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清羽暗叹他也不想想,如果自己真想隐瞒,怎会使用他在民间那三年使用的名字?而且又怎会将动作搞得如此之大,让他能够惊觉?
如果他信任自己,怎会看不到这些明显的问题?
想到这里,楼清羽只觉心灰意冷。
冷宫只是一片废墟,连个休憩的地方都没有,可是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不能离开。楼清羽索性就站立在那个硕大的桃花树下,静静等待天明。
「陛下!请陛下不要再忍了,还是喝药吧……」沈秀清急得头上冒烟。孩子明明要早产了,皇上就是不肯喝药,硬是这么痛着,这、这、这可如何是好不仅是他满头大汗,身后太医院的两名老御医也是忧心忡忡。他们也是近日才知道皇上身上的事,拼尽医术,此时也是束手无措,却没想到皇上如此固执任性。
「滚!都给朕滚……」迦罗炎夜紧紧握着床下被褥。这群无用的东西,让他们自己给保胎,却个个都让他喝催产药!迦罗炎夜气得要将他们都拖出去杖责几十仗,可也没那个气力。
沈秀清见皇上这么痛着也不是办法。确切算来,皇上其实从回宫那日起就开始阵痛了,一直被压着,忍到现在胎儿也不耐了,再不生产,只怕对身体不利。何况生孩子这种事,是你想忍着就成的吗?
沈秀清出了内殿,将王宫侍偷偷拽到一边,低声道:「皇上这样下去不行,恐对孩子和大人都不好,您快想个办法,劝劝陛下。」王宫侍叹道:「奴才哪里有那个本事。」他知道皇上刚和楼贵妃大吵了一架,怒气未消,都迁怒到了御医身上。只是他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谁也无法劝动皇上。
天明的时候,德馨公主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正听见内殿里面的摔打怒骂之声。
「皇上……」「滚!别碰朕!」「皇上,请、请您别固执了,已经四个多时辰了,小皇子、小皇子还没有临世的迹象啊,再拖下去……」「滚……都给朕滚……呃─啊……」「乒乒乓乓!」内殿深处传来愤怒的器皿碎裂之响,众太医皆面目苍白,跪在地上抖着身子倒退而出。静谧的大殿之中,只有厚重华丽的黄帐内隐隐传来低沉压抑的呻吟声。
德馨公主见到这情形,吃了一惊,将王宫侍拉到一边,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情况如何?」王宫侍无奈地道:「皇上不肯生,已经折腾四个时辰了……」德馨公主惊道:「怎么会这样?皇兄为何不肯生产?再说日子不是还没到么?」王宫侍含糊地将楼清羽夜来的事情说了,道:「皇上早产,可能因斗气之故不肯喝催产药,也不让别人碰触,御医们最多只能号号脉。刚才黄御医要给皇上推腹,却全部被轰了出来……」德馨公主急道:「皇兄怎能如此任性!怎可拿自己的龙体与腹中的骨肉开玩笑!」「是,奴才也是这么劝皇上的,可是皇上不听啊!公主,您快想想办法吧。」德馨公主在内殿走了两圈。她十分了解皇兄的性情,知道便是自己也劝服不了他。如今,解铃还需系铃人,断然命令道:
「去!去把楼贵妃找来!」「这……」「孩子是他的!现在皇上临产,他却避而不见,斗气也不是这个时候!把他找来,只有他能让皇上顺利生产!」「可是、可是楼贵妃已被皇上打入冷宫,不准擅离一步,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敢放他离开。」而且名义上,这位贵妃还是个已经「下葬」了的主啊。
德馨公主美目一瞪,长袖一甩,沉声道:「那本宫就亲自去把他找来,倒要看看谁敢阻拦!」「……是。」
第二十九章
王宫侍随着德馨公主来到皇宫深处偏僻的冷宫,果见半焦的硕大桃树下,一人在晨曦中迎风而立,身姿挺拔,眉目清雅,神情有些淡淡的萧索和冷漠,正是楼清羽。
他还穿着昨夜潜入皇宫的一袭黑衣,发稍微湿,眼带倦意,显是从蟠龙殿出来,便一直站在这里。
德馨公主本来远远望着这人气定神闲、平静无波的神情,气就不打一处来,可走近了,抬眼了,望了那比海还深的眸子一眼,所有躁乱的情绪都不翼而飞,只剩下心底隐隐的抽痛和无奈的叹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这个人的心,还是没有留下来吗?
楼清羽回头看见他们行来,愣了一瞬,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却不失礼节道:「公主!」德馨公主这个时候,反不知该和他说什么,刚才的怒火全都消歇,只道:「皇兄要生了,你知道吗?」楼清羽一惊,忙道:「请御医了么?」「皇兄不肯让御医诊断。」「为何?」「他、他……唉!谁知道为什么!」德馨公主气得跺脚,道:「谁进内殿都被他轰了出来,连我也不例外!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就算斗气也不是这个时候,快快随我回去,劝皇兄好好生产。」楼清羽皱眉不语。
王宫侍看出他犹豫,忙道:「殿下,陛下昨夜与您争执是一回事,现在是另一回事。御医说胎儿早产,可陛下就是不肯服催产药,也不让御医接生,如此下去大人孩子都有危险。」楼清羽一听此话,再站不住,道:「好,我去。」说着想往外跑,突然想起自己的身分,匆匆道:「我从密道过去,你们先走。」德馨公主大喜,连忙带着王宫侍赶回蟠龙殿。
蟠龙殿已被封锁,楼清羽再次从密道返回,内殿里空无一人。他看着那尊贵倨傲不可一世的人用力咬着殷红的下唇,额上冷汗涔涔,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呻吟,不由心下一痛,愣愣站在那里不动。
迦罗炎夜被阵阵紧促起来的阵痛折腾得心神疲惫,躺在床上不论什么姿势要难受得很,腰腹部沉沉的,翻身腾挪都不方便。
他向里侧微蜷了一会儿,又被腹痛折磨地动了动,忍不住舒展了一下身体。谁知肚子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直让他疼得恨不得去撞墙。
「唔……」迦罗炎夜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背,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楼清羽再忍不住,冲到他身边用力拉下他的手,吼道:「这个时候了你还逞什么强!」再看着他手背上血渍侵染的牙痕,又急又痛。
「你……」迦罗炎夜汗水朦胧中瞪大眼睛,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楼清羽脸色难看,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放到以后再说,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迦罗炎夜已痛得神智半昏,知道孩子是不听话的要提前出来了,可就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人也脆弱了很多。
「不要早产……清羽……我不想孩子早产……」他紧紧抓住楼清羽的衣衫。
楼清羽听他如此一说,明白了他的心思,心下一阵抽痛,放柔声音道:「炎夜,孩子已经快九个月,不要紧。该出来就让他出来,不会有事的。」迦罗炎夜蜷缩在他怀里,痛得无力。
楼清羽探入被中,摸上他坚硬起来的肚子,道:「你这样很危险。孩子很健康,不会有事的,平平安安把他生下来,我会陪着你。」说完高声唤道:「来人!」外殿只有沈秀清。因为被皇上都轰了出来,他不敢让那两位老御医帮忙皇帝接生,要他们退到了外殿。此时听到里面传来楼清羽的声音,惊得以为自己听错了。
楼清羽看见是他进来,明显松了口气。他还怕其它御医在外面守着,进来别被自己的「诈尸」吓昏了。
「快去安排催产药!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别再耽误!」「是。」沈秀清二话不说,立刻下去重新准备汤药。
「你……」迦罗炎夜攥着他的手,疼得满头大汗。
楼清羽在他耳边怒道:「想让孩子憋死腹中吗?你再任性试试,我把你绑在床头亲自给你接生!」迦罗炎夜浑身一震,终于软下身体。他的后穴产道已经打开到四指左右,阵痛了一夜,羊水一直未破,催产的药物一喝,立刻反应剧烈起来。
中途楼清羽扶持他出恭了一次,但因为胎儿下滑,堵住了肠道,几乎没有排出什么,连羊水都没有。蟠龙殿的闲杂人等早被撤了下去,王宫侍赶了回来,此事不宜人多,只还有那两位老御医在外面帮衬着。
迦罗炎夜不是第一次生产了,但因为昨夜拖得太久,胎儿似是活动累了,渐渐没什么反应,就是往下坠着,疼!疼!
可能因为身子劳累亏损得也狠了,迦罗炎夜现在也没什么精神头折腾了,再听了楼清羽吓唬他说再不生孩子就憋死在肚子里,心里也怕了,任楼清羽要他怎样就怎样。
迦罗炎夜这次的肚子没有生童儿的时候大,可也不容小觑。沉甸甸的坠在下腹,缓缓蠕动,真有让他下一刻就会死去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当初生童儿时生不如死的感觉,不能抑制的恐惧了起来,本来对楼清羽的满腹怨言和冷淡,一时都化为了虚无,只知道抓着他的手,一刻不想让他离开。
「唔……啊啊─」迦罗炎夜在最后再也忍不住,大声痛呼起来。凄厉的叫声在内殿里回旋,让人无法想象这位九五至尊竟然在忍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甚至疼得眼角溢出眼泪。
楼清羽看着这样的迦罗炎夜只有心疼!心疼!他抱着他,亲吻他,安慰他。他知道只有这种生产之痛才会让迦罗炎夜流下眼泪,不然这个意志像钢铁一样坚硬的男人,永远不会这么脆弱。
挣扎到傍晚,孩子终于出来了,比生童儿的时候顺利许多。迦罗炎夜浑身松懈下来,几乎立刻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腹部还痛着,但他急切地想知道孩子怎么样。
「是个皇双子!恭喜陛下!是个皇双子!」沈秀清剪断脐带,举起新出生的婴儿,兴奋地向皇帝贺喜。
王宫侍接过孩子,利落地抱到一边洗浴,再用小小的黄色锦被包裹好,送到皇上身边。
楼清羽激动地抱紧迦罗炎夜,高兴地叫道:「是双儿!是双儿!炎夜,我们有了个双儿!我们有了个双儿!」他想起那个逝去的第一个孩子,就是个双儿!现在那个孩子又回来了,重新回到了他们身边!
迦罗炎夜十分疲倦,心下却十分喜悦。他挣扎着撑起身子,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放在床头,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包子皱一样的小脸,轻笑道:「真好……」时隔四年,他终于又迎来了和楼清羽的第二个孩子。
迦罗炎夜看完孩子,几乎立刻便疲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