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察觉她语气里的酸味,他迳自说道:“我还能怎么说?原来那姑娘之所以会答应嫁给我,原来是她和心上人吵架了,一时想不开,想拿别的男人来气他。”
“而你就是被她挑上了的倒霉鬼?”
他眉一拧,为她的形容感到有些不满, “我不是倒霉鬼!”
“不是吗?”他不高兴的口气让她忍不住抿嘴一笑,背着他再偷咬他一下。“你如果不倒霉,怎会正好叫她给缠上了?”
他一愣,仔细想想那倒也是。“难怪我老觉得遇上她后,日子过得没一天是顺心的……初静,你刚刚是不是真咬我了?”
“有吗?”她耍赖道。“对了,你当初又怎会舍得放那姑娘离开的?”
“初静,你……是不是在吃醋?”终于发现了她语气里藏都藏不住的酸味,他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我有吃醋吗?”她答得酸气冲天,“反正你后来娶的是我,又不是她,我又何必吃那陈年老醋?”
“你如果真吃那姑娘的醋,那可就真吃得冤枉了。”他轻笑道,心情因她的醋劲而大好起来。
“这话怎么说?”她柳眉一挑。
“我不是说那时候是为了想早点娶妻成家才与她定亲的吗?对她,老实说,我一直当作是小妹妹,没什么男女之情的。”他轻笑道,接着话锋一转,“你有没有听过说书人说书?”
“嗯。”她点头,却不知他何以问这个。
“那你可曾听过他们所说的江湖故事?”
她顽皮地又咬他一口, “你这么问,是不是想知道我有没听说过有关‘开封刀’的故事?”
叫她—;下子就猜中他心思,易开封脸上微红。“每个说书的都说我是最落魄的大侠,我自己想想也是。出道时—;贫如洗,在江湖里打混了十几年后还是一贫如洗。我有个朋友褚宵—;—;”
“清涧拳褚宵?”
“你知道他?”他显得有些惊讶。
“他和你齐名嘛!”她说得理所当然。
他一愣,她的理所当然听在他耳里成了窝心的感动。不过这样的感动却让她的沉不住气给打断。
“然后呢?”见他久久没说话,她催促道。
他笑道:“我和褚宵差不多是在同时期出道,他不到半年,就已经攒了一笔钱买地盖房子,现在更已称雄于岭南一带。”
“你羡慕他?”
他摇头, “他有什么好值得我羡慕的?他有的我也有,可我有的,他却不见得有,要说羡慕,应该是他羡慕我吧!”
“你有什么他没有的?”她好奇地问。
他手一拉,将她带到身前,俯首望进她眼里。“我有你、有晴娃,还有亚平、叔康、季乐,这还不够他羡慕吗?”
她听得心头一暖,用力抱住他,让掩不住的灿笑藏进他胸口。“你确定你刚刚喝的是酒,而不是糖水吗?”
他呵呵轻笑,伸臂搂紧她,“你和晴娃都是老天爷给我的奇迹。”
头一遭听他这么说的初静仰起了小脸, “我和晴娃是奇迹?”
“你们是我的奇迹。”易开封再肯定不过地说。“当那个姑娘的心上人找上门来的时候,老实说,我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松了口气。因为那时候我根本没钱娶妻,更别提养家活门了。”
初静回想起两人初相识时,他那一身落魄已极的衣衫,在心酸之余,不禁觉得奇怪, “你的钱到底都花到哪儿去了?”
“钱?”他侧头想想, “你知道的,钱那种东西老在我身上待不久,因为怕麻烦,即使有了钱,我也会想办法先把它花掉再说,买酒、买衣服、买马,不然就拿去帮帮同我一样出身的小乞丐,反正我渴了有溪水、饿了就打猎,靠天吃饭我也活这么大了,有钱没钱根本没差,只是我不晓得……”说着,他脸色突然黯淡下来。
“晓得什么?”她举手轻抚他颊边,眼底尽是因他而起的心疼。
迟疑了下,他扯扯嘴角,白嘲道: “我不在乎自己穷,可是别人在乎。”
听出他话中有话,她追问道:“是谁说了什么吗?”
他一阵沉默,而后才说道:“我后来在无意中听到……听到那个姑娘同她心上人解释她何以会和我定亲的原因,她说……”
隐约猜到那姑娘可能会说的话,她脸色—;沉, “她说什么?”
他迟疑了下,脸上闪过—;丝难堪,“她说……她之所以会和我定亲,完全是她爹的主意,与她一点干系都没有,毕竟像我这种要钱没有,长相又凶恶难看的人,她是怎么也看不上眼,更别说是要和我做夫妻……她还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秤秤自己斤两—;—;”
“够了!”初静捂住他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一把熊熊的无明火在她胸臆间狂燃。“她说那种混帐话,你难道没让她好看吗?”
他苦笑两声,“她说的都是实话,我的确不是个好丈夫的人选,我一点都不怪她会这么想……啊!”
一个小拳头敲上他硬邦邦的胸肌。
这一拳打在他身上根本不痛不痒,只是让他很莫名其妙。“初静?”
冷冷地瞪他一眼,气得咬牙切齿的她连话都懒得说了。
他不怪她,她怪她!
想来他那些根深柢固、莫名其妙的自卑全都是因那个死女人而起的。
因为他的自卑,所以尽管当初她再怎么厚颜地向他明示暗示自己对他的一片心意,他都还是视若无睹地当那是她对他敬重的表示;因为他的自卑,为了能顺利成为他的妻子,她也只有使计让他不得不娶她,甚至还因而牵连了数十、数百条人命;因为他的自卑,所以不论
婚后她怎么说、怎么做,他都还是固执地以为她之所以
嫁给他,完全是逼不得已的选择……不个想还好,她越想越气、越想越火,最后再也忍不住地伸手探进他衣襟,在他错愕的瞪视下,一把拔起他胸毛。
“痛!”他惨叫—;声,满脸无辜。
“痛吗?”她皮笑肉不笑地问。
易开封赶紧摇头。他再怎么眼拙也看得出来现在不是招惹她的时机。
“是吗?”她冷笑,那模样瞧得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冷颤。
第八章
“姐夫!”季乐高兴地叫住正打算要出门的易开封。
没看出他神情的落寞,她跳下椅子,笑眯眯地上前将他拉到桌边。拉过一本蓝皮书,她指着书页上“是谓代大匠撕”的“撕”字,侧头问:“姐夫,这个字怎么读啊?”
易开封一僵,原本灰黯的脸色顿成铁青。
“季乐,别去烦你姐夫。”刚从厨房里出来的初静冷冷地吩咐。
她形之于色的冷漠让易开封一阵瑟缩,心中的惶恐不安就像涟满般不断扩大。
眼睛骨碌碌地在气氛凝滞的两人间来回溜了一趟,季乐好奇地问:“大姐,你和姐夫吵架了吗?”
难得让她瞧见大姐生气的模样,季乐一来是好玩,二来则是事不关己,因此对两人的勃溪显得兴致高昂。
初静对她的问题听而不闻,“你书背好了吗?”
季乐举高书本, “我正在背!不过有个字我不认得。”
“什么字?”她刻意忽视他存在地从他身边绕过,来到桌前。
教她的举动戳刺得心中一痈,易开封暗自咬牙,不让嘴里的苦涩泛滥开来。过了一会儿,明白她是真的不肯搭理他了,他这才沮丧地垂着双肩转身走出大门。
季乐愉觑已走远的姐夫垂头丧气的背影,忍不住为他说情道:“大姐,姐夫看起来好像很可怜呢!”
初静抿住双唇,波澜不兴的眼底闪过一丝后悔,可随即又被无动于衷给掩盖过去。“你快背你的书,我一炷香后考试。”
“嗄?那么快?”季乐惨叫。
“再叫,再叫我马上考,考不好你就罚抄书三遍!”
季乐一听立刻捂起小嘴,不敢再出声抗议。
大姐今儿个火气真大,她还是乖点,不要随便去持动虎须。
★★★
“大姐!”,叔康大咧咧地走进屋里来,身后赫然跟着昨日不欢而散的徐冀。
即使心头已为丈夫的事而烦闷得可以,初静还是礼貌性地起身叫人:“徐伯!”
“徐伯!”季乐跟着喊。
徐冀脸上一阵尴尬,只能讷讷地回了一声。
从叔康口中,他已得知当年初静之所以背弃两家婚约改嫁易开封的原因,也知道自己昨天发的那顿脾气实在是冤枉了她,因此今天再来,心底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景……不,我该叫你初静了。”他扯开嘴角,脸上表情因即将说出口的道歉而显得局促。“我已经听叔康说了你和易大侠的事,这……”话说到一半,做长辈的尊严还是让他拉不下脸来认错。
“徐伯有什么话,请坐下来说。”压根没心情跟他多做周旋的初静空出个位子,招呼他落坐。
徐冀坐下后又再支吾半晌,方才鼓起勇气开口道:“昨天是我错怪你了!叔康已经把事情跟我解释过—;遍,你会改嫁,完全是迫不得以,我不该怪你。”
“是吗?”初静不动声色地横了多嘴的叔康一眼。
“原本江湖上就在传,那湘南的卧龙寨是被易大侠给铲平的,可是他们一无怨二无仇,会起冲突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没想到这其间竟还牵扯到你……”
叔康说,当年他们避居湖南,本来生活过得还算平稳。一日,卧龙寨的土匪们路过,正好让他们看上了初静的美貌,遂在光天化日下强行将她掳上山去。那时涑民兄早已去世,而年纪较长的亚平连十三岁都还不到,在没有成年男丁当家的情况下,他们几个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姐被掳走而无能为力。
后来所幸住在他们隔壁的易大侠返家后得知了这事,立刻二话不说地仗义上山去将她营救下来。不过虽说她的性命因而保住,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她仍是叫土匪们欺凌了去。
在这礼教吃人的世间,一个失了贞操的未婚女子要不受人鄙视是绝不可能的,更何况初静又是遭遇到那般不堪的凌辱……说来他还得替涑民兄好生感谢易大侠,感谢他能丝毫不介意地接受了初静,保全了她的名声,让她得以逢凶化吉。
长叹一声,徐冀说道:“初静,易大侠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为报恩而嫁给他是对的,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罪于你。涑民兄若在世,想必也不会反对才是。我看,我们两家的婚约就这样算了,是骅儿没有福气娶你为妻。”
没反驳他的说法,一心只想快点打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