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你的工作是什么?你多大年纪?有没有男朋友?”我有点嬉皮笑脸。
“关你什么事:““不可以这么孩子气,当然关我事,我对你有兴趣,我们可以进一步
做朋友。”“嘿!”她仰起头冷笑。
我说:“像你脾气那么壤的女孩子,找男朋友不容易呢,切记切记,莫丧失一个好机
会。”我笑。“至少我懂得欣赏你其他的优点。”她忽然泄气。“一个人的脾气坏,有没有
得医?”“自我控制呀!”她摇摇头。
“来,一起吃顿饭,我把要诀教你。”“你表弟那么老实,你却那么滑头。”她瞪我。
“他太年轻,我比他大八岁。”“下次有机会再说。”她又拂袖而去。
她个性突出,为人爽朗,如果能够以涵养控制脾气,就十全十美。
不过要受她一次又一次奚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男人最讲自尊。
但是我很快的原谅了她。表弟写信给我,说殷栀子是艺术家,她任职时装设计。
艺术家有资格脾气古怪,我还有什么话说?
那日我看了花花公子杂志访问老牌女星比提戴维斯的一段谈话。
戴维斯说:“艺术家,不论干哪一种行业,都有性格脾气,但不是大叫大嚷那只是
坏行为。”只差一线呢,栀子若果不小心一点,就会跨越那条界线。
我把那篇访问 挂号寄给栀子。
她覆电说:“谢谢。”我笑。“干艺术需要热情,感情激发就难以控制,你能说声谢,
就证明还有压抑。”“你少倚老卖老。”她终于松懈下来。
“请你吃饭。”“城裹有好多温柔的小绵羊在等待你的邀请。”“可惜男人都有点被虐
狂。”她嗤一声笑起来。
我们终于去吃烛光晚餐。
情调很美,主要是大家都很轻松,我几乎想伸个懒腰,一抒多月来的积劳。
没有女朋友的日子并不好过,有什么话全藏在心裹,回家往往倒头就睡,沉闷得要死,
你让我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坐看吃鹅肝酱与香槟,我提不起劲,叫我去约会那些小绵羊
呢,我又觉得累,于是乾脆在家吃三明治。
我喜欢健康独立的女人,可以在她手臂上打几拳的那种,我害怕哭哭啼啼的小姐,动不
动要哄著,管接管送,还得同伯母打麻将之类。
我叫了瓶上好波多红酒,吃烩橙鸭,醉翁之态毕露。
栀子并不后悔同我出来,看得出她也很享受,大家天南地北谈很久。
话题很自然又转同表弟身上去。“太早结婚,有危机存在。”我说。
“每一种人际关系都有危机存在。”她说。
“不错下属终于跟老板闹翻、婆媳从来不曾好好相处、主妇与女佣又互相挑剔”我
停一停。“不过夫妻关系最脆弱。”她笑,异乎平常的温和。
“最适龄是什么时候?”她问。
“女的三十,男的三十五。”“都成了老姑婆了。”“就说如此,届时见也见过、玩也
玩够,收心养性,在家打理家务。”“还不是大男人主义。”她撇撇嘴。
“我不否认,我绝不肯放老婆出去在办公室内同人打情骂俏,赚取些小月薪。”“些小
月薪?有些女强人赚得很多。”“是吗?她会把薪水拿出来养家吗?赚得多有什么用?””
你这个人!强词夺理,不同你说了。”她脸色微变。
我立刻后悔,这么好的气氛,何必为不相千的小事破坏情趣?
我连忙赔小心:“当然,我只是以事论事。”她不睬我。
“譬如说时装设计,根本对家庭生活没有影响,是女性一门最好的职业。”“你别越描
越黑了。”她瞪看我。“我这门手艺好不好是我家的事,反正不会骚扰到你,要你白担心干
什么?”我默然。
无端端又得罪这个霹雳火,前功尽弃。
这女人,迟早为她自己的脾气所害,嫁不出去,做老姑婆。
我喝两口闷酒,又说起话来,以免冷场太多,渐渐她见我相就,也就下台,不再有风驶
尽哩。
不过这一顿饭下半截还是吃得很零落。
我有点心灰。这样子动辄得罪,被人抢白,实在难受,看样子要冷她一冷。
其实我是有诚意的,不比那些想在女人身上捞一把便宜的男人,不过,我也希望我的伴
侣尊重我。而殷栀子这女人,没一点温柔,动不动把男人呼呼喝喝,唉。
完了。
我隔很久都没有再见殷栀子。
表弟写信来询问我们的进展,我只是避而不谈。
真是可悲,就差那么一点点。
隔一段很久的时间,表弟回来,父母请客吃饭,广发帖子,栀子也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很感慨,她身边有一个男人,很矮,年纪很轻,但已经长了一圈
啤酒肚,更穿看一件贴身T恤,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怀孕五、六个月似的,大家介绍他,
说他是个脑科医生。
我心想,已经找到对象了,真快,看样子我自己真得加把油才是。
栀子出乎意料的沉默,没有说什么话,那位脑科专家一窥伺到麻将桌子有空缺,立刻坐
下,不顾三七二十一,就霹雳啪啦的打起来。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她把一杯茶转过来又转过去。
我说:“别来无恙?”已经有半年了。
她淡淡笑笑。
“许久没见,”我说。“大家都忙。”这也是事实。
她不答,但是也没有拒人千里。
那边麻将桌子上赢出一副双辣,那个啤酒肚大叫起来,兴奋莫名。
我皱上眉头,天真的我,还以为所有的专业人士都值得尊重。直觉上我不喜欢这个人,
并不是说年轻的医生不能打麻将,而是我真的不喜欢这个人。
“男朋友?”我问栀子。
她看我一眼,不答。
忽然之间我以熟卖熟,装得很平静的说:“跟这种人在一起,有什么幸福?”她抬起头
来。“他与我,跟幸福有什么关系?”我镇静一点,大概还有得救。
“星期二、四、六约你,说不定一、三、五约别人。”她微笑。“那么我二、四、六约
的是他,一、三、五也约别人,彼此彼此。”“他受得了你的壤脾气?”“坏脾气?谁说我
有坏脾气?哈哈……”她声音很冷。
我与她没说到三句话,便像猫那样的把毛竖起来,摆出一副斗争状,我暗暗叹口气,咱
们的生辰八字不合。
我说:“我总是关心你的哩。”“是吗?”她问。“偶然在公众场合见面,问候一、两
句,甚至探听一下私隐,这叫做关心?”我又沉默,一贯的坏脾气,教人下不了台,结果只
好跟啤酒肚在一起。
尽管他是啤酒肚,客观条件也比我好。
我应该即时走开,但不知怎地,还留恋在她身边。
表弟过来,坐在我们两人中间。
他说:“不知如何,约瑟的肚腩越来越大,再不运动,真得当心。”“随他去,”栀子
说。“讲来讲去讲不听。”语气亲昵。
“叫他跟家宁学太极,最灵光。”我立刻说:“最近一下班像死过去似的,累得什么都
不想做。”“还有,叫约瑟有空别老坐麻将台。”表弟又说。
我笑。“你别老批评人好不好,各人有各人的自由。”表弟忽然说:“我在明年初就要
做爸爸了。”我一愕:“恭喜恭喜。”我的天,才二十三岁。真是个孩子生孩子的世界。
表弟面孔上也没有太大的欢容。
我说:“还没问你,这次回来是干什么?”“哦,走走而已。”表弟不愿说。“我去那
边看看。”他走开后,栀子说:“你问他干什么?人家在美国待不下去,才过来投靠岳丈
的,很不光彩。”“他父亲几十幢房子收租,投靠岳父?笑话。”我不信。
栀子冷冷的说:“这世界上的笑话原来是很多的。”“以前我不相信,'我冷笑。“此
刻也不由得不信,譬如说没到三十岁就长肚子肉,多笑话。”栀子不怒反笑。“别人身上的
肉,关你什么事?”我仍然冷笑看。栀子却搬了椅子,坐到那医生的背后,看他打麻将。
表弟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问:“一点进展都没有?”“别提了。”“她说你嫌她这个
嫌她那个。”表弟说。
“我有什么资格嫌人?”我赌气。“她或者肯为你改良性格,”表弟笑。“但不是现
在,家宁表哥,别忘了权利与义务相等,你要额外留神,切忌需索无穷。”
“你这小子,说起我来了。”我问:“你自己到底怎么样?”
“老婆不肯在外国生养,说太辛苦,只好回来。”
我纳罕。“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笑话?不晓得多少人挺看大肚子往外国跑去生养,图拿
个什么国籍,你们反而回来。”
表弟说:“一言难尽。”
“现在住岳父家?”
“可不是,正在彷徨,找房子呢,又不一定在此定居。”
“回你老头子家住才是正经。”
“老婆不惯我父亲那寒酸劲,冰箱裹连一个水果都没有。”
“姨丈真是丢人。”我也很气愤。
“还有,老佣人架子好比太婆,叫她去倒一杯水,她都给你来个不瞅不睬。”
“你妻子当然很不满意?”
“那还用说吗,她想像得太好,满以为我父母会视她如己出,”表弟苦笑。“谁知待她
像个陌生人。”
“她把事情看得太容易。”
“也没法子,嫁 随 ,”表弟说。“此刻她若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人家夫妻间的事,我不便发表太多意见,就此打住。表弟说:“家宁表哥,如果我是你
就好,你能干。”
“能干有什么用,照样娶不到人。”眼光很自然的落在殷栀子身上,她一本正经地看啤
酒肚搓麻将,气死人。
“表哥,”表弟笑。“你要是喜欢她,不妨略微低声下气。”
“我肯退一步,人家也不肯。”我把头转回来。
“女孩子都心软,只怕你一步也不肯退。”他说。好家