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不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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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不堪行-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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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
我一怔,不知他缘何而怒,但在他的注视下,心间便如群鸟夜惊,扑棱棱振翅,拍皱了一池春水,没来由地一阵慌乱。他拥着我,大步跨入内室,轻巧地将我安顿在榻上,回头嘱咐道:
“还不快去打水,取伤药?”
茫然跟来的奶娘和晓云,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应是,分头而去。
偌大的屋内,忽地只剩下我与他两人,他目光灼灼地望定我,我的心间越发不安,垂下头去,双手下意识地搅过衣带,却是一阵刺痛,猛地攥紧了眉头。
他目光一深,伸手捉住了我的双腕,责道:
“为何受了伤还这般不安分?”
他炙热的掌心,贴在我微凉的肤上,我只觉那炙热的温度烧灼了我的腕,烧灼了我的臂,直直烧灼了我的心。
我正不知所措,奶娘和晓云却已打水取药而来。
他不容人争辩,一把摞高了我的袖管,便勺水替我清洗腕上的伤口!
他的动作是那般霸道,不容反抗,却又那样小心翼翼,不失温柔。
他的指端落在我的伤口之上,便如落花临水般轻柔非常。
我丝毫不觉痛楚,只是没来由地颤栗,我辩不清那颤栗的究竟是我的肤亦或是我的心。
他将我腕上的伤口包扎妥帖,俯身却来掀我的裙裾,我从恍惚中惊觉,失色道:
“王爷,不要!”
他停了手,却抬起眸来,直视着我的面,目光熠熠如天边朗星。
我心间慌乱,眉目手足皆好似没了个安排处,越发不安起来。
他瞧了我半晌,忽地笑了,搓手站了起来。
嘱咐奶娘和晓云好生伺候,又回头对我道:
“乖乖地,不要乱动,知道吗?”
我微红着脸,胡乱点头。
他一笑,返身大步而去。西斜残阳从他离去的门扉间照了进来,笼在纯色画屏之上,仿佛一抹淡烟流水般的轻雾。
好似他的雄健挺拔的身形,庸懒不羁的微笑,朦朦胧胧萦在我的心头,虽则浅淡至极,却又挥之不去!
我忽地惊觉了,难道说在我都还没有确定自己心意之时,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他?
不……
我止不住一阵颤抖。
若真是这样,对他对我,都将是件弥天祸事!
第二十七章 断情
    “家山念,山着淡红妆。
阡陌连云新绿嫩,垂杨别岸旧池塘。
舞人归绣房!
家山念,寒水阻南北。
坐对商弦悲古道,行吟江畔叹隆冬。
南望悲孤鸿。”
悠悠琴韵间,我和弦清歌。
我因这膝上的伤势,被困在屋内,转眼已有半月光景。
每每推窗,园内无边春景,总是令我倍加怀念江南故乡。
终日里,调弦弄琴,以遣愁怀。刚刚歌罢,就听有人一声轻叹!
我抬头,只见赵德昭大步跨进屋来。
“王爷?”
他痴痴地望着我,神色茫然,盯了我半晌道:
“雪垠!我已在窗外不知听了你多少阙‘念家山’了!江南真的令你那么思念吗?”
江南……
我缓缓将目光投向窗外,这江南又怎是“思念”两字可以道得尽的呢?
那是我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所在啊!
他快步走近琴案边,一把将我拥入怀中,道:
“雪垠,终有一日,我会带你同返江南的!”
我大骇,推搡他道:
“王爷,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他拥着我,目光如炬:
“雪垠,不要再避我了!你如此冰雪聪颖,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会不明白吗?”
我怎么会不明白他对我怀着的情愫呢?
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我必须截断它!
赵德昭他这些年来韬光养晦,做出一番澹泊无为的模样来,便是为了能在赵光义的眼皮下求得一条生路。
我却为了要假冒玲珑入宫,利用了他对我的这份情意,险些已害了他。
若是被赵光义得知,我与他之间……
那岂不是要害了他的性命?
为了我北上的大计,也为了他的性命,我必须截断这段孽缘!
我推开他,冷冷道:
“雪垠与王爷身份有别,男女大防之事,王爷请自重!”
他因我这淡漠的语气,立时白了面色,旋即又被那满满痛悔之色掩盖:
“雪垠,你若是怨我,当初不曾好好保护于你,反而将你送来这冰冷皇宫,你打我也罢骂我也罢!但万万不要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啊。”
我有意要绝了他的念头,冷然道:
“雪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入宫是我自愿,王爷不需耿耿于怀!”
他面上的神色越发惶乱不安,忽地又是一怔,一把钳住我的双肩,道:
“你可知道,这些时日来,我的眼前时时刻刻都是你的影子;日日夜夜都是你的容颜!
每次午夜惊梦,都是你那日临上车时,那个痛绝的眼神,都是那鞭子落在你身上,绽开的那朵朵凄丽血花!
每每梦及,我的心就象被掏空了一般……”
在那喃呢的语声间,他的吻便象这春日细雨般,细细密密地落在了我的额上,颊上,颈上。
不同于赵光义的强蛮霸道,他的吻是如此这般的细柔绵密,点点滴滴刻满了说不完道不尽的脉脉情思!
我好似恍惚了,不自觉地回应起他的吻来,唇齿之间的纠缠使他的气息越发粗重,滚烫的鼻息喷在我的面上竟是烧灼般的炙热!这炙热的气息,却使我在刹那间忆起了赵光义……
身子不自觉得一颤,我奋力将他推开。
他的目中迷乱不安,大惑不解地望向我。
我垂了睫羽,道:
“我的身子已经给了……皇上……”
他的眼中一时蘸满惊痛,转而竟掠过一丝抑郁与苦涩,上前一把将我紧紧搂定,道:
“我不在乎!雪垠!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的心!”
我差点就要融在他那似水的温柔中了,可残存的那线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么做!
为了他也为了我,今天我必须让他死了这条心!
我抬眸望向他,笑道:
“我的心?我的心也早已给我皇上!”
“什么?”他震惊万分!
“皇上许了我将来为妃为嫔,一生富贵荣华,享受不尽!”
他怔住了,神色惶乱不安,退开两步问:
“你是说,你是心甘情愿地跟了他?”
我尽我最大地力量,绽开了一个轻柔的笑容。
我知道我这如同江南仲春的柔波般,温柔缱绻的笑容,落在他的眼中,他必然能看到其中蕴藏着的对赵光义的脉脉思念,绵绵情意。
果然,他的面上全是惊痛,丝丝缕缕掺杂着茫然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那犀利的眸光直直望入我的眼眸深处,仿佛想要窥看我那层层伪装之下的真正心绪。
那沉重的近乎锥心的目光,让我不堪负荷,但我不能避开。
我竭尽所能,视着他,笑道:
“皇上给我的,是你永远不能给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的话摧跨了他最后的一丝希冀,他面上所有纷乱的思绪缓缓隐去,最终归于平静。
四周寂然得可怕,我那竭力伪装的笑容,已使我感到面上僵硬。
他忽尔露出一抹近乎苦涩的笑意,对我道:
“皇叔北去之后,姑娘便是后宫众多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望姑娘擅自小心!”
他寂然片刻又道了两个字:
“保重!”
说罢缓缓转过身去,极慢却极绝然地离去了……随着他那沉重如庙堂钟鼓般的脚步渐渐远去,我的伪装一分一分卸了个干净。
胸臆间锥心刺痛,一启唇,竟喷薄出一腔殷红。
在那迷离红雾间,我遥遥瞧见,窗外几点乱红被微风一卷,飞过秋千,越过苑墙而去。
正如我此刻亲手截断的那抹情思般,不再回头!
第二十八章 风回
    那日之后,赵德昭便不曾在来过柳苑,这本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原来上天也是宽舒的,如此这般,对我对他都是一个最好的结局。我因那日旧伤的发作,身子却着实弱了下去,时不时地便会咯血。
每每奶娘从我手中接过那被红霞染透的锦帕,总是会背过身去偷偷掉泪。
我不忍她伤心,总是顺着她的意思,终日里歪在床上,一日三顿,顿顿不落地吞咽那漆黑苦涩的药汁。
总算是微见效用,十余日后,咯血渐渐止住了。
但奶娘依旧不许我出屋门,我只能在临窗的椅上坐坐。
这日早间一场急雨,午错时分,雨止见晴。
我推窗而视,满园桃羞杏让,凋零了一地残碧,翠叶葳蕤间,已是一片春暮之色。
只见几只蜂蝶,在园内一阵翩跹,好似一无所获,遂又隔墙而去,心中不免有所感触,吟道:
“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全无叶底花。
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
吟罢,不禁有些神伤,随口叹了句:
“花枝明岁应再发,不知来年身何处?”
一件月白色的斗篷忽地披在了我肩上,奶娘一边替我系带,一边皱眉道:
“姑娘身子不好,怎么又说些如此伤怀的句子?太医都说,姑娘这是心病,所以一直不见大好。
姑娘这日日夜夜究竟忧心何事啊?有什么是对老奴我也不能说的?”
我心间苦涩难言,强笑道:
“哪有什么事?不过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奶娘望着我,眉宇间透着重重疑惑与不信。
我是奶娘一手带大的,母后过世的早,奶娘在我心中便是半个母亲,他亦是将我当亲生女儿般来待。
知女莫若母,我的心事如何能瞒过她?
望着她那心伤、心疼的神色,我越发不安起来,只能在心底默念千遍:
“奶娘,对不起!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父皇之事告诉于你!”
我勉强打叠了精神,岔开话头道:
“奶娘,明日是母后忌辰,我想悄悄祭奠一下!”
奶娘一怔:
“这里什么都没有,如何能祭国后娘娘①?”
我淡淡道:
“自然不能奢望有泗滨浮磬、云雷鼎簋、琮璜珩钺这些礼器!但一柱清香一杯酒,依然能表为儿女的心意,母后在天有灵,必不会怪责祭祀粗陋的!”
奶娘凝神思索了下,点头称是。第二日,风和日丽,几只早蝉在枝桠之间欢声鸣唱,到为这孤寂院落凭添了几分生机。
我借故将苑内一众内侍宫女都遣得远远的,连晓云也一并遣开了。
我与奶娘两人,在园后的流觞亭畔僻静处设下香案,供了一壶清酒,数朵鲜花。
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焚香祷祝道:
“愿母后在天之灵,庇佑女儿,早日寻得父皇遗骨,同回金陵与母后合葬懿陵。”
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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