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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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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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阿芬也喜欢。”
    我只好笑了,是一个宽怀的笑。
    他拍拍我肩膀,“放心。”
    你看,误会从他而起,误会也从他而解。
    但是阿芬还不放过我。
    阿芬撞见了我,肯说两句,但非常不友谊,她说:“哼,现在相信他是我哥哥了,
哼。”
    又说:“还骗了顿饭去吃,哼!”
    我只是嘻嘻的笑,打恭作揖。
    星期六吃饭,他们兄妹准时来唤我,我真是春风得意,难以形容。万俟萱与万俟芬
坐在一起,真是好看煞人,可惜大哥还不在,这家人真是人杰地灵,几兄妹长得如此出
色动人,他们父母不晓得花了多少心血呢。
    我本来不善言词,那顿饭吃得乐极,却没有什么话说。
    阿芬说:“你瞧他多开胃,侮辱了我,不必道歉,还赚了顿吃的,二哥,咱们干吗
请他?”
    她二哥白她一眼,“你少说几句,将来还是这么,谁养你一辈子,嫁不出去就是你
这种人。”
    她不响了。
    过了很久,她说:“我住嘴是因为听哥哥话,不是怕嫁不掉。”真是孩子。
    她二哥歉意的对我笑,我摆摆手。表示不要紧,我就是喜欢她这一切。既然她一个
哥哥己默许我与她来往,那不在场的一位,恐怕不成问题。
    我运气恁地好,待阿芬这场气一消,我真是前程似锦。唉,在宿舍挨那么些年,总
算挨出点瞄头来了,而他们兄弟也好,我才与财皆无,他们倒是看得起我——我还有什
么好怨的呢?还搬家?啊芬整夜开水喉我都无怨言了。
    亏得她住楼上。露与女朋友


  
——选自短篇小说集《传奇》

露是我的一半妹妹,那意思是说,我们同母异父。我们很接近,虽然冠着不同的姓字,虽然我比她大七年。 
露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夏天,她穿白色,白色宽身衬衫,白色摺裙,九十多度天气,一脸都是汗,头发贴在脸上脖子上,薄薄的料子贴在背上,一种惊心动魄的热带风倩。 
她长大得很快。 
从小女孩到少女,到一个成熟的年轻女人,才不过短短十年,她今年廿六岁。作为一个女人,廿六岁是正正成熟的时候,可是她的嘴唇她的眼睛有一股孩子气的倔强,使她看起束比实际年龄小得多。 
两个夏天之前回来香港,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律师楼里做见习,读了好几年法律,略略派上用场,很多时候,看见她拿着白色的帆布镶皮公事包进出写字楼。 
她是这么时派。 
我爱她。 
一日下午,在中环,我去绸缎行买料子做旗袍,出来的时候,老远看着一个女孩子迎面走来,白衣白裙,扬扬洒洒,步伐神气而宽大,手中捧着一只蓝白花瓶,瓶中插着两打以上的浅蓝色康乃馨。 
我像其他的路人盯着她看,喜悦传上心头,这不是露吗? 
“露!”我叫她。 
她住脚,笑,退到一角。 
“露,到什么地方去?”我问:“捧着的是什么?” 
“花,”她笑。 
“我知道是花,”我啧啧地,“什么事?连瓶带花的,送人还是自用?” 
“送人。”她微笑。 
“有人生日?” 
“没有人生日。” 
“庆祝?” 
“没事。”她耸耸肩。 
我诧异,“无端白事送什么花?” 
她说:“高兴,高兴送。”她扬起一道眉。 
我摇摇头,“好吧,你走吧。”我说:“有空打电话来。” 
她捧着花走了。 
过几日看见露,她烫了头发。 
她的直发怎么了?直发有什么不好? 
露的直发一直是漂亮动人的,我实在喜欢。烫了头发她看上去更小,一只鬈毛小狗般。 
她的神色恍惚,心不在焉地微笑,迷茫的美。女人只有在恋爱的时候是这样的,但是露回来以后没有男朋友,在外国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她的动向,如果她不说,我们是不知道的。 
音乐会的时候在停车场看到她,她坐在一辆费拉里狄若里。黑色的车子,她穿着白色的裙子。 
我把车子驶过她身边,我说:“露,” 
她微笑。 
“开车的人呢?”我问。 
“走开了。”她说。 
“新朋友?”我挤眉弄眼。 
她笑了。 
我把车子开走了。 
在音乐会中我到处找露,想看看她是跟谁在一起。但是我没找到她。 
我小时候也喜欢过开狄若的男孩子,我认为露这个朋友的趣味很好,黑色的跑车、永远比红色黄色更具诱惑力,一种邪恶的神气。 
我奇怪他是谁,一定是不平凡的,目前城中还有什么特别的人呢? 
这地方这么小,谁是谁简直一目了然,什么新鲜的事都瞒不过大家的眼睛。 
我迟早会见到他的。 
到目前为止,我有下列资料: 
露送花给他。 
他开一部黑色的跑车。 
露的神情表现,她很喜欢他。 
露是一个骄傲的女孩子,而且不见得合群,很多时间她留在公寓中阅读,看电视,或是独自去看场电影,听音乐,逛街。 
她的生活很寂寞,工作占了她大部份时间,她不像太喜欢律师楼的工作,她说:“不是我想像中的。”但是她需要这份薪水来换取自由。 
有一次她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了自由去赚钱,可是为了赚钱又丧失自由。” 
但很多时间她是非常愉快的,尤其是在发薪水的时候,她会买许多不实惠的东西,随时随地送给朋友,从一瓶不知年干邑到一只金袋表。月终没钱的时候连吃一星期馄饨面。 
我很想知道露的男朋友是个什么人物。 
年轻的律师? 
终于露来了。 
她跟我说:“我在恋爱。”开门见山。 
“太好了——”我扬起眉毛。 
她静默地坐在沙发上。 
“你看上去很痛苦,”我笑,“他们说真爱是痛苦与快乐相等的,看样子是真的呢!” 
她看我一眼,不出声? 
“怎么了?”我问。 
“我喝一杯血腥玛丽好吗?”她问。 
“几时学会买醉的?”我问。 
“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她说。 
我摊摊手,“你有什么烦恼,露?年轻貌美,有本事,独立!世界是你的!”我嚷,“你的烦恼是今年不能去看巴黎,是不是?” 
“香烟在什么地方?” 
我把香烟与打火机递给她。 
她慢慢吸进一口,慢慢喷出来。 
“你没什么事吧?”我好奇的问。 
“我知道我在恋爱.我爱上了一个人。” 
“这不难知道,你的症候如何?”我问。 
“我渴望见到他,在人群中想念他,他笑我高兴,他板起脸我不宽畅,我想讨好他,为他做事,有时候我妒恨他,有时矛盾的想,他永远不会选中我。” 
“够了,征象完全符合,你已爱上了他,换句话说,你对他的感情是强烈的,与众不同。” 
“是。” 
“请他来吃饭吧。” 
“我不能够。” 
“为什么?他对你好不好?”我问。 
“好,好得很。” 
“请他来聚聚呀。”我说。 
露看着我,脸上露出非常特殊的神色—— 
“问题是,他是一个女孩子。” 
我的手在半空中挥舞,忽然停止。 
我手停口呆。“上帝!” 
“是的。”露说。 
“露!” 
“对不起。” 
我说:“这不行的呀,露,你不是真的吧?” 
“我已经告诉你了。”她坐在沙发上,皱起眉头,一脸的烦恼。 
“你自己是女人,怎么可以爱上一个女人?”我瞪大眼睛,嘴里冒着水,“我知道你是一个脱俗的人,但是我们不能违反自然,你明白吗?” 
“我明白。”露说:“我不是村妇,我是一个见习律师。” 
“露,你应该当心!” 
“我不能控制。”她愤怒的说:“爱难道是罪恶?” 
我问:“难道你的花是送给她的?” 
“是。” 
“她开车送你去音乐会?” 
“是。” 
“你一直在约会她?” 
“是。” 
“你们一起做些什么?”我骇然问。 
“天!”露吼叫起来,“肮脏的心!” 
我的声音也提高,“露!你太过份了。” 
“我没有错!” 
“社会不会原谅你。” 
“那个下流社会可以去地狱!我并不血腥关心,”她指着胸口,大声说:“我要自己快乐!你认为一个女人可以关在一间公寓里多久?” 
“那么去找一个男人!”我的手刮打她的脸。 
露一手把空酒杯扫在地上,她凄苦地发怒了,“然后社会就原谅我了?” 
“对不起露。”我震惊,“露——” 
“你不明白,是不是?” 
“她是谁?” 
“她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在她身上看到别人没有的优点。” 
“是的,女人可以互相爱惜,但是你不能把她当男人,你不能占有她,你不能与她出双入对,你不能。” 
她捧着头,看着我。 
“女人不能与女人恋爱。”我说。 
她还是瞪着我,眼睛里全是倔强。 
“把整件事忘掉好吗?”我恳求露。 
“我不要忘记。”露说:“我很快乐。” 
“你看上去并不很快乐,”我说。 
“我爱她。” 
“如果你爱她,也替她想一想,如果只是一时冲动,多么不值得,你们也得想想将来。” 
“值得与不值得!”露说:“你们只知道这样衡量事情,值与不值,完了。” 
我坐下来,忽然发觉自己一头一脑都是汗,像一个噩梦,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露是我的妹妹,无论如同,她是我的妹妹。 
露并没有哭,她只是坐在那里,一脸烦恼,脸上吃了一记耳光,清清楚楚,红了五条手指印。 
电话铃响了,我拿起听筒。 
“请问露在吗?”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是谁?”我不是没有火气的,并且很怀疑就是这个人。 
“说是阳明找她。”她礼貌地说。 
我说:“有人找你。”把话筒递给她。 
她接过电话。 
露低声地:“说了……是的,跟预料一样,很气。不不,没有难为我,我姊姊不是那样的人。但我们怎么办呢?”露的眼泪到这个时候才滚下来,“我没有哭,我很好。” 
我已经气炸了肺,这种事发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听听蛮好,当故事传,真正轮到自己的妹妹,恨不得把她扼死。 
露拿着话筒,一往情深的样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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