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苦差,她反倒故意替珍妃抱不平。不过这会 儿,场地上没人相信她是真的替珍妃打抱不平,他们一个个头也不抬地趴在地上,万一目光 与慈禧对上,让她点了名就不好办了。
“看来真没有哇?”慈禧回头看一眼李莲英,语气中透着惋惜。其实李莲英知道,这正 是慈禧最希望看到的一种结果,说明她不仅占理,同时也得了人心,这不,珍主子身边十几 号宫女,竟然没一个人肯跟她去的。为了讨慈禧欢心,李莲英明知没人肯去,故意大声追 问,有没有人肯随珍主子去北三所。
“奴才愿意。”突然人群中发出一个尖细的声音。众人一愣,全将眼光投向跪在前排的 吟儿。小回回急得直向她使眼色,想制止她,已经来不及了。“你说什么?”慈禧心头一 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老佛爷话,奴才愿意陪着珍主子。”按平常人家,婆媳之间和母子间总难免为一些 事争强斗气,吟儿万万没想到宫里情况却大不一样,一斗气便斗出现在这个局面,动上了真 刀真枪,甚至惹上杀身之祸。这会儿她才真正觉得对不住珍妃,珍主子毕竟对她有过救命之 情,事实上,这里头的情况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这是慈禧精心策划的阴谋,决不取决 于她一句话,但对她来说,她想不了这么多,心里懊悔不已,眼瞅着皇上被抓,珍主子将被 关进北三所,后悔也没用了。所以在没人肯去北三所伺候珍主子的情况下,她鼓起勇气说她 愿意,这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赎罪行为。
“你真乐意呀?”慈禧打量着这位关键时刻给自己递过信的宫女,不知吟儿心里怎么想 的,竟自告奋勇提出去北三所伺候那个小狐媚子。
吟儿趴在地上,面对慈禧点点头。
“吟儿,你们主子打入冷宫,永远没有出头日子,你可要想好了,别错打了主意。”慈 禧念及吟儿对自己的忠心,忍不住提醒她。
“老佛爷!也许这是奴婢的命,想躲也躲不过… ”吟儿趴在地上,嗑嗑巴巴地说。她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荣庆能逃得远远的,不被他们抓住,这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慈禧盯着吟儿,心里很不高兴,本想教训对方:你是不是可怜你们珍主子,那大可不 必,她自作自受。话到嘴边,慈禧又忍住,心想吟儿是个当奴才的,犯不着跟她说那么多。 她有这种勇气,肯当着众人面表示愿意去陪珍妃,这已经难为她一片孝心了。
“好吧,你起来。”慈禧挥挥衣袖,让吟儿起来,从台阶下走上丹墀,然后又问其他 人,“还有跟她搭伴儿的吗?”
慈禧一连问了两遍,见没人答应,淡淡一笑从椅子上站起,在小回回等人的簇拥下,领 着吟儿一路下了丹墀,离开景仁宫。
慈禧一走,李莲英立即拍响巴掌。只听得一片喧啸声,早已埋伏好的掌刑太监们,一个 个手执木棍冲进大院。“老佛爷口谕,凡景仁宫的太监、宫女一律抓进空房,收押待审。” 李莲英话音刚落,掌刑太监们一拥而上,见人就抓。太监、宫女们这才回过神,从地上爬 起,一个个捆着双手,被带走了…
若不是元六乘乱放了荣庆,他将和谭嗣同一样成了大牢中的囚徒。
那天后半夜,他一直死守着宫门,直到天亮,皇上突然传令打开宫门,包围在门外的护 军像潮水般涌进,点名要抓荣庆。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他趁着天色没大亮,加上路熟,一 路摸到了西铁门,刚走到宫墙与城墙之间的雨道上,迎头撞上元六领着几名禁军走来。
禁军们不由分说,将荣庆抓住。幸好元六认出他,将他带到一边,慌乱中替他换了一顶 帽子,给他一条白毛巾,扎在右胳膊上,这是左键锐营的暗号。元六一路将他送出了神武 门,临分手前,元六告诉荣庆,说他现在是朝廷重要通缉犯,让他务必想办法逃出城外,跑 得越远越好。
荣庆跑到城门边,天色已经大亮,多远便看见城门边站满了士兵,进进出出查得很严。 他偷偷走过,挤在人群中一看,见墙头贴着谭嗣同等人的画像,虽说没见到自己画像,但上 头却有他名字。他慌忙从人群中溜开,转身向城里走去。
荣庆不敢回家,在一座小土地庙里躲了一整天,企图趁晚上混出去。他跑到朝阳门一 看,发现那儿晚上比白天查得更严,东西南北所有的城门都严加防范,显然目前要想混出去 几乎不可能,他决定找个地方先躲一阵子,等过了这个风头再想办法。想来想去,家是不能 回的,舅老爷家自然也不能去,城里一些亲戚家肯定是禁军重点搜查对象,想来想去,实在 想不出去该哪儿。
荣庆在大街上走着,没走多远,便发现有个人跟着他。他故意放慢脚步,在一家杂货店 前停下,跟店主讨价还价,只见那人也停下,在一个卖糖饼的挑子前晃悠着。他买了一些红 枣,加快步伐向前走去。跟踪他的人也加快步子,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肯定是个盯捎 的,荣庆想到这儿,突然钻进一条胡同,在四通八达的胡同里迅速奔跑着,穿过七八条胡 同,最后总算甩掉了跟踪的“尾巴”。
当他跑进一条静僻的胡同,这才发现到了吟儿家附近,胡同里没有人,四下静得出奇, 他站在那儿,听了好一阵子,当他确信已经甩掉了跟踪他的尾巴时,悄悄拐了个弯,来到吟 儿家门口。他犹豫半天,终于举手敲着黑漆大门,开门的是吟儿的嫂子。他怕有人发现他, 没来得及跟对方打招呼,一头闯了进去。
“哎哎,你找谁呀?别愣往里闯呀!”刘氏没认出荣庆,伸手拦住他。
“嫂子!是我。”荣庆随手关上大门,身体靠在大门上直喘。
“荣少爷!”吟儿嫂子认出对方,心里一惊,因为京城里出了大事,听福贵说荣庆也牵 连进去了,“你快出去,这儿藏不住!”
“嫂子,你听我说… ”
“你什么也甭说,反正这儿不是您呆的地儿!”
两人正说话,吟儿母亲曹氏听见前门有动静,从堂屋跑出,一见荣庆顿时愣住,走过来 叫住他:“庆儿!”
“伯母!”荣庆像遇到救星似的,慌忙向老人走过去。
“妈!”刘氏急了,连忙扯着曹氏衣袖,“他犯了十恶大罪,朝廷正抓他呢!”
“荣儿,你到底犯了什么罪?”曹氏眯着一双老眼,低声问道。
“妈!告示糊满街了,说他跟谭嗣同,康有力都是一党,要谋害皇上!”嫂子不等荣庆 开口,抢着告诉曹氏。
“我没害皇上,我是护着皇上的!”荣庆急忙分辩。
“那告示上明明写着奉皇上的圣旨抓你的。”嫂子拦住他的话头。
荣庆耐心地告诉嫂子和曹氏,说皇上已经让太后他们关起来了,有圣旨也是假的。嫂子 不理他这个茬,硬是将他往门外推:“你跟九城兵马司说去,跟九门提督说去,跟我们说不 着!快,快走吧!”
“她嫂子,你这不是把他往刀口上送吗?庆儿别走!”曹氏看不过去,叫住儿媳妇。
“妈呀,告示上可说了,谁敢窝藏,满门抄斩哪!他穿上黄马褂儿,咱们没沾过一丝丝 光,如今倒跟着他吃挂落儿,咱们冤不冤哪?”福贵老婆急了,蹿到婆婆面前扯着老人衣袖 叫着,曹氏愣愣地瞪着荣庆,怎么也不相信他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荣庆听出福贵老婆话里 话外的意思,吟儿嫂子心里记恨他们家退婚的事,加上外面传他与瑞王家的小格格订了亲, 所以要撵他走,他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是慈禧钦点要犯,人家留你是情分,不留你是本 分,既然这样,还不如赶紧离开,免得为难他们家。
“伯母!我走了,下辈子再孝敬您啦。”荣庆当下给曹氏磕了头,随即起身要走。
“不许走,就在我这儿呆着。”曹氏虽说对荣庆家退婚的事非常不满,但她知道这不是 荣庆的主意。这会儿他落难了,总不能瞅着他往火坑里跳。她不理儿媳妇的劝阻,上前拉着 荣庆衣袖说:“我不信我姑爷会是乱党,节骨眼儿上不拉一把,要亲戚有个屁用?”
“妈,他算哪门子亲戚呀?”刘氏心想他已经与瑞王府订了亲,要说姑爷这档干事,他 应该是瑞工家的姑爷才对。这不,瑞王家有权有势,他不往人家跑,偏上她们这儿来,要不 是怕婆婆伤心,她早就想指着荣庆鼻子将他臭骂一通。
“我不管那些,反正在我心眼儿里,他就是我们家的姑爷。你要害怕,先找个地儿躲 躲。官兵不来我们算捡着了。官兵来了我是窝主,滚钉板、骑木驴全我老婆子顶着,没有你 的事儿!”曹氏没见荣庆时心里也窝着一肚子火,这会儿见了,特别他遇上大难,她心又软 了。
“妈!我不能连累您跟嫂子,我得走。麻烦嫂子替我找件衣裳,让我换下这身儿皮,就 齐了。”荣庆被吟儿母亲一番话说得非常感动,想起自己处境,想到吟儿身在宫中,万一宫 中知道他与吟儿的关系,肯定会派兵来这儿找他的。所以即使她们留他,他也不能留在这 儿。
“要走也得在这儿先歇会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曹氏瞅着疲惫不堪的荣庆,心想他 肯定连饭也顾不上吃,于是她毅然领着荣庆进了堂屋。刘氏进房找出丈夫衣服让他换上,曹 氏当下进厨房下了一碗汤面,让他吃了好上路。
荣庆吃了汤面,准备离开。曹氏拖着他不让他走,想跟他多说一会儿话。没想这会儿, 大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和大兵的吆喝声。“不好了,一定是大兵来了。”荣庆一听那声音 便觉得不对。吟儿嫂子吓坏了,瞅着曹氏不知该怎么办。曹氏思索了一会儿,趴在儿媳耳边 低声吩咐了一通,然后让她去开门,自己则领着荣庆走进她的睡房。
大门拍得山响。嫂子匆匆开了门,士兵们一拥而入。
“你们干什么?”嫂子拦住大兵问。
为首的一个营官问刘氏,有人进来没有?刘氏说没有。士兵们纷纷等着营官发话,营宫 一挥手:“搜!”
“长官!屋里有病人,经不住吓唬!”刘氏连忙赶在士兵前头跑进堂屋,在曹氏的卧室 门前拖住营官,说屋里有重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