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状告完了?”慈禧板着脸问隆裕。
“儿臣不告了。”隆裕低下头,唯恐再讨骂。
“吟儿是宫女,你男人是皇上。皇上宠幸宫女,那是在谱儿的。”慈禧不肯放过隆裕, 就事论事地教训起对方。
“儿臣是怕他们出事儿……”隆裕轻声说道。
“出事儿就好了!生个儿子是太子,生个闺女是格格。你要怕,自个儿也出点事儿啊! 我等着吃喜面哪!”慈禧说完再也不理隆裕。隆裕实在坐不住了,越想越没脸面,一边哭一 边走了。
李莲英将隆裕送出门外,一边用好话安慰她。送走隆裕,回到上房,见慈禧仍在生气, 连忙上前劝她说:“老佛爷压压火儿。皇后主子说什么也是您的亲侄女,您这几气句话,她 可就受不了啦。”
“谁说我是气话了?”慈禧异常冷静地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您说吟儿?”李莲英心里一惊,又一次领教了她那突发奇想的本领。
“我瞧挺合适,就让她顶了珍妃的坑儿吧。”慈禧点点头。李莲英倒吸一口凉气。他大 概做梦也没想到,慈禧冒出这一念头,跟她前天梦见珍妃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慈禧深知光 绪除了珍妃,对皇后和其他宫妃全都瞧不上眼,因此想早抱孙子唯有另想办法了。她之所以 想到吟儿,因为她是珍妃生前的宫女,由吟儿替代她的位置,不仅可能抱上孙子,同时对黄 泉路上的珍妃,也算是某种告慰和赎罪。
要不是跑得快,荣庆这条校狐就玩完了。那晚是他在土地庙前等吟儿,打算带她一块儿 逃走,不料被瑞王手下的卫士发现。这些人一涌而上,叫着抓刺客。他边打边退,向县城外 逃去。卫士们紧追不舍,他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逃到城外,才觉腿上受了刀伤。他躲在小 树林子里,心想这下完了,要不是恩海不让手下继续追赶,他怕逃不过追兵了。
幸好伤不重,荣庆从内衣上扯下一截布条,包扎好腿上伤口,一路回到北京,洋鬼子进 了城,闹得鸡飞狗跳,谁也顾不上谁。他大模大样地来到了自己家的院门前。他敲开了门, 疲惫不堪地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走进去,心里觉得奇怪,门开了却不见开门人,突然有人从门 背后闪出,一把抱住他后腰,一边叫着:“拿下了!”
“是你?”荣庆本能地从对方手中挣脱,发现是小格格。
“我杀了你,我宰了你,我吃了你……”小格格一头钻进他怀里,又哭又笑又叫地挥着 拳头,拼命捶着他胸口和双肩,荣庆父母听见动静,从前厅赶到门边,两位老人见儿子回来 了,心里又惊又喜。
“你怎么会在这儿?”荣庆捉住小格格手腕,心里说不出地惊讶。
“小格格等你好几天了。”荣母对儿子说起小格格情况。“她认准你追不上圣驾,说你 这几天就会回来,没想真让她猜中了。”
“这算哪档子事呀?”荣庆觉得将留小格格在他家里似乎不太合适,要让吟儿家里人知 道了,肯定会生出误会来。
“爱怎么算怎么算。反正我是赖在这儿不走了!”小格格嘟着嘴,气得站在那儿不停扭 动着身体。
“瑞王府让洋人放火烧了,她三个哥哥,还有她傻七哥都烧成了灰儿,就剩下她一个人 了。”荣母将儿子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小格格家的遭遇。
“那,那也不能搁咱家呀。”荣庆心里挺同情小格格,但实在怕她死活缠着自己。这次 与吟儿见面,有关他与小格格定亲的事,他说破了嘴她仍然半信半疑,满肚子不高兴。
“你没良心!”小格格指着荣庆叫起来,“我娘家没人了,不投婆家你让我投哪儿 去?”
“格格说跟你拜过堂,还是老佛爷赐的婚?”荣母问儿子。
“您问他,承认不承认?”小格格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站在那儿。
“妈,那是没办法,一时权宜之计… ”
“好啊!你过河就拆桥。我的心算喂狗吃了!”小格格又急又气,心里说不出地委屈。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赖婚,新婚当天从武昌跑得无影尤踪,给亲戚朋友们留下笑柄不说,差点 连累了父亲。她越想越伤心,觉得她也太下贱了,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好人家都看不上,偏偏 为了眼前这没良心的男人揉碎了心,可人家一点也不领情。她一边哭一边擦眼泪,“我长这 么大,还没手背朝下求过人。你说一句,留我不留?”
荣庆低下头,躲着小格格的眼睛,咬着牙龈不出声。小格格不但对他好,而且对他有救 命之恩,要不是她,他脑袋早就搬家了。他本想说留她,但心里一想到吟儿,这个留字便说 不出口。
“得了,我走!”小格格见对方不吭声,说不出地伤心,一顿脚准备开门走人。想想又 不甘心地回过头,“洋兵正抓我,我出去就是死,荣你记住!”
荣母拉住小格格,不让她走。她瞪一眼儿子,觉得儿子鬼迷心窍。人家小格格是上府的 公主,哪点比不上吟儿。荣庆父走上前对小格格说,“我做主,格格您留下。”小格格盯着 荣庆一定要他表态:“你们说了都不算。”荣庆想到外面兵荒马乱,小格格出大自然有危 险,只得无奈地点点头,说你愿意就留下。他话音刚落,小格格立即破啼为笑,扑到荣庆身 上抱住他,嘴里不停叫着:“好庆哥!”
荣庆吃了一顿饱饭,小格格替他腿上伤口换了药,让他躺在书房的小竹床上美美地睡了 个午觉。这些大他实在太累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偏西了。他睁开眼,正想起身,发现小 格格坐在他身边,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看。
“你这一觉睡得真够长的!”小格格放下手里的芭蕉扇说。他睡觉时,这位一向被别人 伺候惯了的小格格居然一直在替他打扇。
荣庆瞅着她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心里说不出地感激。他实在不明白,小格格干嘛要对他 这样好,好得他不知该怎么办,要是没有吟儿牵着他的心,他肯定会跟她好上。现在他心里 装着吟儿,再好也不会有结果啊。他突然冒出个主意,索性认小格格为妹妹,要不她总也不 死心。
“格格,过几天我要出一趟远门。”
“你上哪儿我跟到哪儿,还想甩掉我呀,没门儿了!”
“我是个逃犯,不能总呆在这儿呀?”
“我也一样,家都让洋人烧了。”
“我有媳妇了。”
“我不嫌。”
“格格,你是我恩人,对我一片心意我都知道,我好些地方对不住你,这样吧,我把你 当作亲妹妹。”
“我不当。”小格格一口拒绝。
“你听我说。你爱在这儿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什么都依你,除了那一条儿,行了吧?” 荣庆硬着头皮说。
“我什么都不要,就要那一条。”小格格大叫。
荣庆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提出他们说点儿别的事情,小格格说别的她什么也不想听。他 是个死心眼儿,没想碰上小格格比他更死心眼。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起小格格父亲瑞王追上 了皇上皇后,领着大队人马护着驾。一听父亲带兵去护驾,小格格顿时火冒三丈,说他扔下 她和傻七哥不管,又跑到老佛爷面前讨好卖乖去了,想到家里烧了,上头两个哥哥,以及跟 他一母所生的七哥都烧死了,眼面前就剩下她一个人,不觉又流泪了。
“庆哥!这会儿我可什么也没了。抓住你我不能撒了手,你千万不许扔下我啊!”她动 情地说。
“我没说扔下你。”他怜悯地看她一眼。
“要是敢扔了我,我立马就死在你面前。”她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瓶,瓶 日密封了一层白蜡,“我随身带着呐!”
“那是什么?”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头,慌忙追问。
“最毒最毒的鹤顶红,沾上嘴唇就没命。”她逃出家时特意带上这瓶毒药,以防她被洋 人抓到,唯有一死了之。
“别瞎闹,给我!”他一听便慌了神。这种毒药只有皇家才有,专用来赐死臣下的近支 王爷的,毒中之极品。他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出,伸手要抢。
“我不!”小格格闪身躲过,将装有毒药的小瓶子塞进怀里,神情肃然地盯着荣庆, “什么时候你甩了我,我就喝下去!你就等着打人命官司吧。”
晚上,叶赫将军特意将儿子叫到自己书房,跟他说起小格格和吟儿的事。
“一个马安两个脑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叶赫将军问荣庆,首先点出这个话题。
“当然是等吟儿了。”荣庆不思索地说。
“那小格格怎么办?”荣母追问。
“是啊,瑞王爷也不好惹呀!”荣父沉吟着。
“其实小格格对你可真叫死心塌地啊!你不在的时候,她成天眼巴巴盼着你回来,要不 是亲眼见了,真不敢相信,一个王爷家的格格,怎么就对你这么痴情呢,怕是前世的缘 份… ”荣母想劝儿子索性跟小格格正式成亲,这也是她这些天和丈夫商量的结果。凭着小 格格的身分和门弟,娶了她,荣庆的前程自然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庆儿只有跟小格格成 亲,才能通过瑞王赦了他犯下的大罪,要不他这带着一身罪名洗不掉,迟早要被朝廷抓进大 牢的。
“凡事儿得讲信义。吟儿在先,再说她在宫中苦苦守了好几年。”荣庆显然听出母亲的 意思,但他不愿放弃与吟儿结合的机会:“妈,咱可不能嫌贫爱富,扔下吟儿不管啊。”
“谁说我嫌贫爱富了?我是怕你在外面傻等,吟儿那头再出了什么毛病,那可就两耽误 了。”荣母嘴上不肯承认嫌贫爱富,可心里实在闹不明白儿子究竟怎么想的。眼前的小榜 格,要长相有长相,要身分有身分,对他又这么好,要搁在其他人身上,想攀这高枝还攀不 上,偏偏儿子为了个平常人家的姑娘,竟然瞧不上王爷家的格格,你说这叫怎么回事呢?
“庆儿,依我看,你妈说得不错。圣母皇太后替你们赐了婚,武昌北京都闹得人人皆 知,你要是不肯娶小格格,驳了瑞王爷面子不说,皇太后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跟吟儿也是皇上亲口指的婚啊!不信你们瞧,皇上还特意赏了我们一只搬指。”荣 庆将手上的绿玉搬指取下来给父母看。
“这搬指可是祖母绿宝石,比咱家整座房子还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