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您觉得我武功有长进没有?”
“可以说大有长进。只不过… ”
“不过什么?”荣庆紧张地问。
“荣庆!”恩海犹豫片刻,从腰下取出德国造的长柄手枪,神秘地对他说,“你见过这 玩意没有?”
荣庆取过手枪,好奇地摆弄着:“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洋枪”别小瞧了这玩意儿,比起我们的刀剑枪棍之类厉害多了!“恩海从荣庆手中拿回手 枪,取出子弹装进枪膛,然后瞄准远处的小树林放了一枪。只听一声巨响,枪口冒出一缕青 烟。荣庆吓得跳起来,双手紧紧捂着耳朵。
“我的天!比过年放的二踢脚响多了。”荣庆跟着恩海向小树林子走去。到了那儿,只 见手腕粗的树干被子弹拦腰打断,上半截树头掉在地下,周围落满败枝残叶。
荣庆伸手摸着树身断处上火药烧焦的弹痕,半天不说话,心里暗暗吃惊。没想这玩意儿 看上去不怎么样,竟然这么厉害,心想要是打在脑袋上,那不轰得稀巴烂。
“我们大清国那么多人,武艺高强的人也不少,为什么连个小小的日本国也打不过?因 为我们靠的是刀剑,他们用的是洋枪洋炮,所以我们人再多再勇也没用,没等我们冲上去, 人家老远就放枪把你撂倒了。”
“您意思,这一身武艺练得再好也没有用?”
“不能这么说,武艺能健身强体,让人手脚敏捷,何况两人在近处,枪使不上时,还得 靠武功。但武功再高,身子毕竟是肉做的,怎么也抗不住枪子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荣庆点点头,心想树都断成那样,要是人早玩完了。
“所以说,我们打不过人家,不是人孬种,是我们没洋枪洋炮。当今皇上圣明,已经觉 察到这个道理。现在,皇上派袁世凯在天津训练新军,当兵的一个个都佩上这种洋枪。新军 的服饰也跟过去不一样,不穿袍子,头上也不戴圆锅帽,都是一身短装。看上去虽说没有我 这一身神气,可打起仗来方便实用。要是你愿意,我想让你去天津当新军。”
“新军好是好,可我还是想跟您进宫当禁军。”荣庆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出他来 这儿的意思。
“为什么一定要进宫当差?”恩海疑虑地瞅着对方。
“我… 我想跟二舅在一块儿当差。”荣庆躲着对方犀利的目光。
“你少跟我玩心眼儿。”恩海突然哈哈大笑。“你进宫当禁军,为的是想见吟姑娘 吧?”
“二舅!吟儿她… 她已经不在宫中了。”
“哦!这话怎么讲?”
“听人说太后把她赐给了瑞王府。”荣庆不敢说他来的路上遇见瑞王府的迎亲队伍,见 到吟儿身着新装坐在花轿里。
“没出息的东西!我看你是想昏了头。”按祖宗规矩,宫女只有父母双亡,才会由太 后,皇上和皇后赐婚给王府。吟儿不合这一条,因此可能性不大,再说真要有这种事,也要 通知其家人,显然荣庆不知从哪道听途说,也许是姐姐、姐夫有意骗他,让他死了这条。所 以恩海明知其中有诈,面子上也不挑破这层关系。
荣庆心思让恩海一语道破,顿时红着脸不说话,一脸无奈地站在那儿。其实恩海早已得 知他们家退了吟儿这门亲事,对此深为赞成,觉得叶赫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为了一名宫 女再等六七年。
“庆儿!身为男子汉,不思忠心报国,为朝廷效力,成天想着儿女私情,你也太没出息 了。”恩海教训外甥,要他在家多为叶赫家族考虑,在外着眼于朝廷和当今之世。眼下外有 洋人欺侮,内有拳匪动乱,身为八旗子弟,竟然为一个女人痴心不已,耿耿于怀,实是对不 起列祖列宗和当今皇上。
二舅与父亲想法一模一样。男人结婚不过是传宗接代,留下祖宗的香火。男人活在世 上,应该以功名事业为重,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丈夫者,唯有如此才对得起轰轰 烈烈的人生。
荣庆站在那儿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他觉得二舅的话没错,何况叶赫家族的先人当年 跟着先皇立下无数军功,他自然不能愧对先人,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古英雄美人传下多少 佳话,为什么在他建功立业的同时,不能爱他所爱的女人?吟儿不仅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恋 人,更是他的妻子,因为他跟她在她入宫前,已经当着她妈的面拜过天地神明。
荣庆无奈地离开了二舅家,心里暗自沮丧。他决心要将吟儿的事打听清楚,直至水落石 出。他觉得父母和二舅,包括吟儿哥哥,根本没人理解他与吟儿之间的感情,世上没人能理 解,他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反正他认定自己要走的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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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内恩怨
情同手足的平儿与吟儿同是宫中的奴才,竟然为主子对她们的远近亲疏生出莫名的 恩怨,皇上和皇太后,皇后和皇妃,都是一家人,为了各自不同的原由,产生了种种恩怨, 面子上和和美美,骨子里却要看谁玩得过谁!
吟儿由瑞王府回到宫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想到秀子嫁的痴呆男人竟是那副模样儿,更加可怜这位生性好强的姑姑,她在宫中侍候 老佛爷满八年,到头来却落下这种下场,不能不叫人寒心。她并不知道慈禧原先要处死秀 子,甚至想让她顶秀子名份嫁到瑞王家,若不是茶水章从中说情,这个可怕的厄运便会落在 她头上。到了瑞王府,她作为伴娘将秀子从花轿上搀下时,她看见秀子两眼发直,那神情谁 看了都觉得心疼。
除了秀子,她想得更多是荣庆。这次见面对她来说太意外了,当她瞅着那傻新郎捆在发 疯的马背上,随时会闹出人命时,荣庆像从天上掉下似的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这一切发生的 如此突然,如此之快,当她还没有明白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时,事情已经结束了。她 觉得像在做梦,就像她过去许多次躺在炕上睁开眼,那历历在目的梦中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不 复存在。
荣庆远在承德当护军,怎么突然回来了?半个月前,母亲探宫时她曾问起他,母亲笑笑 什么也没说,甚至连叶赫家也闭口不提,这在过去是很少有的,母亲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总不会荣庆那边出了什么事吧?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大多心了,荣庆在闹哄哄的大街上,举 起脖子上的锦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其中的意思却非常明白。锦 囊中藏着她剪下的头发,正是他俩叩拜天地的证物。
走廊上响起一阵碎步。她听得出是平儿回来了。从瑞王府回来后,她和她一直没顾得上 说话,见她挑起门帘进来,吟儿便兴冲冲地跟她打招呼。
“什么急事,一回来就让刘姑姑叫走了?”吟儿问。
“没什么。”平儿淡淡他说,看见吟儿在整理东西,知道她很快要搬到前院,和老佛爷 的贴身宫女住在一块了,心里有说不出地妒忌。
“平儿姐!今儿的事多险啊!”吟儿一边整理衣箱一边提起迎亲时大街上马儿撒野的情 景,其实是想引出有关秀子的话头,她觉得秀姑姑太可怜了,不跟平儿说说心里堵得慌。
“那是,要不是天上掉下个军爷,秀姑姑没等过门就得守寡了。”平儿看也不看吟儿, 站在窗边说。
“秀姑姑太可怜了… ”
“话儿不能这么说。那可是老佛爷的恩典。”
平儿一句话将吟儿堵了回去。吟儿愣了一会儿,随即陪着笑脸,说自己该死,不该说这 混帐话。
“知道就好。”平儿扳着脸说。
吟儿看一眼毫无表情的平儿,心里暗暗纳闷。自吟儿顶了秀子名份替老佛爷敬烟,成了 慈禧的贴身宫女后,平儿似乎不如从前对她好。今儿她作为秀子的伴娘,一个人坐一抬花 轿,平儿和其他宫女却坐在放嫁妆的蒲笼车里,跟小回回等太监挤在一起。她看出平儿脸上 不好看,回来一路上也不理她,当时她不在意,现在看来是有意给自己脸色看。想到这儿, 吟儿觉得没意思,无论是替老佛爷敬烟还是当伴娘,那都是刘姑姑分派的,又不是自己抢着 上,再说都是奴才,争什么高低上下的。
“我问你,”平儿突然转身问吟儿,“你认识救瑞王家傻姑爷的愣小子?”
“你指那位军爷?”吟儿吓了一跳,不知对方什么意思。
“我看见你跟他眉来眼去的!”
“好姐姐!你冤死我了,我不过跟你一样在那儿看热闹… ”吟儿看出对方神情很认 真,立即有种不祥之感,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她一边笑一边稳住神,不让平儿看出她心里 慌乱。话又说回来,当时乱成那样,她怎么会注意我和荣庆一来一往的眼神,一准是连蒙带 猜,想从我嘴里诈出实情。
“别蒙我。我看得出。你一准认识他,要不他为什么举着脖子上的挂件让你瞧。”
“我没瞧见,都让你瞧见了,这一说怕是他跟你认识,要不你看得那么仔细!”吟儿见 平儿逼得紧,心里也发毛了,又不敢发脾气,急中生智,反过来将了对方一军。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平儿张口结舌半天想不出词,气得一甩手挑起门帘走了。
吟儿犹豫片刻,念及她平日对自己的好处,加上两人同住一屋,闹得不高兴就没意思 了。她跑到门外,追上平儿叫住她。
“您生气了?”
“没气。”平儿脸上毫无表情,继续向前殿院走去。
“平儿姐姐!”吟儿讨好地叫。
“往后甭姐姐姐姐的瞎叫,宫里不许认亲戚!”其实平儿不仅为今儿迎亲的事生气。自 己进宫一年半,至今仍是个做粗活的宫女。相反,吟儿来了才半年,什么好事都让她沾上 边,都是十六、七岁的姑娘,谁不争个脸面,想到这儿就气不顺。
“咱们不是拜了把子的姐妹吗?”吟儿耐着性子哄她。
“‘把兄弟,臭狗屁’。干姐们儿,就那么回事儿!”
“好姐姐!别介呀。”吟儿拖住平儿,认真他说,“让我伺候老佛爷,我任嘛不懂。还 得您教我呢。”
“我教你?谁教我呀?像我这样儿的,能巴结上老佛爷吗?”平儿见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