司机探出手来招呼我,他说,快要两点半啦,再不走,今夜一定没有车子回岛,这种天气,不会再有人过桥来的。我心有不甘,但留下来又能怎样?我正犹豫,他却发动马达开车离去。我来不及叫住他,屋顶的水突然滚落,毫不留情地闯进我的领子,我被冻得牙根疼痛,上下齿尖开始打架,体温顿时失去平衡,凉风透过衣服轻易地刺激起皮肤的疙瘩。看来今夜得在这个车站熬过了,我想。

    一辆车子划过一道弧线,从海堤那里驶过来,我定睛一看,刚才那位司机又在向我招手。他在我面前刹车,探出头说:“算你走运,碰到我这个心软的人。”说着,下车扶我进入后座,并将轮椅抬到后架里去。他重新回到驾驶座上,发动马达,转向朝桥上开去。

    “谢谢你啊,师傅!”

    他燃起一支烟,一手开车一手关下音乐,“我看你也够可怜,家人都干什么去!扔下你一个残疾人在这里淋雨。”

    “我也在找她,她喝了酒,可能在集美迷路啦。”

    “是吗?”他的口气相当惊讶,“为了喝酒把你仍下了?”

    “不,我说不清,请到湖里海天路的中学旁,我家在那。”我不想多解释,只想回去让阿毛帮我一起出主意,“电话借我用用行吗?”

    他说完吐出一口浓烟,说:“别打啦,湖里很快就到。”

    这司机果然是个好心人,连搬带抱地把我弄到二楼,按下门铃。半分钟后,开门的是睡眼朦胧的阿毛:“谁这么迟啊?”

    “我是小陈。”

    “你不是早回来了吗?”阿毛和司机合力让我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诧异道:“刚才听到开门的声音……原来是在做梦。”

    我理不清头绪,先掏钱付给司机,却被拒绝,他手一推,声如钟鸣:“没听说过吗?俺东北银(人)都是活雷粉(锋)。”

    “啊——”阿毛见叫,指住司机身上,“怎么都是血印?!”

    我一看,竟是我的掌痕,立即摊开双手,发现满手尽是血迹——谁会想到用手推着轮椅在集美走一圈会用这样的效果!

    司机合上门就离去,阿毛谢过之后,伏下身给我上药,然后向我拿了房钥匙,进入我的房里帮我拿干静的衣服。打开灯,她“啊”的一声,退出身来,面无血色愣在那里。

    我移进一看,只见衣物零乱地落在床头柜和地板上,一件胸衣压在拖鞋上面,白色的女式底裤半盖着晓夕的发夹……厚厚的棉被之下王小明搂着晓夕阳沉沉地睡着,我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感到灯光是那么刺眼,胸口急剧收缩,无法继续呼吸!我用拳头紧紧地压住左胸,抑制住涌上心口的悲愤,眼一合,泪水如溢出杯子的水,急不可待地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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