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流樱微微颔首,李朝旭几乎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睛。抱在怀中的身体有些发烫,低垂的娇容安静地枕在自己的胸前,原本无风的院里忽然有微风轻卷,吹起了两人鬓边的散发。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初夏雨霁的午后,各怀心事的二人相拥着品味难得一见的宁静。
〃如果,时间可以就此停住,那……该有多好!〃似乎有一声极轻的叹息从闭着双目的流樱唇边流泄而出,因为声音太轻,李朝旭没有听清楚。
午后,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香气,一切的景物渐渐在朝旭的眼中模糊起来。听着耳边传来的强烈而有节奏的心跳声,流樱沉沉睡去。李朝旭小心地抱着流樱柔软的身体,心中充满了安定的感觉。是的,安定,好像从出生到现在,自己一直追寻的安定和满足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倚着门框,李朝旭的意识渐离渐远。〃这一生,朕,再也不会放手了!〃自言自语着沉入梦乡时,他的嘴角浮起一抹满足的,笃定的微笑。
轻柔的风再次吹起,门前的巨大槐树下落下几片在风雨中脆弱离枝的青翠绿叶,随着风旋转着,仿佛害怕惊醒梦中之人一般,轻轻地落在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的衣襟上。落叶上残留的一滴雨珠顺着叶脉滑落在白色的衣服上,快速地渗透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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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这里流连多久了?闲来无事的韩颖坐在院子里扳着指头数。除了早朝,皇帝陛下的龙足就没离开过雪樱阁方圆不足一里的范围以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撇开刚来时清清冷冷的十日,这半个月来,怎么看樱妃都是处于极端受宠的地位。
〃一点都不像侍书侍画她们说的嘛!〃一边数韩颖一边嘟起了嘴。〃什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什么冻死人的冷战。把皇上说得像凶神,把娘娘说得像怨妇。明明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一样的……〃咬着唇,眼眶涨热得有些痛。
果然他还是得宠的。最起码每日可以看见两人携手漫步于夕阳石阶,可以听见从后院小楼中传出的铮琮琴音,可以远远瞧见二人四目相接时视天地万物为无物的气氛。虽然有时会发现樱妃坐在池边发愣,脸上露着淡淡的哀愁,但大多数时候,他的脸上是安静而闲适的表情,与第一次在月下山坡上见面时有着判若两人的气度。
第一次的心动总是会以失败而告终的,韩颖这样安慰自己。从产生疑窦开始,韩颖对流樱的感情就从好奇与惊艳变成了懵懂的向往与爱恋。想抚平微蹙的眉尖,想除去流转在眼底的哀伤,想把他抱在怀里,温热他孤寒而又拒人千里的灵魂。仅此而已啊。只是,无法闯入他的世界让韩颖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第二次的心动当然也无疾而终。
说是无疾而终,其实是还没来得及体会心跳的悸动就完全地放弃了吧。乌直的眉,凌厉的眸,细薄的唇,颀长而挺拔的姿态,俾倪天下的气势。呜……,好不容易看到让自己心跳遽增的人,可当看见那人占有性地揽着旁人纤腰的手时,特别是被揽着的人那张让自己心动更甚的绝雅面容时,心中的悸动便如皂角搓出的彩色泡沫一样,啪得破开,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尽管心里有些发酸,但韩颖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天衣无缝得相配。
〃也只有他才可以配得上他了吧。如果换了一个人,我可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偷出来的。〃
〃这么好的早上,为什么要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呢?〃韩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拍拍身上无影的浮灰,〃还是啊,去找小摩玩吧!〃
天气渐暖,地上的青草颜色愈渐浓郁起来。无风。碧空中的几缕浮云懒懒地睡着,舒展薄薄的肢体铺散开来。天色还早,斜挂在天边的太阳也不那么耀目。摩诃勒此时也应该醒了,说不定正在崇歆的屋里和殿下玩耍。想着两个粉妆玉琢般的孩子,韩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勤政的君王现在应该在殿上处理冗杂的朝政,而等候君王的人此刻正在池畔的八角小亭间伏案而眠。隔着轻柔的鲛绡薄纱,正可以依稀看见伏案的静静背影和如瀑般流泄的乌发。
〃也不怕着凉么!〃嘴里埋怨着,脚步却放轻了下来。挑开轻纱幕帐,韩颖蹑手蹑手地走进亭内,捡起滑落在地上的披风,轻轻盖在流樱身上。身体动了动,半梦半醒之间的流樱抬起了头。失去焦距的雾眸恍惚地看着前方,似被惊醒了什么春梦一般,有些迷离,有些怅然。
〃呀,惊着您了呢。〃韩颖吐了吐舌头,索性放开了声音。〃娘娘也真是的,晨间湿露大,您本来就畏寒,还穿得那么单薄,若是受了风寒,您自个儿受苦不说,到时候挨责罚的可是我们这些侍从呢。〃
〃唔……〃有些迷忽的流樱也没听仔细韩颖的话,伏案久了,从梦中惊醒时,身体难免有些麻痹。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冻结的不适感让他皱眉呻吟了一声,见是韩颖,便又伏身下去。口中含混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安啦,现在离午时还早得很,皇上现在还在早朝,两个时辰内是回不了雪樱阁的。〃看着流樱略显疲惫的面容,韩颖忍不住劝道:〃外面凉,您还是回房歇着吧。您看,眼圈都有些发青了,想是皇上让您这些天没好好休息。〃
流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韩颖意有所指之时,脸上早布满了红云。迷迷糊糊地醒来,正是全无防备。难得见到素来没什么表情的流樱羞涩的样子,韩颖哧地笑出声来。
宁静的宫墙里,突然传出阵阵嘈杂声。
出什么事儿了吗?韩颖和流樱齐齐转向声音来源处。
〃请、请留步啊,娘娘她是不会见客的!〃急沓的脚步声中传来侍书惊慌焦急的声音。
〃住口,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挡本宫的路!〃轻脆狂傲的声音不是雪樱阁中任何一人所有的。抖落刚刚披上的披风,流樱站起身来。
声音越来越近,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不行啊!皇上下过旨的,只要樱妃娘娘不见客,任何人都不可以进雪樱阁打扰娘娘清休的。〃离两人站立的亭前约十余丈远,侍书一把拖住了来人的衣袖。听到声响的其他侍从也纷纷围聚而来。
〃放肆!你是什么样的奴才,不想要命了吗!〃戴着明亮宝石的高扬的手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与娇艳容颜毫不相符地狠狠扇了下去。
〃啊!〃侍书惨叫了一声,白净的脸上被手指佩戴的尖利宝石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两眼噙满了泪,可拉着对方衣袖的手丝毫不曾放松。
流樱身边的气氛突然凝结了。虽然脸上毫无表情,但立于身旁的韩颖却感到丝丝寒意充满了窄小的亭间。那寒意中所包蕴的怒气及杀机不下于第一次月夜相见时的猛烈。
白色的轻纱扬起,手指将垂于额前的乌发拢起,一身素衣的流樱慢步下了亭阶。正待扬手再落第二掌的人见了,高扬的手顿在半天,竟半分也落不下来了。一向对自己容貌极端自负的来人,在见到流樱第一眼时,浑身的力气如同被瞬间抽走,惊讶,艳羡,妒意,愤怒,如钱塘潮水一般涌将而来,让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对方的衣服素淡无华,脸上更不施铅华,连头发也是随意地散披着,自己明明锦衣艳饰,丰姿妆容,但在对方的从容气迫下,竟让自己产生了想找地缝钻下去的狼狈念头。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你……〃缓缓抬起右手,微微抬起的下颌,居高临下的态势,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视眼视无一不显露出对闯入者的不满与不屑。
〃是谁?〃
就是这张脸狐媚住了原属于自己的男人,让从来娇惯无比,受尽荣宠的自己饱尝孤灯冷衾的滋味。想起皇后那张叹着气表明无限同情的虚伪样子,想起宫中其他嫔妃冷眼看笑话的乐祸心态,漫天的怒火就如火山般喷发出来。
〃你……是谁!〃细长的眼眯成线,目光随着侍书脸上不断流下的鲜红血液而冷冽。身边如堕冰窖般瑟瑟发寒的韩颖不禁摇头而叹。樱妃是真得恼了。
〃西夷摇光!〃来人高抬起头,倨傲地与流樱的目光对视,对他冰冷的目光似乎不以为意。
〃西夷国的长公主,新唐皇朝武帝的贵妃。〃
流樱只是微微点点头,却再也不看西夷摇光一眼。
〃侍书,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柔和得似春光般的声音让死拉着闯入者衣袖的忠心侍女放开了手,小跑到流樱面前屈膝懊丧地跪了下来。
〃娘娘,侍书没用,扰了娘娘的清静了。〃受伤的脸颊流了不少血,如刀刺般的疼痛让侍书哭出声来。
〃没关系!〃安慰地拍拍侍书的背,流樱示意赶来的侍画她们将侍书扶起。〃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了力了。你放心,我自会为你讨公道的。〃冷冷的目光如刃射向一边的罪首。
〃我曾经发过誓,〃流樱一步步走向西夷摇光,〃发誓决不让我身边的人再受到任何的伤害。你,伤了我的人。想我怎么向你讨回来呢?〃
11
流樱走得极慢,又轻又慢的步伐看上去明明没什么异样,可是周遭所有的人都好似被只大锤一下一下重重地击在心上一般窒闷难受。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卷起亭前几片半黄半绿的叶片,带起微量的黄|色细砂,卷起了对立的两人的裙角。
西夷摇光身体挺得笔直,下巴也一直高傲地仰着,只有紧握的微微发颤的双手流露出一丝心中隐藏的不安。面前的这个女人,身上传达的气势竟会如此惊人,看似柔弱娟丽的面容隐隐透出慑人的光泽。〃这个女人决不简单。〃西夷摇光自小生长皇家的敏锐目光捕捉到的是站在前方的樱妃,身上散发出来的竟是与自己当西夷国君的胞弟和让自己倾心不已的新唐天子类似的气息,这不由不让她心生戒备。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西夷摇光!〃几乎可以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西夷摇光惊觉流樱与自己已经相距不到一臂的距离了。靠得越近,压迫感越发的强烈。西夷摇光突然发现原来樱妃其实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自己的身高在西夷女子中不算矮,但和樱妃比起来,居然差了将近三寸,自己须抬头方能看到对方的眼睛。越是靠近细看,樱妃的美貌越是让人不能逼视。与身体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