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白和佳绢正要步出警局,却又听见一句:“等一下,童逸白。”
又有什么不对?逸白和佳绢不约而同的望著正握著听筒,手执笔抄写的警员。
挂上电话,那名警员递给童逸白一张字条,怪异地瞥了佳绢一眼,才说:“之前有人报案,一个女人昏倒在路旁,经过送医後,目前已无大碍,不过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怎麽了?”逸白现在只想饱餐一顿,根本不想待在这儿听人家的意外事故。
“那个女人指明要找她老公,童逸白。”接著的一句话,可把逸白那已够可怜的饥肠,吓得全打成结。
“我——”
“童逸白!咱们完了!”佳绢在逸白神智尚无法恢复之前,气愤地掩面离去。
“她——我、我……”
警员对逸白挤了个苦笑,表示爱莫能助,却又多了句叫人气结的话,“未婚妻玩完了,至少还留下‘老婆’,我看你还是去看一下周小姐吧!”
“周小姐?”逸白早忘了该生气,“没搞错吧?”
“是根据她的身分证填写的,应该不会有错,她叫……周乃葳。”警员拉回审查资料的视线,瞟了逸白一眼,摇了摇头故意调侃道:“童先生,你该不会说你根本不认识她吧?”
“我……”逸白气坏了,“我当然认识她!只是——”
“别只是了。”这名格外富有正义感的员警,稍稍使劲地拍了逸白的肩头,说道:“去吧!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虽然说自由恋爱,但是,如果太风流花心又无情无义的话,小心会有报应的。”
“你——”如果在警局内对员警挥拳相向,不知下场会如何?幸好,逸白决定放弃了那愚蠢的冲动。
他是已经有“报应”了。
收留了她一夜,结果,居然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人家的老公?
逸白不加思索地直奔医院,他要去向周乃葳讨个公道。
第 二 章
此刻童逸白就像误闯枉死城的一缕冤魂,带著冲天的冤气,快步跨进了病房。
挨著窗户的那张白色病床上,只见乃葳安静的平躺在上面,他很自然的放轻脚步,走近她……
逸白望了她一眼,就这麽一眼,满腔的怒火和沸腾的愤慰,立刻悄然地蒸发消失。
窗外火烧似的夕阳绚彩却似乎只能凭添她的苍白,那对原本镶嵌在姣好面庞上的滴溜溜黑眸不再作怪,安分的躲在两排黑密卷长的睫毛下,仔细一瞧,弯弯翘起的长睫毛竟濡湿一片……
她哭了?逸白屏气凝神地愣在床沿,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触那依稀犹存的泪痕。
就在他略为颤抖的手自脸颊滑落至那紧抿而倔强的唇线时,她醒了。
“啊,啊——”乍然惊醒的乃葳立即发出梦魇似的尖叫。
“葳葳!是我、是我,童逸白!”他急著唤回她迷乱的神智。
“是……你?你……”终於定下心神的乃葳眨了眨略为红肿的眼睛,一种不可置信的求证眼光在他脸上“定格”数秒之後,她“哇”地一声又哭了。
“你……欸——”他可给她哭得心慌意乱了,“你哭什麽?行行好,别哭了!”
“人家是太高兴了呀!”乃葳吸了吸鼻子,喑哑的道:“我以为你死了,再也看不到你了嘛!”
“你——”逸白胸口一紧,分不清那五味杂陈的滋味,原本想喝斥她的诅咒,可是,一想到她的泪水是为自己而掉,他却有种轻飘飘的甜蜜感在飞扬。
“你没事吧?让我瞧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她端坐在床上,两只手将他当成转盘似地操纵著转向,左看右看、上望下望,活似要找出他身上少了哪块肉。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麽?怎麽好像我没断条腿少根胳膊,你很不能接受似的?”
她幽怨的眸光瞥向他,没好气地道:“人家是在担心你的安危,怕你一不小心,真的被打死了,我怎麽对得起你们童家的列祖列宗。”
“我被人打死?去!瞧我,壮得像头牛似的,谁能把我怎么样?”忘却自己待雪的冤情,逸白耍宝似的亮出自己强健的肌腱。
“你少嘴硬了!再硬的拳头都抵不过子弹的的。”乃葳糗他之後,才略带神气的嘟著唇道:“如果不是我够机警,赶快去报警,恐怕这会儿躺在这儿的人就是你了。”
逸白乍听,整个人像扯断了弹簧的肉球,弹入座椅内,瞪大了眼久久不能言语。
“是你!?”许久之後,他终於恢复了舌头的运作功能,他的表情分不出是哭或是笑。“原来报案的人,是你?”
“当然是我啊!”乃葳好生得意的迅速点了头,“当时我可不是丢下你不管,我只是怕自己救不了你,所以我就去报警了。还好,你没事就好,不过,你也不必感谢我救了你,再怎麽说,你也是被我连累的,是我对不起你。”
“嗯!”他有些恍惚地附和道:“你是对不起我!说得对极了。”
“小白——”她觑著他呆滞的表情。
“告诉过你,别叫我小白!听起来像叫小狗一样。”他慵懒地坐在椅内吐出大气。
“逸白!你……你好像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我——”她是这麽理直气壮的“作孽”,他生气似乎很不聪明。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犯得著那麽夸张吗?又是杀手集团、又是什麽偷渡客跟军火的,你实在是……想像力未免太丰富了吧。”与其说愤怒,倒不如说是一种无奈的责问。
分隔的时日,并没有改变他受她“凌虐”的命运,逸白的口吻多了股认命。周、童两家是老邻居,从小一块儿厮混成长的他们,说好听点是青梅竹马,说实在点“狼狈为奸”倒比较贴切。
不过,不知打从什麽时候开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这个邻家小妹妹,忽然把“恶作剧”的矛头指向“自家人”,她开始死缠活赖的黏著他,说是要赚他这包媒人礼,好筹款游学。於是,利欲薰心的她,明著胁迫、暗地耍诈,不知害他被设计了多少回的相亲糗闻。
有时他被她烦得只好随口说中意了哪一个,至少可拖延那太过密集的相亲安排,可是,她可鲜了。
“可是,人家说她不喜欢你。”每回总是被她三言两语,懒洋洋的带过。
敢情她是耍着自己好玩?抑或……更卑劣地巧立名目好混吃混喝?
直到最后,他干脆一句话:“我已经有要好的女朋友了!”十分明显的表态,不劳她费心。
只是没想到,她竟就此不见人影,就像水气蒸发掉似的……
一年後,她竟像鬼魅一样,神通广大的摸到了他的住处,而且招惹事端的本领依然功力十足,逸白想不认了也难。
“喂——”她拉扯著正在神游的逸白,皱眉道:“我才不是靠想像的,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厉害,我可是亲身经历过来的。”
“你——”逸白啼笑皆非地摊手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他们’是何方神圣,可是,我却很清楚,因为你一通电话,当时被一大批警察团团包围住的人,除了我之外,就只剩下一个被吓哭的泼妇而已。”
“泼妇?”
逸白的目光移落窗外,淡然应道:“是我的未婚妻李佳绢。”
“未……婚妻!?”乃葳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怎麽…会呢?”
“有什麽好奇怪的?难道……你就巴望著我一辈子打光棍吗?”说不奇怪,但他却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虚的口吻有够别扭,就像一个考坏了的小学生,在老师的教鞭下正要缴卷。
他不想去看她的脸,却又忍不住想看清她的表情。
乃葳紧蹙双眉,凝眸不语。一会儿,她才嘟著嘴唇,万般不情愿的道:“当然不是,只不过……好歹你总该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哼!上哪儿说去?”他埋怨地顶了回去:“天知道这一年你野到哪儿去了?”
“我一直在日本。”她有些颓丧地叹气道:“我找到生父了。”
“啊?”
“我是被爸妈领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当然知道,只是从来不会提起而已。逸白太明白这小妮子的倔性子。嘲讽,她会捉狂;可是同情她,却更叫她发飙。
偶尔不小心在交谈中流露出她对自己不清不楚的身世有诸多感慨,他除了暗中心疼之外,却不曾安慰过她什麽。据他所知,她的生父大有来头。
逸白故作轻松地道:“那总不能找著老爸,就不要老朋友了吧?这段日子你可洒脱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就连你养父母也不知搬到哪儿去了,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你?还是说……搞不好这辈子咱们就真的再也见不了面,有时,我甚至想过要登报寻人!”他忽然停住不再往下说。
怎麽在云淡风轻的口吻中,就那麽不经意地流露出自己的牵肠挂肚?
是的,他必须坦承,在她骤然消失,耳根一下子清静起来的他,有好大一段日子无法适应。
坐在床上的乃葳,竖高了耳朵,好生专注,就怕遗落掉任何蛛丝马迹的搜证,她听著听著,亮晶晶的眸光绽放出一抹奇异的热力。
她抿著唇,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麽?”她的笑容愈是灿烂如花,愈叫他头皮发麻。
乃葳嘴角含著丝丝骄傲的甜蜜笑意,昂高了下巴,说著:“这麽看来,其实你还是一直想念著我,把我放在心上,对不对?”
“我、我——”她没有说错,可是他却不能点头。
一想到佳绢,他有太多理由,必须去抗拒这等暧昧的字眼接续。
“还是谈谈你生父吧!他……是日本人吗?”他在转移话题,模糊心中真正的焦距。
“不!他是华侨,一个……挺有钱有势的华侨。他老婆才是日本婆。”她讪讪然道,心中正在盘算另一件事。
“他老婆?那……”
“不是我生母,生母早过世了。日本婆璃子是再娶的,长得可漂亮了,只可惜我那个风流的老爸无福消受,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死了?”那她不是成了真正的孤儿了吗?逸白天大的火气全又化为乌有了。
她愈是不在乎的故作潇洒,愈令他不安。
乃葳在一阵沉默之後,耸肩苦笑,接口道:“谁也没想,我连个记仇追究的机会也没有,一到日本,见了自己骨血相连的父亲,我却不忍去责问什麽。他的事业那麽成功,可是,只有我知道,他的内心有多麽空虚……不过,此时此刻,我却好想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